“嗯?”
入夜,班易负手在都护宫散步时,意外发现自己的秘书官在练剑。
清幽的月色之下,一个三十多岁,身穿一身白**性武官服饰的长发女人绑着马尾,在挥舞木剑——这怎么看,都让人觉着挺诡异。
可班易不在乎。
毕竟,在西域这片土地上,他所向无敌。
“都护大人。”
才一看到班易,秘书官忙停止舞剑,笔直地站定了身子。“属下拜见都护大人!”
“……你想拜见我,明天早上过来也不迟。”
班易打量着这个气喘吁吁的女人。
她衣衫还算整齐,这比较好。
“我记得,你平时很少练武。”班易向她缓步走去。“今天是为什么?”
“属下听说,都护大人您之前对您欣赏的那个外国女人的男朋友大加鼓励!”
这话真绕。
秘书官一脸绯红之色,她顺了会儿气。再向班易快速躬身行礼:
“既然连他都有机会变强,我想自己也一定行的!”
她道:“而且,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就连都护大人您,也有不像现在一样强大的时候……”
“这就是说,只要努力、只要拼搏、只要奋发图强!我就一定也可以,超越现在的自己!”
秘书官攥紧双拳,眼中闪烁着执着的色泽。
班易困扰地瞧了她一会儿。“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他想片刻。“好吧。当时附近坐着的人,还挺多的。”
如此言说着,班易抬起手指,揉了揉额头:
“其实,我当时和那个男孩说的话。不过是随口奉承几句。”
“是!……嗯、啥,啥?!!”(秘书官)
“奉承。怎么,你听不懂吗?”
班易疑惑地看她一眼。这才又道:“毕竟那姑娘太喜欢他。即便是为了和她搞好关系,我也得尽量讨好她的男朋友。”
“奉承?讨好?!!”秘书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强辩道:
“那、那怎么能行!班易大人,您一定说错了吧?是不是用错了词,将‘鼓励’错用成了‘讨好’?”
“当然没有。”班易冷静的说。
他看一眼周遭。
在都护宫角落的这一片地界上,生长有许多植物,却少有蚊虫。
秘书官显然是在这儿练习了很久。就连她脚下的那一片干地,都已经被淋落的汗水溅湿。
“你练得很辛苦啊。”班易叹了一声。
他站定,以一种极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秘书官。“只是可惜。这毫无意义。”
“班易大人,您说什……”
“你太老了。”班易摇摇手指:“错过了练武的最好年华。就算现在再补,也顶多只能涨点儿肌肉。”
“老”这个词,令秘书官不由得脸色一黑。
可对方姑且是自己的长官,又是自己深深崇拜着的伟大战士——她自然没法发作。
“哼。说我老,那班先生您凭什么总催着修梅她们练?”
这秘书官嘀咕道:“尤其是修梅。虽说我已经过三十了——可她今年也有二十九了吧!只比我年轻个三岁,我俩有什么区别?”
“确实。”班易点头道:“你们都是老东西。”
“作为女人,无论姿色还是身材都在走下坡路。可以视作熬完药之后,罐底剩余的残渣。”
***
“阿嚏!”
走在路上,修梅突然打了记喷嚏。
她揉揉鼻子。“嗯?”
“怎么回事儿?这一记怎么来得莫名其妙的。”
自言自语之后,她瞥向身旁拎着她的丝巾,仿佛心事重重的泽沙。
“喂。”
女人突然嘻嘻笑着搂住了泽沙的肩膀。“你小子,刚才是不是在心里说我坏话呢?”
“啊?啊!!”泽沙被吓了一跳。
见是修梅,他忙说道:“那怎么可能。我这个人,是从不在背后讲别人坏话的。”
“真的?真的?真的吗?”
“哎哟,哈、哈哈哈哈……啊你别咯吱我了,哈哈,哎哟哇哈哈!”
一男一女,就这样在前往餐馆的路上疯闹了起来。
现时,日暮已过,月色正沉。
***
“!!!”
秘书官被气得俏脸涨红,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握紧双拳。心里一次次提醒着这是自己的长官,是自己最崇拜的男人。绝不可擅自对他动怒。
“都……(深呼吸)都护大人,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歧视我们女性了?”
“嗯?”班易瞥她一眼。“废话,那不是当然的嘛。”
“——!!”秘书官险些气得吐血。
“都护大人!您可别忘了,不止天选者陛下,就连在与您同样品级的大人物们之中,也有半数女性!”
“那是她们作为战士的荣耀。”班易不屑地挑起眼角,道:“对战士来说,性别无关紧要。”
“但仅从男女角度考虑。我见过挺多年长后仍有魅力的男性,他们就像是南部草原上的雄狮,威风凛凛、健硕狡猾又有魄力。”
“可女人老了以后,那个长相实在是越来越可怜。”
“你——!!”秘书官差点儿晕倒。
都护大人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暴论,令她七窍生烟。
共事了近五年,她从未料到平时那位不苟言笑的都护大人,竟是这样一个极端轻视女性的直男癌!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班易困惑地瞧着她。“我有哪点说的不对吗?”
停顿一刹。
“不过——当然。我也见过那种老了以后,仍能保持魅力的女性。”
“可平时能看到的大多数。尽是些不敢面对岁月变迁,一味往自己渐生褶皱的脸上涂脂抹粉的废物。”班易笑笑,道:“似这样的懦夫,哪有什么美丽可言?”
“也就是说……”秘书官心底再次燃起了希望。
毕竟,她自问不是那种喜欢化妆的女性。……大概。至少不算太喜欢。
“也就是说,我其实还是很……”(秘书官)
“啊,你不算。你天生就长得挺丑的。”
“你这家伙!!!”秘书官的情绪快要爆炸了。
“啊?”有一瞬间,班易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愈加困扰地瞧着自己的这个秘书官,心说:难道这个人,一直以来都对她的长相没什么自觉的吗?
若是如此,那自己搞不好还真得道个歉再说。
“秘书,我的话要是刺激到了你。别在意。我向你道歉。”
于是,他诚恳道:“你就继续沉浸在自己其实挺美的幻觉中,滋润地活吧。”
“我才没觉得自己很美!!!啊,哇,所以说!班易大人您说话怎么可以这么、像这么的……”
蓦地,秘书官愣住了。
她抬起脸。“等等?”
她傻傻地瞪着班易:“都护大人,您今天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么多话?”
在她印象里的班易,平素不苟一笑、甚少言辞。
就连需要自己办的事,也往往是以手势指使,而非亲口传唤。
(呵……)
“是啊……”
极寂寥地,班易咧了下嘴。
他转头,又望向了天顶那轮皎洁的月光:“究竟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