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是明绝言，也可以不是。
我既是自然，自然也是我，所以我非我。
我不是自然，自然也不是我，所以我非非我。
我是明绝言，对，明绝言是我。
“你是十六岁？”那个被叫做三号的少年人拿着登记簿对我的年龄产生了怀疑。
我在征兵点附近的山林打坐冥思了一天多，终于等到复试日早上，乖巧地排在队伍中间，前后一堆高大的兽形人，热乎乎臭烘烘的，我都忍受下来了。
他结果过来清点审核报名者的时候对我说这话？
我是担心填的年龄太小会被赶走，所以填了十六岁，再说以这个世界的教育安排，读六年级的孩子确实有十六岁了。
我是这个世界的公民，明绝言应该就是十六岁没错！
“是的，长不高，没办法。”我面不改色回答道。
他还是一脸疲倦，挠了挠头就不再追究似乎懒得管，放过了我。
这都可以？他也太随意了吧。
所谓复试，地点是在浮云村后头的山上，内容是大家上山搜索并击倒他们提前一天设置的靶子，然后返回帐篷前的集合处。
我昨天精神修行之时，放出的精神体在一旁默默观看了全过程。
靶子放在显眼的树枝上，但后面藏着毒蜂巢，一旦靶子被打掉，就会迎来漫天花雨般的毒蜂针刺异能攻击；有的靶子本身就藏得好好的，什么巨岩石头缝、树上鸟巢啊、悬崖溶洞口啊基本上不是正常情况下能触及的地方；还有的靶子，它其实就是地雷涂了装，碰一下就炸。
作为主试官的三号只说要我们击倒靶子，然后回来，一般来说题干越简单，那么这道题就越难。
我不是很懂他想干嘛，不过我有自己的“解题技巧”就是啦。
这些妖族应征者，服饰朴素简陋，粗犷的直接兽皮披身，像人类点的麻布简衣，最奢侈的也不过劲装短打。
这些军人的迷彩服却是现代，不光是理念超前，工艺也不像农业文明可以印染出来的。
这个被称作三号的人，明显地位较高却还是古装模样，说实话好奇怪看不懂，在这个世界，“科技感”竟是低劣的品牌服装？
但是夏清冰住宅的装潢布置却充满科技简约理念，那种用心、匠心制作，绝不是“平常人家”花费得起的。
不是这样的逻辑，也许是我的价值理念出了偏差，或是基础知识的不足。
我是不是愣在原地太久了。
帐篷的门帘是打开的，我看见三号瞧我的眼神发生了一丝变化，那是一种由冷漠到焦虑的变化。
不懂，看不懂，不用读心只看微表情我实在推测不出他人的心理。
总之，任务是击倒靶子是吧，他应该有确认是谁打倒哪个靶子的手段吧？
锁金枪将空间定位打开，一百零一个“门”对着一百零一个靶子，我随时准备将锁金枪分解成一百零一根细针飞刺目标。
就在此时，我听见三号大喊一声：“断绝！”
锁金枪打开的空间门全部消失了，我周围的空间有被扭曲到与外界割裂。
外边的世界似乎突然失去了颜色，我周围的空间门消失后还呼叫不出来。
下一瞬，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看来是他收功了。
“求求你别瞎搞。”趴下休息的三号很不情愿地从桌子上起身走到我身边，教训我道，“我知道你有些特别的手段你得跟别人区别对待了好吧，但是你不能完全服从任务安排这一点就不适合参军。真的，回去吧，别说你十六岁，即使你一百六十岁，一千六百岁，你现在表现出来的心理年龄就是个小学生，一点规矩都不守，就笑着玩闹着随心所欲着，完全不考虑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和要付出的代价以及会给别人添多少乱。”
“你，复试要求让它们击倒靶子，然后回来，但是大多数靶子都是陷阱，它们要是挂彩回来，算低一档；要是没受伤回来，算高一档；当然前提是真的击倒靶子了，因为你可以看穿它们是否说谎，说谎的直接淘汰。这就是你的复试的真正用意。我把你也看穿了，你也不过是一个自诩才能的中二病小鬼，把别人的命运当作儿戏，追求自我满足的狂妄之徒罢了。我们俩彼此彼此。”
哇，尊重是相互的，他莫名其妙给我一顿批，我才不会给他好脸色，当场就揭穿了他的真实目的。
看他脸上尴尬的歪嘴笑容，我也忍不住嘴角向上。
他瞪大了眼睛，怒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样的人踏入‘狼血’的大门。”
年轻，这孩子太年轻太冲动，他要是一直趴在桌子上，也许能保证登记簿不被我取走，还能用他的那一声“断绝”把我关住，但是他走出来。
人啊，总是会被愤怒蒙蔽了双眼，连这么普通的“落叶化身法”都看不出来，他的修行还不够呢。
是你给了我三天时间变强，就不要怪我现在的实力超越你。
我手里拿着自己的登记表，在浮云山上的密林中回首望。
叶落之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我可以想象了。他还有工作要负责，不能随意离开，只能不甘心地让我潜入。
他们这个雇佣兵团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深山幽谷之中建设永久性的工事？
穿小涧，过溶洞，沿溪边，入老林，在昨天我的精神体跟踪一队又一队的搬运着木材石料的狼血兵，看着他们在南面背风坡寻着隐秘处建起一个个小木楼。
浮云山外围的常绿树林安插着高塔哨所，进入溶洞后的山涧有些伪装成岩石的地堡也是暗哨，到了真正的营寨却是错落有致的村庄模样。
里面的人，还有妖，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引水渠、辟梯田，和平地生活在一起，有段时日了吧。
这里的天气状况稳定，迎风坡常年降水，汇聚成溪流潺潺而下，开山作池，就有稳定的水源。
虽说这些水不用掉也是浪费，可是水量有限不可能养活无限多的人口，还要供给其它生态位。
种一片田，就要毁去半座山啊。
人活得滋润了，这山又是怎么想的？
动物活动范围大了，植物又是怎么想的？
还是夏清冰说的那句话，我管得了吗，这许多想破脑袋都想不出答案的难题……
浮云遮眼，何处可望。
不去思考这许多，我只要做我能做的就好。
我聆听着风的韵律，缓缓升起法阵，引导向天空，一点点气流扰动，只是加速水汽上升凝结成雨，应该不会被外界常人察觉，但是足以触发军队监管者的警惕。
我隐去身形，静候前来调查幽境波动的士兵，窃取他的意识。
对对，要上报给长官。好的我再找到那个长官。
城寨之中，户户相通，高悬山壁的木制楼房连成长廊，装饰均相似，外人进攻决计找不到首领所在住处。
我尾随着那个哨兵，精神力散开屏蔽周围人对我的认知，来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吊脚楼房里。
哨兵在门口敲了五下，三长两短。
我周围无人，精神力散发范围缩小，以防被其他能力是精神系的感知到我。
屋里传来了故意压低嗓音“伪”老年音：“你回岗位吧，潜入的人已经被你‘带来’了。”
那哨兵情绪突变，他感到十分惊讶。
我撤去精神干扰，推门而入。
在我进门的一瞬间，整个房间的空间与外界“断绝”了。
屠龙还是戴着假白胡子伪装，正在房内摆弄着一个沙盘，眼皮子抬起瞅了我一眼，并没有动手。
此时我举着双手表示无敌意，道：“我想加入狼血独立团。”
“哈？”屠龙盯着我，愣了一下，连伪音都不用了，以磁性大叔的声音道，“你这娃娃我有印象，小常班上的学生是吧。”
“是的，我是常老师班里的学生。”
“那天你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易容，我就觉得你不简单，今天直接就杀到我老巢来了，说吧，背后谁人指使？”
“夏清冰说你在这征兵，我就来了。”我就知道他想不到我会报出这个名字。
“啊？”他的舌头在嘴里打转一圈又一圈，话还是说不出口，思考良久缓缓道，“你今天上课的吧？”
“是的，但我不想上学了，想参军。”我坚定地说。
“胡闹！打仗又不是玩游戏，学生还是好好修行为主，赶紧回去！”
“我觉得您来学校就是为了拉学生加入你们的军团啊，否则您堂堂一团长为什么要来少学府宣讲？”
他被我说中了，虽然看不出他的脸色，也不知道我在门外时他怎么看穿我的，但是他的精神力修为并不极致，我甚至可以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
“我今天没空，否则真要亲自把你带到你班主任跟前，让他好好教育你一下。这样吧，要么我找个精神系的让你把这一切都忘了，把你送回去；要么你就留下吧，永远的那种。”他开始威胁我了。
“我觉得，还是见班主任吧。”我笑道。
“我会嘱咐小常好好教训你一顿的。”他把空间断绝解除了，要找人把我洗去记忆然后送走。
外面那哨兵还是震惊时的状况。
这个“断绝”，居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将时空撕裂出一个小空间，难怪我用锁金枪也没办法从中逃脱。
但一旦打开这个“牢笼”，我就是自由的小猫咪了。
我随手开启了一个传送门，向屠龙做了个“请”的姿势，对他说：“我们去见常老师吧。”
这次轮到屠龙震惊了，他透过我的传送门确确实实看得见对面就是正在办公室喝茶的常相随，而且我觉得他都会“空间断绝”了，自然有手段检查这个传送门的的确确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我使用了幻术什么的。
“艹，见就见，老子突然对你小子感兴趣起来了。”屠龙说话方式突然像常老师起来了？
不管这些，总之他对我的能力感兴趣了，发现利用价值了，那就好办了。
我和屠龙穿过传送门来到常相随面前讲明了来意之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所以说，你小兔崽子今天居然翘了姑奶奶的课？”
“呃……”我不知道怎么反驳。
“小常，这小子我要走了可以吧，他自己也愿意。”屠龙搓搓手激动又兴奋道。
“不行！学生上战场，你当两百年前呢！我要保证我的学生都能安全毕业，这是作为‘尊师’的责任！”常相随坚决道。
“哟，不错嘛小常，混到‘尊师’职位了啊。”屠龙走过去拍了拍常相随的肩膀套近乎开始了。
听他们的意思，“尊师”职位相当于“教导主任”的样子。
“所以我不会让任何一个学生被你带走去战场的，我那天就不该放你进学校宣讲！”常老师有点生气和懊悔。
“啧，这话说的，我又不是贼人。再说咱俩谁跟谁啊，师父的小请求怎么就变成对你有所图谋了呢？”
“你还有脸说，哪有当师父的‘图’走徒弟的学生的？”
他们居然是师徒关系，有点意思。我有点诧异但不意外。
“啧，他自己要跟我走的！对吧，你……对了你叫啥来着，还没问过。”屠龙突然问我道。
“明云，字绝言。”我简单答道。
“你看这明绝言多有出息，愿意参军报国……”屠龙话说一半就被打断。
“报哪门子的国，他又不是我们国家的人……再说你也不是我们国家的吧？”
“这般国际主义精神，不是更值得鼓励？”
这样说，那就说明我们两个不是一个国家的，从地理角度思考，北方比较冷那么如炎氏作为“火司”的家族，在北方的势力应该比较稳定强大，所以我更有可能是北方国度的人；而屠龙就大概率是西方国家的人。
然后我们在东方国度，为了缓和人类和妖族之间的矛盾，组建起一支混合部队，到底是为了什么利益？只是为了“和平”？这话说出口有人会信？
“明绝言，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之前你不是参加过‘天盟军’吗？这回又跳槽到狼血团？你的动机，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常老师表面上是在问我的意愿，实际上是在提醒屠龙，我曾经去敌方阵营的待过。
我就知道会有这个问题，我不敢回答，就怕祸从口出，在我思考并得出他们说想要听到的答案之前，我需要先理清楚他们在为什么样的信念而奋斗。
“这不更好吗？”屠龙见我沉默不语，开始为我说好话，“这小子浪子回头金不换懂得弃暗投明，我们应该大度宽容的收了他才对。”
“哼。”常老师平时嘻笑怒骂的样子，在这种事关重大的场合，竟然严肃谨慎地处理起来了，“你就是看中了他的特殊能力罢了，却不考虑别人的个人意志。明绝言，我必须听你说出你自己的内心想法。”
来不及思考他们的信条是什么了，随便扯谎必被看破，我只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我想的是反正我在学校里学不到什么东西，不如出去战场上战斗实践一番吧。”
我觉得我说得很不错。
“你当年也是这么想的吗？怎么突然回到学校就突然要走了呢？”常老师的诘问让我难以招架。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也许我当时脑子抽了吧。”我选择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
“那我怎么知道你现在脑子是不是也抽了呢？别头脑一热就做出冲动的选择。”常老师语重心长地说道。
嗯，这个意思……只要我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就好了吧。
“常老师，今天有空吗，我们的决斗还没打呢。”
我想了想还是直接打一架吧，有些事情在战斗中比较好理解对方。
屠龙眼睛亮起来了，看来他也是一介武痴，对战斗分外热忱，赞成我对常相随的决斗请求。
“行吧。”常老师明白了我的用意，但是他先行阻止了屠龙，“别想来观战，师父你留在这，等安老下课回来跟她聊聊天吧。”
“兔崽子长大了，不要师父了。赶紧滚去解决一下，我等着把新兵蛋子拉回去训练呢！”屠龙悻悻道。
“我可没答应放他走。”常相随坚定道。
常老师还是带我去了那座“决斗之塔”，依旧是那个山谷场地。
但此次，他败得很迅速。
风司之力并没有为他带来胜利，反而因为过于依赖气流操纵的法术，以及位居教育者的骄傲，他想凭借纯粹的力量碾压我，这让已经摸透这个世界的法术原理的我，轻易地化解了他的攻击。
“常老师，上次的我，其实也没有用全力。”和上次一样，我和他都飘浮着，相隔十几米距离，却已经不是同样的战局了。
常相随被我使用的木生、火行、土流、金刺、冰结各类法术狂轰滥炸压制着。
冲击力使得他步步后退，就算用最大强度的风系屏障他也只能勉强抵挡伤害。
“你特么……”我想他突然爆粗口是因为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学生在力量上压制了，也诧异于我的突然灵脉“复原”能使用法术了，还有一部分生气的原因，我想大概是他以为我之前说自己“灵脉被毁”是在骗他吧。
他终于忍到极限了，使用了摆不上台面的特殊能力。
我一瞬间就失去了全部视觉，锁金枪的辅助视力的光谱很广，但是现在什么都“看不见”。纯粹的黑，极致的暗，仿佛我的那个“幽境”起初的模样。
说起来，在这“黑暗空间”之中，我失去了与幽境的连接，法术输出停止了。
狸猫妖王尤尔汗当时是用的蛮力突破的。
那我就用和他不一样的力量吧。
“意丝化拟，凤~舞~九~天！”
我伸出右手，闭眼聚神，将精神力的触手发散开来，搅动这片黑暗。
精神力与外界相连的那一瞬间，法阵聚爆，地狱般的赤炎随着我的意丝摇摆宛如曼妙舞女的裙袖飞扬。
整个山谷火光冲天，压榨着最后一丝空气。
风，不过是气压差引起的气体流动现象。
高温加热空气，全是上升气流，看你怎么利用。
我特意操纵火焰不要伤到常相随，理论上一点“生命值”都没有扣。
他倚靠在山壁的突出岩石上，摇着头止不住地叹气。
“老师，我这实力，现在有你的几成？”我匀了一下气息，问道。
“力量上，是我巅峰时期的九成功力。技术上，我不知道你小子特么的怎么能用这么多种高强度的法术，还是同时施法。如炎氏的小家主，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我怎么确定你是景文坛的友还是敌？昨天凌晨，学校的系统被入侵，破坏了太虚境界，紧急修复后查到了一个怪异的地方，那就是明绝言的学籍档案被人为篡改过，直接把二年级改到了六年级，讲道理学籍变动都要经过我的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好多问题，都好尖锐，可他就算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说我只是为了好玩才改的年级，您信吗？”我没敢说入侵学校系统的事，说了只怕事情变得更复杂。
“我跟如炎氏家族联系过。他们也派人暗中观察过你，说是没问题，你就是他们失踪多年的小家主，说是希望一切如常，不做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所以我就没管你。你现在闹着要加入‘狼血’，不先和家人、族中长老汇报一下吗？”
常相随这几句，透露出好多情报啊。
原来夏清冰的反常表现，真的是因为有人在监视，只不过监视的是我……
她作为如炎氏未过门的媳妇，当然不能对我显得太冷淡……
我在自作多情什么，她怎么可能对我有真正的好感……
情绪波动太大，思考的事务与当前局势无关，这样不好。
冷静了，停止思考这些，想想怎么回答常相随。
“那我还是留在学校里，但是同时加入狼血独立团，利用课余时间，参加他们的活动，就当是他们雇佣了我，这样可以吗？”我找到了一个平衡的选项。
“说实话很离谱，不过学校方面确实不管束学生在课后的自由时间。你去问问屠团长，看他答应不答应。”常老师大度地放手了，他是估计屠龙不会冒着军事机密被泄露的风险收我吧。
回到办公室。
“可以，太可以了！”
常老师完全没料到屠龙会这么爽快答应。
“你有病吧，什么时候这么不谨慎了，他的身份暴露了，学校和你的佣兵团都危险好吗？”常老师奇怪道。
“就是谨慎啊！我本来就想他留在少学府的，有个学生的身份作掩护，谁能想到他是我的兵呢？”屠龙拍手道。
“你要他做什么危险的任务？他可是北境如炎氏的人，伤了碰了都要引起国际问题的！”常老师紧张得瞪大了眼睛。
“怎么会，一个新兵蛋子，我能让他去做什么？放一百个心，好吧！”屠龙的笑容极其畏畏缩缩，给人感觉不怀好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