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你没有怨恨。”
那一天,他说。“我甚至不会惊讶你没有选择我。”
周遭一片狼藉。
被杀的人、断裂的肢体、丑陋肮脏的地面、粘稠的血。
伤重濒死者的惨叫、绝望的呼喊、憎恨的嚎啕。
这番炼狱般的景致,昭示了修梅自身的无力与孱弱。
她恐惧地瞪着这个自己虽然爱、却一直以“他太软弱”为借口,强行拖延了接受他告白时间的男孩。
第一次地,她意识到:真正软弱的并不是他。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是对的。”
他缓步前行。
向着那个她最敬爱也最亲切的大哥。
“别、别过去!法晗!请宽恕他——他是我的大哥!”
他是她所爱的男人。
至少也该是她要好的朋友。
但是,法晗却没有看向这个平时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
“对不起,修梅。”
“我撒了谎。”
他继续往前走。哪怕修梅崇拜的那个义兄,已经折足在地,身体裹着血,且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了牲畜被屠宰前的那种,绝望至极的哀嚎。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虚弱。
“一直以来,你都笑话我不思上进。”
“但其实,我……”
法晗的目光中尽是迷茫。“我很强。”
“可是,难道只是因为自己很强大,就能肆意凌虐弱者吗?”
“我遇到了你。”
“我本以为这世界也许不是这样的。”
“可是——”
终于,他走到了修梅的义兄近前。
他颤抖着抬起了右手:“可是,果然还是我错了。”
“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像这样的事果然还是没法改变。”
“强者肆意妄为。”
“而弱者……”
从他的手掌中,绽放出了一道比任何光照还更明亮的辉光。
这道光整个儿轰向了男人的身体。
于是,包括他身后地面在内的整片区域。就都染上了这种残忍的光芒。
刺鼻的焦臭气味瞬间产生。
而修梅那刺耳的哭嚎声,也在这个瞬间伴随着她的泪水汹涌而出。
……
她听到他说。
“弱者只配去死。”
***
时间会改变一切。
但这只是谎言。
现实是,时间从不会改变任何事。
即便沧海成为了桑田。在田亩之下,也依然存在着曾为沧海时埋葬的贝类和植藻。
所以,有些事根本没法改变。
正如同修梅现在希望做的事一样;她什么都不想放弃。
但是——
什么都没法放弃的人,是什么东西都保护不了的。
可哪怕早就知道这一点,她果然也还是……
“修梅——!!”
在她越过沙丘的瞬间,全身压制着泽沙的孙村宴,先是一愣。继而便发出了一声怒吼:
“为什么会是你?!!!”
“你果然背叛了我们吗?修梅!!”
“闭嘴啊婊/子!”修梅被她的话刺得心中一痛。
她立时挥臂,且拖刀速行:“我不站在你们任何一边!”
“你这不是已经站了队吗?!”孙村宴嚎叫道:“就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连觉都没和你睡过的男人!”
“他是我的朋友……”修梅声音很微弱。
没来由的,自己今天正面对着的这一切,竟令她回忆到了曾迎接自己人生中最灰暗一天的那瞬。
“你这个叛徒!叛徒!”
孙村宴有意撒开泽沙和修梅拼命。却碍于现状,无计可施。
“申武!你们难道都死了吗?!!”她只能扯着嗓子厉声呼救:“来人啊!快点儿来人啊!!”
“……”修梅却比起她要更加左右为难。可唯今之计,她也只得将刀背劈向了压在泽沙身上的孙村宴的后背。
情急之下,孙村宴为了不被砍中。只好松开泽沙,身体往旁一滚,躲过了这当身的一刀。
“噶——!”
尽管在紧要关头收了力。可这一下,却还是相当结实的敲中了泽沙胸口。
他被砸得一懵,身体也为之更陷进了沙地几分。
修梅知道他没事。不止肋骨没断,而且只要稍微缓一会儿,就能把气顺好:“泽沙,快跑!”
“咔、咳唔——”泽沙却只觉着自己被劈得不轻。还需时间调整。
“修梅,你这个叛徒!”
这时,孙村宴却已经重新从沙地上夺到了自己的长剑:
“你既然这么想往X里面塞东西,我他妈就把这个给你捅进去!!”
“我和他只是朋友!”修梅大怒,咬牙回身与孙村宴战作了一团。
“咯,咳咳……”
被重新从沙暴中解放的太阳一晒,泽沙觉着浑身烫得不行。胸口处刚感受到的震撼感,也尚有余韵。
他喘息了几秒,这才企图从沙坡上爬起,前去支援修梅。
接连尝试了几次,他才好不容易起身。
“赢定了。”
晃着身体小声说一句后。泽沙就又开始从周围的魔力中,寻找足以帮助自己和修梅杀光这几人的方法。
“去吧——!”
伴着一声呼喝,他再次从手中突出了一卷汹涌奔腾的浪花。
因为小梅姐此刻与敌人站得太近。他没法分辨两人的站位,便干脆两个一起打了,反正这次的只是水花。
“呜啊——!”“呼!”
从这两个女人处,各听得一声惨叫。
原本还斗得兴起的她们,只一击便被各自冲撞推向了远处。
略调整神识,泽沙再次从附近的魔力中寻找起了下一个有用的类别。
而这一次,他似乎挑对了想要的东西。
正如头顶那颗讨厌的太阳般——手掌中能感受到的炙热高温,正在以不妨害到他自身的形式,迅速在双掌之中凝缩幻化成型。
“咳、呸噗!”才啐掉不小心咽进嘴里的沙子,修梅便惊在了自己倒地的所在之处。
她感觉到了魔力。
非常炙热,而且非常精粹强大的魔力。
“泽沙——!!”
她猛爬起身,怒声吼叫道:“你要做什么,你放下手!”
“我会帮上你的忙。小梅姐,我会把他们都杀了!”
“你给我住手!!!”这绝不可能是修梅想要的结果。
倒不如说,泽沙的话一瞬间就将她拉回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地狱。
……在那场噩梦结束后,她失去了家人一般的兄长,也失去了过去一直挑逗戏弄的未来男友。
法晗因为杀人而逃遁西方,也据说他是逃去了南方。
可这些对当时的修梅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她自此蛰居不出。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每天蜷缩在一个狭小的房间中,除了吃喝与每日作息外,生命的意义就只剩下了一边回忆过去那些幸福的日子,一边黯然落泪。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假装想通了,剪去了蓬乱的长发,扮作一副开朗乐观的样子,离开帝国、远行来到了这该死而炙热的西域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