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烈阳,晴空万里。
在本该静谧宁和的大山深处,一阵嘀嘀哒哒的喇叭声穿透了云霄,一片大红色的马车队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向着凌青峰。这是一列迎婚的马车队,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上撇着大嘴,身边的小厮们吹拉弹唱,整个婚队浩浩荡荡的足有百人之众。犹如赤红色的潮水要将山峰吞没。
喧天的锣鼓声,唢呐声,洋溢着喜气的声调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山峰。
在凌青峰上仅有一个名叫荷书门的门派,而这荷书门也正是婚车队此行的目标,身穿大红的新郎官抬起头来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山峰,脸上露出了满含兴奋的笑容。
与此同时
荷书门的几名成员也正凑在自家山顶的小别院里,听着外面的喧闹。
一个黑发黑瞳,年龄约十八九岁的妙龄少女正抱着脑袋,在院落里原地大步的兜着圈圈,白色的长袍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她正是这仅有四名门生的荷书门首徒大师姐,丹翡儿。
“啊啊啊!!烦死了,怎么办,烦死了,怎么办!!!”
此时的她急的像是个热锅上的蚂蚁,哭丧着一张脸,丝毫见不到半点的喜庆。
坐在院内石桌上的另一人应声道:“能怎么办,还不赶紧穿的喜庆些,要不我帮你找个红盖头来?”
“老二!你,你还有心思幸灾乐祸!”
“我寻思不该是怪你自己咎由自取?”
接丹翡儿话茬的是一名白发红眸的少女,她的衣着跟丹翡儿恰好相反,是一身画着血色飞鸟的墨黑长裙。
她名叫丹墨阳,是这荷书门的二弟子。
不过这名师妹对丹翡儿的态度可谈不上什么尊敬。
丹翡儿斜靠在石桌上,眨了眨石榴般剔透晶莹的眸子,略含讥讽地淡淡说道:“要是他们头次上山提亲的时候,你能干脆些,直接让他撒泡尿照照自己,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他们绝了这个念想,又怎么会有这档子事儿?这下你可满意了——人家水云坞的大公子又来上门提亲了。”
丹墨阳支棱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山下的锣鼓声,拍了拍手,笑着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一个小女孩说道:“小娥,听听,排场真大,是不是咱山下过年的时候都没这般热闹过。”
被称呼为小娥的是荷书门排名最末的弟子,约么十岁出头的样子,小姑娘梳着两个小包子头,俩手抱着一个绒布花球,眼神亮亮的:“二师姐,这是怎么了?又要过了年吗?”
“是你大师姐要嫁人咯。”
“你才要嫁人!!”
丹翡儿气恼的跺了跺脚:“天底下谁不知道这水云坞的大公子是个什么成色!?妈宝巨婴还是个色痞,要不是咱们的师父跟他们门派有些交情,鬼才要跟那种臭流氓说话啊!”
面对大师姐的跳脚,丹墨阳不以为意的眯起眼睛,撇嘴说道:“可你那天为了故意气老三,非说什么‘要让阿瑞有点儿紧张感’,故意让那海公子误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这下好了,人家以为是自己第一次来排场不够大,这次请了百十号人来轰轰烈烈的跟你求亲,怕是要让你当全天下最有排面的新娘子。”
“谁,谁让阿瑞最近老是……对,对了,阿瑞呢?他平时都是第一个起的,今天怎么不见他出来。”
丹翡儿环视了一周,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有些焦躁。丹墨阳却不以为意的打了个哈欠:“不就是因为你每惹了事儿都找老三给你打圆场,你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吗。不会这次你也想着让老三帮你收场吧?呜哇,你可要点脸吧。”
丹翡儿被师妹奚落的满脸通红,但是眼看着那喜气洋洋的大红色马车队就要踏上山了,眼下她哪儿还顾得上什么脸面。
“不行,我要去找阿瑞!”
她哭丧着脸跑向了门派里唯一一间男弟子宿舍。
说是宿舍,其实也就是个单间的茅草屋子。打扫的相当整洁干净,门前的一片地被垄好了种着些许时令的蔬菜。看得出来,这间房子里住的是个会过日子的人。
丹翡儿露出一副没出息的样子趴在门上,用手啪啪地拍着门板:“阿瑞——老三——师弟——!救命啊——!”
尾随在她身后赶来的丹墨阳起哄的跟在丹翡儿身后面补充道:“咱们的大师姐要嫁出去了,出来送送吧,以后就见不着了。”
可来人拍了半晌,屋子里并没有人应声。
趴在木门前的两个少女对视了一眼,按照她们这十五年来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了解,时瑞这个时候早就应该醒过来了。
丹翡儿忽然一拍巴掌“等等,完蛋,莫不是阿瑞听我这大师姐马上要嫁人,吃了我的醋,心生嫉妒不肯见我?”
“老三要是知道能送走你这个祸害高兴还来不及,你还觉得他会吃醋?”
丹墨阳翻了个白眼,可丹翡儿却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
随着身后的锣鼓声愈发的逼近,时间所剩不多的她赶忙用力一把推在了房门上。
“阿瑞——你听师姐跟你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哐当一下子,木头门被推开了。噪音连同空气之中的烟尘一起涌入了房间里,阳光映亮了封闭着的房间。
“你听师姐说,师……诶?”
眼前的房间里空无一人,三师弟不见了踪影。墙角床铺平平整整,已然被收拾干净。
丹翡儿困惑的挠了挠头:“诶,阿瑞呢?啥时候出门的?”
“不清楚,我们一直在院子里,他出门我们也该看得到才对。”
丹墨阳也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打量了几番正要开口,身后却响起了少年人的声音:“大师姐,二师姐,你们在我门口干嘛呢?”
“诶?”“嗯?”
两名少女回头一看,房门之外站着一个年纪约么十五岁左右的少年,他的后背稍微有些佝偻,神色略带疲惫,身上穿着一件麻布短衫,上面沾了不少的尘土。手上拿着一方信笺一样的东西。
丹墨阳看了一眼少年的鞋子,有些纳罕的问到:“老三,你出门了?什么时候?”
“啊,就在刚才。”
少年神态有些疲惫的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丹翡儿见状又摆出来了一副哭丧着的脸的表情,一把搂住了少年:“师弟,你多想,师姐还是爱——”
然而她的怀里突然一空,回过神来,刚才还站在门口的时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二师姐丹墨阳的跟前,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了她。
“二师姐,你先把这玩意找个地方藏起来,一会儿他们就要上山了。”
“啊,嗯……”
丹墨阳接过来信封,皱眉看着眼前的师弟,她刚才完全没看清师弟是怎么走到自己跟前的,她可是眼睁睁看着丹翡儿扑了个空,按照几个人的修为来说,三师弟应该不可能活动比自己还快啊?
可时瑞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他扭头有些不客气的一把抓住了自家大师姐的胳膊,没好气的说道:“至于你……走啦!”
“诶?怎,怎么突然这么凶。”
时瑞也没搭理她,就硬拽着大师姐的胳膊把她往外头拖,丹翡儿忐忑不安的还在解释:“等等,阿瑞,你别误会啊,听我解——诶,好痛,这次真不是我惹的祸,阿瑞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怎么不说话?好痛诶,别掐我胳膊的肉啊!我,我下次不敢了!”
丹翡儿毫无师姐尊严的连连讨饶,被时瑞硬是拽了出去。
留在屋子里的二师姐丹墨阳沉默的看了一眼被交到了她手上的信笺,掂量了一下,神色中有些许的疑惑。而后她又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脚印,神色中又多出来了几分迷茫。
时瑞是怎么离开这个房间……刚才又是怎么走到我跟前的?
丹墨阳低头轻轻的嗅了嗅手上信笺。
除了熟悉的师弟的气味外,有凌青山特有的植物味儿,因为奔跑而粘连的尘土味。
尔后的味道呢?
石榴色的眸子渐渐化为了血红,丹墨阳锐化了自己的感知,眯起眼睛。
……有其他男人的味道,熟悉的脂粉气,酒气……这些,是来自人多而嘈杂的地方的味道。
是客栈?赌场?青楼?
凌青山周围没有这样的场合,这封信件源自于哪里?
正当丹墨阳准备进一步慢慢强化自己的感知时,外面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嘈杂,险些将才把自己感知能力提上去的丹墨阳耳膜刺穿。
有个大粗嗓子在门口大嚷了一声:
“丹翡儿姑娘,我来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