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青年确实是读书人,此人名叫张生,称得上是李素的同窗——虽然两人并不熟悉。
上元节青黛和李素相遇时,张生也遇到了一位让他颇为心动的女子。早说过这年头读书人是很有市场的,因而张生和那女子可谓是一见如……一见钟情,今日他来专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便是为了给那女子买点小礼物,就是不知那女子是不是叫崔莺莺……
那么为何他瞧了一眼幽云庄就进来了呢?
只因为吧,李素虽未在外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招牌旌旗,内里却设计的非常有逼格。
这年头大多数店铺的陈设大体是这样的:青砖砌个柜台,边角搭上一块木板用于进出,此外墙壁也好,实木打造的货柜也好,多为深色——也就是说,店内的采光很差劲。
但在李素前世,便是小区门口的小商店都知道采光一定要好,甚至一些靠谱的菜店肉店都会增设光源让食材看起来更加新鲜,何况奢侈品店?真正不讲究采光的,八成就只有五金店了。
于是乎,李素不仅专门让人打造了原木色的柜台和货架,还将店内墙壁也都订上了薄木板,并且增加了窗户、扩大了窗口、甚至连屋顶都用木板吊了一层——原是想用白纸糊的,可这年头白色不吉利……
刨除这些外,店内的陈设也精心设计了一番。
普通的店铺设置是一排柜台,后方放着货架,需要什么东西大体上要店员去取,只有杂货铺才会零散的堆一堆。而李素却压根没有设计太多的货架——毕竟目前只卖花露水来着,因此他只是存放了三组货架,且没有设置柜台,而是直接摆上了两组桌椅,内件还隔出了一间,专门给女宾用。
也就是说,若将那货架换成书架,这地儿瞧着便像是书房;若换成制作奶茶或者咖啡的工作台,这地儿就变成了奶茶店或者咖啡厅……
此外,墙壁上也挂着李素亲手绘制的字画——前身作为才子,书法和绘画又怎可能不精通?
最后,因为窗口设计之故,店内最亮堂的时候便是申时了。
所以,一早上都没人进店,只因为大家看不到内里,只觉得这店铺寒酸之极,而申时阳光恰好照进店内,亮堂无比,因而路过的张生一下就被这堪称古怪的店铺吸引了——要知道,他来此地是想给心上人选一些小惊喜的,普通的胭脂水粉他早送过了,而送的多了又哪儿来惊喜?于是乎,抱着瞧瞧看找找不一样的东西的态度他才进了幽云庄的大门。
然后么,他一下子就被墙上的字画吸引了。
踏花归来马蹄香,在李素前世此典出自于宋徽宗。徽宗的皇帝做的堪比明朝那群不靠谱的货,但在艺术界的地位蛮高,他笔下不管是瘦金体还是画马都是流芳百世。徽宗有次出题考天下画家时用的便是这一句,据传解题的人只有一个,这人叫张择端……
不知道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了解一下?
总之,踏花归来好阐释,但马蹄香很难表达,这又不像是漫画或者动画里能散发个金光啊,飘个有形的香气啊什么的——水墨画若是画点有形的香气,指不定人们以为好端端的画被蚯蚓爬了,想象力丰富些的大体上还会以为那是旁的什么味道……
所以当张生看明白那画时,不由得就连番赞叹。
二妮问了一句,张生的眼睛根本没挪开,只顾着瞧那字画:“姑娘瞧着我不像读书人?那我便是卖菜的。”
李素交代过,不论什么时候顾客都是对的,所以二妮便顺着张生的话道:“那么这位卖菜的公子,且先坐下说话可好?”
张生不由得啼笑皆非,这店伙计怎的这么实诚?他回头看了二妮一眼,正待说话却又瞧见了另一边墙上的一副字画,于是几步就走了过去细细查看。
这次的画上却是一个人,此人瞧着是一个读书人的侧影,他站的地方瞧着像是花园一角,其造型是一手背后,一手将酒杯斜斜举过头顶,酒杯对着的方向分明是一轮圆月。
这次的画作却是附上了一首诗: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嘶……”张生猛抽一口气:“姑娘,这画……不对,这诗是何人所写?”
作为读书人,自是有品鉴能力的。而月下独酌这种千古名篇,他岂能看不出成色?
先有那神奇的马蹄香画境,后有这首足以名垂千古的诗篇,一瞬间就让张生失声叫了出来,并且产生了极大的疑惑:看画轴上这墨迹明显是新的,也就是说这画这诗都是新作,如此说来,这兴庆府出现了一个大才?
但问题在于,这画轴上签章却让他一头雾水,因为那上面只有四个字:幽云居士。
所以这幽云居士是谁?此等大佬,为何曾经从未听说过?
答张生的却是有些懵了的小花:“诗……是我家公子所作,名讳却不便告知。”
小花原本还对店里来了客人狂喜,可来人进门不问货品,只是对着两幅画作大惊小怪,这让她郁闷不已:不就是李先生随手作的两幅画么,有什么稀奇的?
但她确实是记得李素的吩咐:若有人问起,绝不能说我的名字。
张生回头看了看小花,震撼道:“你家公子?你家公子是……是此店的老板?”
他进门折腾了这半天,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进的是一家奇怪的店铺,而非是谁家的书房。可扫了一眼只见几个货架上有一些木盒和瓷瓶,他就更疑惑了:这家店到底是做什么的?
二妮怕小花嘴快被套了话,便笑道:“正是。公子请上座,有什么想问的,坐下慢慢说。”
若是没有那诗画的震撼,只怕张生进来瞧个稀罕也便走了,可正因为有了那诗画,一时间店主人的形象在他心中高大无比,所以见这小姑娘两次请自己坐下,他不由得就依言行事了,而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要不要开口买这幅画呢?
此等足以名垂青史的诗,又是诗作者亲笔书写亲笔作画,且不说送人吧,放上一段时间就能卖个天价,便是传给子孙当传家宝也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