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巴提尔小姐。”
班易知道她的名字。
为表尊敬,他称呼了对方的全名。
“我即将率领士兵们奔赴前线。如果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就请接受这份任命书。”
他道:“宣誓成为帝国的武官,效忠于帝国,视帝国的利益为你的利益,以帝国的荣耀为你的荣耀。”
“放弃你对过去一切国王、皇帝、亲王、城邦、共和国、人民的效忠;终止你对过去一切宗族、家族、种族、民族的忠诚。”
“从今以后,只要帝国不以任何借口伤害或侵害你的荣誉与利益,你将对帝国誓死效忠,至死不渝。”
这一套白痴话,他始终记的不全。这次可能有说错的地方,也说不定有忘了的词,更可能讲了词不达意的话。
但希望表达的内容,终归是表达出了。更何况,所谓的宣誓效忠,从古至今都只该有唯一一种含义。
[放弃我的过去。]
[从今以后,我效忠的,就是我的未来。]
“我……”爱丽丝犹豫发声。
她的表现,令班易倍感轻松。
毕竟,他过去给类似的人做同样的仪式时,总有些没脑子也没眼里见的白痴,硬是想充聪明人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对付那些蠢货,他倒是可以殴打或猛踹对方。可爱丽丝却不一样。
她是与自己有着相近实力的真正的强者——理所当然的一点是,真正的强者皆有其顽强的自尊心,且班易也非常愿意理解并尊重他们的自尊心……
换言之,如果爱丽丝也说一堆古怪的蠢话或开始讨价还价或直接儿戏对待,那么他就也得花一大堆无益的时间应付。
这最让人头疼了。
“……”爱丽丝阴郁地看着班易单手递来的羊皮卷。
她就站在对方面前。
狂风呼啸。怒卷着她的面纱和头巾,风吹得人们很难张开眼睛,唯有班易——这位虽然年长,却没有一丝白发的,容貌虽然是苏南沙人,发色却继承自他母亲的纯黑色泽的男人。他郑重地注视着爱丽丝,就连肆虐着的沙土,也难能损害到他的眼睛丝毫。
日光已近湮没。
空气之中,弥漫着沙粒的粗糙感。
爱丽丝抬起手。
缓缓地
她的一双眼,死死紧盯着那张在沙尘天气中,显得格外灰黄的羊皮卷。
她在呼吸。
仿佛是人生中第一次地,周遭静寂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过分清晰。甚至可称得上吵闹。
她变成了一个人。
不……
也不是这样。
自己并不是独自一个。因为,泽沙就在身后。
但是——
自己?
她想。
究竟什么才是我自己呢?
……
她爱泽沙。
她不爱自己。
即使牺牲自己的一切,只要还能够和泽沙继续幸福的待在一起,她就绝不会有任何埋怨。
但是。
人是如何才能感受到幸福的呢?
如果,我能够和泽沙在一起。永远的在一起……
她盯着那羊皮卷。
那仅仅是一张晒干后的皮革,上面写着些愚蠢的文字。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它的重量更轻了。
但同样地,另一种意义来说,这世上也再不会有比它还更沉重。沉重到足以逆转一个人的命运,乃至于灵魂的本质了。
“爱丽丝?”
见女友仿佛滞住了,泽沙略有一些紧张。
他早已下马。此刻则小心翼翼地从后走近,却不敢在这么正式的场合下,靠得太近。
“你还在发什么愣啊。大家都在等你……”
“没关系。”
班易兴致勃勃的打量着这个呆在自己面前的女孩。
他道:“时间有的是。”
“爱丽丝——?”(泽沙)
因着男友的声音,爱丽丝呆滞地试图将自己的右手向下压。
只要接过这张羊皮卷……
我。我只需要……
“……”修梅本想将武器放在马背边的挂带上,可此刻这种晦抑的氛围,却迫使她不得不携器而行。
就连班易背后的那些武士们,也逐渐拉高了警戒心。
“爱丽丝。”
泽沙有些慌了。
他低声叫道:“你还在做什么?快接啊。”
“别再紧张了。”
“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我……”(爱丽丝)
“你男朋友说的不错。”班易柔和的说:“你太紧张了。但其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你很强大。在帝国的庇护下,能发挥出自己全部的能力。”
“如果是你,恐怕并不会被局限在西域太久吧。”
班易此刻所论,皆是肺腑之言。
“帝国最高的官衔就是三老八总督。八总督的职务,你迟早会拿到手;就算是三老,也未尝不可得到。”
按说,他本不该将这番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讲。
就算不理解人的爱情,可班易至少还是理解情绪的。无论那是敬畏,震惊,恐惧还是嫉妒。
但他还是要说。
毕竟,他是真的希望这个不知在犹豫什么的女孩可以明白。她前途远大。
“只要我效忠帝国,就能爬到我家族中任何人连想都不敢想象的地位……”(爱丽丝)
爱丽丝的手,距离那羊皮卷又近了一分。
这并不难。
效忠,然后为苏南沙帝国效力。只要这样,不仅可以维系和泽沙的关系,讨他欢心,让他一直喜欢一直爱自己,更还可以一步步实现父亲他当年连想都不敢想的野心。
前程乃是一片光明。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而且,这纯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难道不是么?
既然如此我还在犹豫什么?
爱丽丝质问自己:既然如此,你还在害怕什么?!爱丽丝!爱丽丝·巴提尔!!
“呼……”泽沙深深地呼了口气。
对他来说,爱丽丝刚才的那段沉寂,着实是太让人胆颤了。
“爱丽丝。”于是,他欣慰的说:“你父母会为你骄傲的。”
父母……
爱丽丝一愣。继而回眸:
“那么你呢?”她迷茫的问:“你会为我感到骄傲,会更喜欢我吗?”
“那是当然的啊。”泽沙不懂她现在为什么要问这种傻问题。
所以说……啊,啊!他猜到了。
她现在一定是因为担忧效忠杀害他家人的帝国,因此才感到不安、感觉犹豫,才不敢欣然接受这份好意。
“不只是我。”
于是,为了让爱丽丝安心,泽沙便微笑着说:
“就连萨尔弥也是一样。对我和她来说,只要你能够幸福,这就是人生中最大的幸福了。”
闻言,蓦地。爱丽丝一愣。
就在在场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瞬间。啪!她随手一掌,轻轻拍开了平放在班易手上的羊皮卷。
伴着狂风,那张任命书只打了几个旋儿,便消失在了遥远的沙漠中。自此隐没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