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入夏,空旷的房间中隐约听到蚊虫飞行。
凌晨三点半,窗外依旧漆黑,可床上的男人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眼皮蠕动着,渐渐睁开看向没有一丝光亮的房间。
伸出纤细的手臂去触碰那平日再熟悉不过的灯光开关。
有些发黄的节能灯光照耀在男人眼中,几乎本能的眯起双眼。
借着灯光看清这整洁空旷到不像有人居住的房间。
“又早起了。”
随手关闭昨晚定下早上七点的闹钟,哪怕从没起过作用也习惯性每天睡觉前定好。
刷牙,洗脸,用微微颤抖的双手从冰箱中拿出昨晚吃剩的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
凌晨四点未半,男人坐到电脑前,借着灯光阅读上面的文字。
“这本书感觉不太好”
“什么作者啊,一点都不懂的读者的心理”
“就这也能写小说?门槛太低了吧?”
眼中倒映着那熟悉到已经无感的负面评价,男人开始审查提前准备好的章节,发表。
他是一个小说作者,也许成绩不好名声很差,但也无法改变他是作者的事实。
清晨五点钟,天亮了。
街道上依旧没什么行人,倒不如说这个时间很少有人醒来,这正是适合出门的好时间。
男人穿上薄外套,将头顶鸭舌帽尽可能压低来遮挡样貌,检查房间中的电器,出门。
公园野猫已经在来回嬉闹,见到男人连忙凑上前,趴在他腿上讨要着什么。
男人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从衣襟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香肠,剥开,放下。
看着小猫咪在眼前享用美食,他忍不住伸手抚摸。
柔软的毛发经过手部神经传递到大脑,带来一阵舒适。
虽然猫咪们还围绕着他,但已经没有食物可以留下,毕竟他自己也不算富裕。
而且他没有太多时间,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低着头双眼紧盯脚尖前一米的位置,通过周围的声音来判断行人和车辆,尽可能避免与人对视。
他害怕听到“就是这个家伙”或者“那个人好奇怪”这样的声音。
跌跌撞撞的来到一家酒店,在柜台前将想说的话写成字条递过去,得知他想要找的人房间号。
害怕与人接触,独自走在漆黑的楼梯上。
‘七零二’
有些气喘的站在房门前,深呼吸,抬手敲响房门。
“来了来了。”
房间里传来一个清脆而动听的女声。
“你就不能晚点来?”
男人终于开口,只不过这声音中没有一丝情感,沙哑而寒冷。
“人太多了。”
面前的女人只穿一件单薄睡衣,头发散落着,嫩白的小脚丫径直站在地上。
他却像没有看到一样,侧身走进房间。
女人有些无奈的关上房门,随他走进屋内。
“今天感觉怎么样?”
“三点半起床。”
“没问你这个——不过起这么早的确有问题,身体有不舒服吗?”
男人没有说话,而是抬起自己那仍在颤抖的双手。
“所以说啊,为什么你在其他人面前都能笑的那么平常,在我面前就板着脸呢?”
“你是心理医生,没必要在你面前演戏。”
是的,演戏。
现在这个头戴鸭舌帽让人看不清样貌,用宽大外衣笼罩身形,声音低沉沙哑双眼无神脸部肌肉都仿佛僵死的模样,这是他平时的样子。
“就是这样才头疼啊,不能换一下吗?”
女人伸手将他鸭舌帽掀开,看清他的脸颊。
两人面对面相坐,女人胸前的衣襟半挎着,**呼之欲出,男人却依旧没有反应,就像那只是两块垃圾——
这当然让她感觉不爽。
“你至少脸红一下,这样真的很有挫败感。”
“你是医生。”
“早就不是了。”
“至少对我,你是。”
女人一副‘这人没救了’的表情,起身拿起衣服。
“我换衣服,能请你转过去吗?”
考虑到男女性别差异和女性正常思维,男人转身面对墙壁,哪怕在他眼中那只是很平常的一具身体。
“那我吩咐给你的事情怎么样?”
女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和他聊天。
“来之前我到公园喂猫,昨天去了孤儿院陪孩子们玩,路过广场投给乞丐一元硬币,还参与了公益活动……”
“啊,真是丰富的日常生活,如果你的语气能再激动一些就好了。”
女人叹了口气。
她和这个男人曾经是同学,一整学期都不会说上一句话,但却也敏锐的注意到他的异常。
高中开始,他就和周围格格不入,沉默寡言,从未看他和什么人走在一起,也没有朋友。
后来意外地考进同一所大学,选修了同一门专业,才得知他有‘抑郁症’。
那个时候,大多数人都觉得所谓的精神疾病就是“无病呻吟”,‘每个人都有压力为什么你们特殊,心理这么脆弱活着干什么’
心理学也曾一度被认为是没有用的学科。
大多数抑郁症患者都要顶着亲朋好友的压力,周围的冷嘲热讽和家人的不理解。
一开始她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有这种可怕的病症,直到有一天,看到他在为路人捡起随身物品归还后,手臂突然开始剧烈颤抖,险些摔倒。
她早已忘记当时为何要跟上去,只记得无人角落中那个颤巍着从怀中拿出她看不懂的药物喝下,闭上双眼等待药效发作的痛苦模样。
她回去之后努力回忆药物的名字,得知那是一种药效极强的抗抑郁药,却也有着十分严重的副作用,甚至会产生依赖性。
哪怕如此,这个男人依旧会用那双不断颤抖的双手帮助素味蒙面的陌生人,对每一个和自己说话的人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一句“谢谢”。
若她不曾见过那瓶药,可能觉得这不过是和不擅长和人交集的普通学生。
“为什么不试着交朋友?”
她终于拦住他,说出内心的疑问。
她曾设想过答案,‘没必要’‘不需要’‘没人会理解我’这样的话。
可这个男人却说出令她难忘的话,唯有那一句,她记得十分清楚。
“我知道大家对我这种病症的看法,不知何时会发作,可能在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说出伤害别人的话,如果还恬不知耻的去交朋友,只会让人觉得麻烦吧。而且‘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我这样的朋友一定会很痛苦的,我不想那样。”
“就因为这个?”
怕给别人添麻烦?
“所谓朋友啊,就是将自己最好的与之分享,为他分担苦恼,将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藏在心底,让他能够开心自豪的和别人说‘看!这是我朋友’,我做不到,我的身上没有任何值得分享的东西,哪怕待在我身边都会觉得很痛苦,朋友不该是这样的吧?”
“你又没——”
“我试过了……所以变成这样。”
男人闭上双眼拼命抑制呕吐的冲动。
“我这种人不配拥有朋友。”
单薄的衣衫,摇晃着的身体和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形成的浓厚黑眼圈。
当时她真的很想冲上去告诉他,他已经很棒了。
阻止她行动的,是男人手背上那一个个针孔。
他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却依旧想给每一个接触到的人带去欢乐,至少不会悲伤。
上天何其不公,温柔的人活在痛苦中,幸灾乐祸的小人却总是洋溢着笑容。
她至今无法忘记当教授当着大家面宣布他是“抑郁症患者”时,他脸上的表情。
干涸的嘴唇半咧着,眼皮微微颤抖,尽可能展示出笑容的模样。
换来的是惊奇,同情,和恐惧。
大家兴奋的询问他是什么感觉,平日的生活如何,有何不同,彻底将他视为“试验品”。
他只能强忍着不适回答大家的疑惑。
在那之后第二天,他便离开了学校。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也许大家觉得那是为了更好的帮助他,可设身处地想一想,当你满身痛苦时有人询问你的伤口在哪里,疼不疼?多久了?嘴上说着帮助却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她想象不到那种心情。
不久之后她也从学校离开,成了一名心理医生。
本该不再有任何交集的两人却坐在同一间办公室,医生,和病人。
时至今日,两人相识几年时间,她早已辞去收入微薄的心理医生工作,在这座城市中穿行。
为了生活改变自己,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只有这个人,依旧瘦弱有些佝偻的身躯,沙哑低沉的声线,还有那没有任何表情让人觉得恐惧的脸,他一点也没变。
也许岁月在他身上留下几缕皱纹,但这个人的心从未改变。
“我说,可以转过来了。”
伸手在他身上摸索着,男人也不反抗,任由她摆布。
“最近没吃药吧?”
“你不让我吃。”
“那就好,最好还是凭借自己的意志睡觉,你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再吃那种抗抑郁药,早上醒了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慢慢就会好。”
“谢谢。”
“谢什么,我说过的吧?我们是朋友,帮你是应该的!”
她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理解他的人。
==========
“文笔不是很好故事也并不出众,希望各位能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