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与我通过传送门回到了村寨他的私人房间。
现在我已经是屠龙团长认证的狼血一员了,不管事后三号回来向屠龙汇报征兵结果时见到我那一眼有多么吃惊与愤怒,他也改变不了我会留下来的事实。
屠龙从三号口中了解了我的行事乖张,非但不怒,反而更兴奋了。
“那就刚好把他加入到你的‘特别编队’里……”屠龙乐乐呵呵想帮我和他缓解矛盾。
“不了,我不想见到他。”他放下一沓合格者的登记表,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看过正眼瞧我一下,也没有与我对话的意愿。
我原本想追上去和他说明,我与他不会有太多交集的,他不用担心自己的地位变化,可又转念,觉得我说出来反倒有种挑衅的意味。
不过我既然都决定不去和这人战斗,不去争抢地位,以后走在路上彼此遇见了默契地避开就好。
三号走后,屠龙向我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需要我的战力:“你知道我是帮助妖族的立场,我们的对手‘天人盟军’是群只想着人类至上的家伙,原本邦联的禁军是压制着这些‘叛军’的,可是这几年有些幽士加入‘天盟’,导致战斗形式大变。邦联于是出钱出粮召集各国雇佣军求援,我们狼血原本就有在景文坛守城的部队,这次大部队赶来算是给老东家的东家打工。可是我知道幽士有多难对付,所以做了两手准备,一方面在本土征集新兵,一方面试着拉拢学府,期望能忽悠……啊不,招聘几个热血青年幽士,否则,这仗不好打啊。”
“即使冒着被我背叛的风险?就像那个三号说的,我不会压抑自己来服从你们,要是我觉得对方做得对,我随时可能倒戈。”我就觉得把话说明白比较好,省得以后拉下脸来太尴尬。
“谁不是呢?我们是雇佣军,虽然有点自己的‘信条’那样的东西,但是最终还是看实际情况为准。雇主对雇佣总会有点防备的,你算是我的雇佣兵,我当然做好随时把你铳毙的准备。”我相信,屠龙这不是在开玩笑,即使他的语气很是轻佻。
之前的我,啊不,之前的明绝言,他就加入了“叛军”天人盟军,屠龙也说这几年有幽士加入天盟,当时的明绝言是受到了这样的“蛊惑”呢?
“你好像总是在想心事的样子,说出来听听嘛,也许我能帮到你。”他的话语好像有股神奇力量,温柔得直戳人心,所有人都会对他放下戒备……的那种感觉,但这不是什么异能也不是法术,就是他,屠龙,这人本身给我一种奇妙的亲和力。
大概这叫“人格魅力”吧。
“那些人……那些幽士为什么加入他们?”
“天人盟军的这个‘天’你觉得指的是谁?”
“罗阙天吗?”
“你这称呼还真没礼貌。”
“那就是他了。”
“是,是……战神阙天帝当年起兵的时候,人类还在与妖族相互仇视敌对,于是他先假意游说各大旧家族为他们抗妖,招揽了不少名门后生……到这里,天盟做的和阙天神还是差不多一致的,但是,你应该知道阙天帝最后是为了全世界的征服与和平对吧。”
“知道,那他怎么从抗妖变成联妖的?”
“这就是神仙操作了!表面上他一人杀遍全大陆的妖族,一年后,大陆上剩余的妖族也不敢在人类居住地附近露头,这一切都太快了,期望通过战争转移内部矛盾的各大旧家族没来得及收拾干净自己的‘屁股’,暴露了压迫和剥削的本性,底层民众甚至大家族的后生等接受过阙天神的平等理念的人们,都开始在各地起义。革命之际,阻力重重,阙天神顺势透露给人们,现在大家使用的铳械原本是妖族的武器,妖族并非邪恶无知的生物,大家都有高等智慧,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都是受到旧时代各大家族的欺压,于是矛头成功调转到对旧社会结构的革新上。为了新世界的建立,人类需要妖族的力量。你肯定奇怪,妖族都快被阙天神杀光了,这么大仇恨怎么可能说联合就联合?但是事实上,阙天神之所以一个人在战场上‘厮杀’,不单是为了保护属下,也是为了避免当时敌对的妖族受到真正的伤害!阙天帝,现世的神,他把对过阵的万千妖族都收进了一个异度空间,制作出复制体留在现世造成击杀的假象,别人以为他杀尽天下妖,实际上他瞒过了天下人!你是幽士,应该很熟悉那个异度空间吧,可以完全复制的神奇境界。”
“太虚……”原来它与现世相连,难怪我那天突破太虚结界,结果出来就到了千里之外。
“对,就是太虚境界,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历史上根本没几人见过,像是神话故事一般的存在,但到阙天神开发利用后,太虚境界被证实了,也开始真正能被大家使用了。诶呀,我真是不适合讲课,话题又聊到哪去了。不过看你听得津津有味的,离开景文坛的这几年都没空学习文化知识吧。”
嘶~这人说话也带着心机的。
这是旁敲侧击想套出我在天盟时的经历。
“不好意思,我没这几年的记忆。”我就这样回答。
“哦,我们一开始说的是什么来着?对了,天盟那些人啊,是真的杀妖的。近些年来技术力发展,引水渠啊、滴灌啊,甚至还有提出在楼房里种植的,当然提升科技的都是妖族,幽士最后体面的地位隐隐地受到威胁。”
他的话里有很明显的种族立场。
我大概应该说,“哦,我当年就是被这种理由‘被骗进去’的吧。”注意措辞不能引起别人的反感,尽量说别人想听的,让人感觉我和他是一条心的。
可是这样好累啊,人与人之间还虚与委蛇不累吗?
“我的任务是什么,我不想听书了。”我直接表达简单的想法。
“哈,别急。”但是别人容易以为我假装毫无城府其实暗藏祸心,屠龙肯定是要先试探我一番的。
他叫来了勤务兵,把我带去换了身军装,居然真的能找到一米四身高的衣服给我。
他们雇佣“童工”是常态吗?
勤务兵然后又把我带到了新兵们那里,让我跟着队伍,就走了。
好像有点奇怪。
听着不知道什么排长在队伍前面训话,站在队列里一动不动就是一下午。
周围那些妖的耐力似乎有些低,有的居然双腿发软倒在地上了,好一点的也叫苦连天,说着要离开。
然后排长就真的让勤务兵把这些叫苦的、体质太弱的名字记下了。
这是屠龙对我的试探吗?
没理由啊,我的实力他应该见识过了,特地让我跟着一群新来的妖一起站军姿这种事有必要吗?
这只能检验我的“服从性”……
三号说我没有“服从性”,然后我现在又很乖巧听话的样子……我是不是发现得太晚了?
我会被误以为是有所图谋的吧。
一下午的军训结束了。
跟着队列我移步到了河边的食堂,那是几座石砖搭建的两层小楼。
这食堂的结构简陋但是设施齐全,取水排污也方便,也不怕火灾,即使着火也远离村寨危险不大。
一层大概可纳三百人,三座食堂并排,接近两千人可以同时就餐。
入座率不到一半,按批次征兵,一天才增加一百人,他们来这里大概也就十天左右吧。
“屠龙大人!”“屠团长好!”……
起立的起立,问好的问好。
就我还坐在长木凳上,面前餐桌上也什么都没有,俨然局外人。
屠龙向大家打招呼问候一番,中气十足激情演说,什么“有他一口饭,就不会少大家一块肉”、“为了妖族与人族和平共生”、“拿起武器练好本领保卫家园”……
道理都是对的,也是符合在场大多数人与妖的心理诉求的。
只是,这一切和我有什么关系?
“小同志你怎么不打饭吃啊?”他用和蔼低沉的嗓音来询问我了。
怎么回答才能打消他的疑虑……怎么感觉和夏清冰待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过类似的情况?
这家伙又不是夏清冰,值得我如此劳心劳力讨好吗?
“不是夏清冰做的饭菜我都不想吃。”我只把我的内心想法说出,至于他要怎么想,与我何干?
屠龙轻拍我的背,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寂静等他说话的全场都能听见:“为爱情而战,好样的孩子!”
屠龙走过我身边,去拍下一位的熊背,问他为什么参军。
那个熊熊赶忙放下饭碗,将嘴边的饭粒舔进口中,大声道:“我就是想吃饱饭,每天,每顿都吃得饱饱的!”
“好,好!”屠龙赞许一阵,座下掌声一片。
他还挺会化解尴尬的。
试探我不成,顺势就变成了长官慰问新兵的戏码,真有一手啊。
晚饭结束,我周围的妖和人都离开了,说是回宿舍了。
还是那个勤务兵,他领我穿过村寨,来到山谷,一路的荆棘藤蔓,他只是在通过时暂且挪开,等我也钻过去了就把障碍移回原处。
最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岩石后的山洞。
山洞内壁青苔毒菇密布,勤务兵叫我跟着他的脚步,否则会触发机关。
往深处走,光线几乎绝迹,脚下却感觉到了向下一级的台阶。
台阶路六十六,转弯两次,湿度上升,温度下降,渐渐听得清水流声潺潺。
地下有溶洞,没有钟乳石,也没有石笋,更没有洞穴生物,那就说明它是“人造”的。
石阶的尽头是地下河,河面上有艘仅能两人乘坐的快艇,我被勤务兵用这艘快艇送到了河水下游。
他牵住我的手,拉着我摸着石壁前行数十米远,终于摸到一块凸起的石块,他用力推动,石壁开了一扇旋转的小门,空隙仅供一人通过。
勤务兵叫我通过小门后继续向前走到底,然后他松开手,石壁的门在机括吱嘎声中合拢了。
进入地下后锁金枪接收到的第一缕可见光,来自壁后洞穴的尽头。
一扇大铁门,在我的头顶高度之上,有类似玻璃的透明窗口,材质均不明朗,这扇门和窗口以及周围山体组成了电磁探测的隔绝网,幽境连接也被未知力量阻隔,精神力怕直击灵魂更加不敢靠近。
反倒是物理接触没有限制。我伸手敲门,门发出了金属被撞击的声音,又举起手轻叩了上方的窗口,声音闷沉,不像玻璃的手感,应该是块纯净的晶石。
里面有人帮我把门打开了。
铁门向右平移打开,荧光灯的光线像是冲开堤坝的洪水溢出来。
我有注意到坐在这间密室里的屠龙,他坐在白色金属台后的圆凳上一手捧纸质书籍,另一只手刚从金属台上的某个绿色按钮上移开。
但我更在意的是白色瓷砖贴墙,条形灯管嵌在墙头环绕一圈,中央一个像是大型摇篮的白色有机外壳的卵状装置。
为了提供这间密室的电力需求,凿穿了一座山的内部来水力发电吗……
这种不惜一切代价的供给方式,真是让人感觉头疼……
“今晚我不会要睡在这个恶心的东西里吧?”我拍了拍白色装置的外壳,高分子聚合物的内部发出空洞的声音,像是被蛀虫钻过的牙齿般可怖。
“你可真聪明,这个玩意书上说可以‘无伤害、超远程、潜伏……’什么的。我不是跟小常保证过你的安全嘛,有这个神器,可以让你像‘打游戏一样在一个全仿真的异世界完成冒险’……之类的。就和学府里的太虚系统一样,你会进入和现实一样的虚拟世界,操纵一个复制体执行任务。试一下吧。”屠龙这话说的像是没用过这个装置的样子。
“靠谱吗?”我表示怀疑了。
“用过,挺好使的,我已经设置好了,你直接进去躺着就好,之后你会先睡着,然后起来就会见到我了,我去另一台机器那了,到时候在虚拟世界里等你……你先去的话,你可以随便玩玩,等会我。”屠龙一股糊弄小孩子的样子,“台子上最左边的绿色按钮是开门用的,其他的别乱按。”
啧~看他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黑色的山洞中,即使自己身处灯光敞亮的房间,可我莫名产生了一种不愉悦的感觉。
我不是怕他骗我。
我怕的是他没有骗我……
躺进装置中,我合上眼睛,
【意丝对外连接完成,神经传递权力是否转归。】
锁金枪啊,你觉得活着是为了什么?
【……】
我的意识开始模糊,温暖的黑暗包裹着我。
待我再次醒来,已经身处地面。
夜空的星光,是看不懂的形状。
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腕的手环,锁金枪外置操作端还在,只是我身上的衣服变了,全白的海带一样的布条挂满手脚身体处,这是“雪地服”吗,接下来的任务要去雪地啊……然后我才意识到,衣服怎么换的?
屠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的服饰居然是中世纪风格的甲胄披风,左手抱着一个兜鍪。
“嗯,你居然见到我这身行头没笑。”他自己反倒尴尬地笑了,“哈哈,上次出现在我小徒儿面前时他可是狠狠‘吐槽’了我一番。”
“可以告诉我任务了吗?”我有点不想接话。
“别急啊,我先换个装。”屠龙的手在空中点触,凭空拉出一条投影屏,然后他身上的甲胄就先模糊化再变幻成了一袭劲装。
这身衣服看起来和三号的着装应该就是一套的,三号用的“断绝空间”也和屠龙的一样,那么屠龙口中所说的小徒弟应该就是“三号”这家伙了。
屠龙双手一摆,长短铳械浮现在我们两个之间。“挑一两个拿去用。”他这样说。
“不用。”我就想不通为什么他任务目标都不告诉我先让我挑武器。
“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嘛。虽然不需要你去直面敌人,不过最好还是带把铳防身用。”他到底在废话些什么。
“我只想知道任务是什么。”
“年轻人别那么心急。我们先练练手再上战场。”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数把铳械同时开火,晶石子弹瞬间将我击穿。
无法思考,没有痛感,一片黑暗……
惨白的灯光眩目,我在装置里醒来。
令我意外的是我居然对他的突然袭击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对自己没有防御下来铳械的攻击产生了一丝屈辱,只要不被打到头,我都有把握将自己的肉体复原。
再来啊。
我将意丝连接装置重新入眠,重新登入虚拟世界。
睁开眼,身体已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攻击轰炸没了……
但我看见屠龙还在我前面,只是距离变远了几米。
重新登入。
睁开眼,立即后跳,结果精神力感知范围内地面全是地雷天上全是投弹,一开始登入时踩在地上的雷又是必然引起连锁爆炸的……
重新登入。
轰炸还没结束……
重新登入。
脚下又有地雷……
我知道火力压制的强大,但是他故意把我置于火力网中是为了耍我吗?
我的心中只有不解,不解堆积太多不利于思考。
我只需要,重新登入。
锁金枪留在原地,劈开空间。
我再“死”一次就回来,不用一秒钟。
再次重新登入。
空间的裂隙把我转移到数公里外的山顶,跟过来的只有一枚投弹。
烈火法阵热量导流。
山顶的岩石受热膨胀破碎、融化、流淌。
呼~吸~
我将锁金枪从空间裂隙中收回,轻轻抚摸它。
“没被炸坏吧。”我对它说道。
【锁金熔点为2600℃,轰炸区瞬间温度最高达2400℃,理论上我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可以应对接下来的战斗。】
“不用这样,让你有受损风险的战斗不会再有了,我保证。”我抚摸着微微发烫的锁金枪柔声道。
找到屠龙,询问理由?我觉得他不会就这样简单告诉我的。
我传送到山顶,不仅仅是躲避轰炸攻击,还有就是为了视野,锁金枪开始探索。
【目标确认,狙击模式启动。】
锁金枪在我手中变成最简易的狙击枪形状,瞄准镜对住了屠龙的脑袋,我轻轻扣下扳机,激光发射,一秒时间都不需要就打穿了他的头。
受到致命伤,屠龙的身体消失了,就像游戏里登出的角色一般。
激光是持续性的,我把枪口偏转到屠龙一开始登入时出现的地点,就可以让他体验一把“反复去世”的感受了。
像是屏闪一样,屠龙在一开始的登入点出现又消失了好几次。
屠龙又消失了,但这次过了好久他都没有在原地出现。
锁金枪的能量消耗也有点严重了,我停下了攻击,把锁金枪收回身体内,让它利用生物电和幽境的能量慢慢恢复。
他应该有“管理员权限”来改变自己的登入点,接下来会通过受攻击方向逆推找到我。在我思考屠龙的行进路线时,我已经感知到他在我身后了。
我瞬发法阵聚集火流,反手一记火焰刃朝他打去。
屠龙“徒手”接住了我的火焰刃,火焰只是一种等离子体,每时每刻都在散失,但是他一伸手做出接剑的姿势,火焰被“停下来”了。
火焰光还能看见,说明不是时空间完全停止,只是空间凝滞……
打不过,我目前没有可以对付时间流速减缓一千倍的手段。
“为什么用那种无意义的轰炸袭击我,真的要杀我的话以你的能力不用那么费力吧?”我问屠龙道。
“嗯?这不是练练手吗,还是虚拟世界,谁要杀你,怎么杀你?”屠龙笑得很大声,“哈哈……还以为你是那种在战斗中理解一切的性格,结果是我自作多情了。”
“战斗开始那一瞬间,你的杀意是真实的。”我没有想法,只有冷静的判断。
“不错啊,能敏感捕捉到这么细小的气息。虽说是玩闹,但战斗中对对手认真才是尊重吧。”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只是为了试试我的身手而已吗……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是他现在又确实没有恶意。
人类是善变的,真心有时也只不过是权宜。
“试出来你的法术很强、能力很棒,也就体术没逼你用出来。可惜我不能再收徒弟了,否则我也想把你纳入门下的。”屠龙说着,摆起了伏魔拳法的架势,道,“再稍微过两招吗?我看看你的体术任何。”
我也照样摆出伏魔拳法的架势与他相对。
他笑了,也动了。
那快如闪电的身形,和安无念的身法简直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屠龙的速度居然更快,或者说安无念全盛时期也有如此实力……
我也提起速度紧跟他的步法,提肘挥拳,化掌推出,与他拆得三两招,我便发现他故意放慢了脚下速度,但还是快我半步;他手上毫不着力,我的每一拳一掌与他对上都像打在水面上,只能听见周围空气的震荡;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打的,我用别人的拳法来打别人,这不是自投罗网?
我后退半步,左手化拳收肘,右手成掌抵肘,身为枪杆,拳掌为尖,神得枪魂,出拳推掌,拳掌交错,宛如枪挑、刺、击、揉、打,处处攻险,步步为营。
我以伏魔拳法对阵时,屠龙可以凭经验碾压,他轻松躲闪,随手架挡,观赏意味大过实战性质,但见我突然使出如此拼命的打法,他就不得不开始立定马步攻守兼备,甚至偏向于以攻为守,以阻止的我凌厉进攻。
他出拳似盾,而我的掌如矛尖。
他运用修行的乃内功气劲,我包裹周身的是精神力量。
所有的技巧,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力量之间的碰撞。
在对拼过程中,他身上的劲装出现了金属光泽的龙鳞甲胄,力量增添许多,气劲像猛虎下山般将我推倒。
“你居然逼我用到了‘灵魂武装’,你这力量,不像个幽士啊,也不像个孩子,倒像是妖族?”屠龙赢得有点卑鄙,但他马上换话题以期不给我质疑的时间。
“灵魂武装是什么?”我才不管,该问还是要问,我这次输给了什么玩意。
“呃,我是空士,你懂的对吧?”屠龙的意思是,“灵魂武装”是他的“空士能力”,但是具体是什么属于个人隐私,保密。
“我是幽空士。”那我也把力量来源推到“空士能力”上去好了。
精神力改造肉体,锁金枪机械骨骼支持,凭直觉的战斗方式……我觉得说出去没一个人会相信。
“哦,天赋异禀啊。所以小常教过你身法吗?”屠龙的话题思路好跳跃。
他,他们,这个鬼影迷踪一般的身法,是门派的不传之密吗?
“之前和安老师过招时偷学的。”反正我学的也不像样子,应该不会介意吧。
“噗哈哈……安老居然有被人偷学的一天,哈哈哈……”屠龙笑得合不拢嘴。
好像很多人都认识安无念的样子,而且虽然被尊称为“安老”,但我遇到的这些人都把她当平辈的朋友一样看待、照顾、嬉笑,这算亦师亦友吗?
这里每个人都与其他人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共同的情感,共同的回忆,快乐也好,伤心也罢,总归有所寄情之处。
当夜无事了,我就睡下在那间密室,第二天,屠龙说他的师兄来访,就把我介绍给他师兄了,让我试试看讨得他师兄欢心,也许会被收为徒。
这里真的有什么值得我需要学的新技术吗,还是我只是需要一个依托,一个与人建立起联系的纽带?
夏清冰也是一个人辛苦活着,但她有云绒陪伴。
可是云绒那不太聪明的样子,真的能理解夏清冰的辛苦吗……
“明,绝,言……”
屠龙师兄在屠龙的介绍后念出我的名字时,我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依山傍水的某处洞穴,晶石点灯散发着幽幽蓝光,照得洞窟亮莹莹的,像是水晶宫殿一般。
屠龙的师兄仪表堂堂玉树临风,一袭淡雅的素袍,像是看破红尘的冷漠脸,即使他坐在金色的轮椅上,也不碍着其羡煞仙人之姿。
“师兄,你不是还没收过徒弟嘛,这个好娃娃我就让给你了。”屠龙笑嘻嘻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大家风范的架子,更不像“屠龙”这个威风凌凌的名号的传承者。
“他的意向如何?你啊,不能老是随着自己的性子,要多尊重一下别人。”师兄的威严反倒像个掌门人该有的样子。
“嗨呀我要装正经也不是不行。那个,明绝言,你愿做我师兄的徒弟吗?”屠龙试着严肃认真对我说话,但是粗着喉咙的语调像小孩子扮大人模样般滑稽。
“都可以。”我随意说道。
“师兄你看,他本人没有想法,也不愿去想,只要有战斗就打,有任务就做,宛如人间兵器,这样的好娃娃你说去哪里找?要是在我手里调教啊,不出两年就能到你我二人的强度……”屠龙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了,一副武痴的模样。
“别说了,所以你是‘屠龙’,而我不行。”屠龙的师兄的声音柔和又沉稳,“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
“好的师兄,不过别聊太久,他下午还有课。”说罢屠龙离开了山洞。
山洞中央有块片岩,高度刚刚好当个茶几,两边各有一块小岩石作凳子。
“请坐,明绝言。”
我闻声便在他对面坐下了,屠龙师兄的轮椅底座高过作凳子的小岩石,我又只是孩童身高,望着他时像仰天看着云雾缭绕的山顶。
“你会下棋吗?”屠龙师兄双手如抚琴,片岩案上浮现出一张蓝色投影的十九乘十九棋盘,他手中出现两个装满棋子的半透明钵,一个里面是黑棋子另一个白棋子,他把黑棋的钵递给了我。
我摇了摇头,触摸着没有重量如同投影一样棋钵,但是我切切实实感知到棋子的存在,摸了一下棋盘,果然也是单纯空间意义上的“存在”于那里而已,没有任何实质。
“规则是在纵横交错的点上落子,一颗棋子四周被围住就算被‘吃掉’……”他开始向我介绍围棋的规则。
我心中直接求助……锁金枪,你会下棋吗?
【围棋规则已导入,我可以为您提供计算服务。】
看来锁金枪也不会,那我感觉有点难赢啊……
“黑棋先行,你先吧。”他倒是客气让我这个初心者先落子。
我把棋子放在了正中间。
他笑了但没出声,把白子落在了我左手方向的三三处。
我开始照着他的落子位置镜像放棋子。
边缘落子一黑一白,看起来有太极图的轮廓了。
突然他把一颗白子放在我正中间的黑子旁边了。
我和锁金枪交流了一下,好像不是只有四个子围住一个子这种打法,可以在更大范围包围住,让对方的子救无可救,对手就会放弃这些子去开辟其他战场,让锁金枪模拟战局,推演了上百种可能,发现我再模仿他的下棋位置,快的话不出十二回合镜像就会被打破。
我把锁金枪预测的最关键的破防位置先下了子。
他又笑了笑,却把一个子落在了我预计的包围圈里。
送我一颗棋子是为了什么?我无法理解。在锁金枪的计算核心加持下,棋谱的演算速度越来越快,而我也只要根据推演落子就好。
看不懂,也想不通下棋有什么意思的我,看着黑白交错,相互攻伐,好像刀光剑影,拼死搏斗。
他攻我要害,我假意防守不力,引你过来,一剑反挑,直逼咽喉;但他也是假意进攻,实则游走探寻时机。
恍然间,我以为自己正与他执剑相对。
他白衣长袖,剑怀胸中,身如游龙,不击则已,一击必中。
我何以应对?快刀慢砍,一动三顾,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明明我每一记攻击都冲杀了他那么多白子,占取他的两个角,他却可以绝处逢生,像大江连绵不绝,如野草焚而无尽,反过来将我的中段肢解了。
那颗白子,原本就在我的包围圈里所以没有也没空管辖,那居然是他反击的制胜点。
我有种在外面走了一遭,最后还是回到原地了的感觉。
但是我依旧靠着锁金枪的强大算力争取着所有可以保留的棋子。
原本的太极图样七零八落,黑白斑驳填塞满整个空间。
无子可落之处了。
“黑棋一百八十三目半。”屠龙师兄数完贴目平静地说道。
我还在思考着他的“剑法”究竟如何做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卖个破绽变幻虚实是常见套路,但即使是我也不会真的让自己受致命伤……等等,在面对屠龙的轰炸区时,一开始我确实处于死局,没有任何反手余地,后来牺牲一条命换来锁金枪的空间裂隙才逃出生天……这招确实有点作用,就是条件比较苛刻吧?
“你在听吗?”他注意到我心里在想别的事,低声问我道。
“谁赢了?”我问道。
“输赢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主要是你在对局中学到了什么。”他缓缓说道,颇有大家风范的样子。
“你抛弃棋子的手段好厉害。”要说我学到了什么,这是今天最大的收获。
他突然手握紧拳头,砸在了棋盘上,投影幻灭。
“住嘴!”他的怒吼像只受伤的野兽最后的悲鸣。
洞穴外的溪流还在无忧无虑地向山下奔走,溪边的茅草地里蝈蝈的声音很是聒噪,生命总是爱打乱自然的节拍。
“明绝言……”他平复心情后,轻声叫我道。
“在。”我马上回应。
“果然,我什么也教不了你,教不了的,得自己悟,看你自己选择……而你已经做好选择了吧?我甚至有点羡慕你,从棋局里就看得出,你是个专注于眼前事务的人,你可以为眼前的所有拼尽全力,你想保护的你也有能力去守护。而我全然不同,我是个可以为了百手过后的胜利,先行主动把棋子都抛弃的男人。付出这样的代价,我才赢了你半子……其实,在另一种规则下,我已经输了。”
他在说什么谜语吗?突然好悲伤的样子。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我觉得一直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有点怪?好吧只是扯开话题不让悲伤情绪蔓延下去。
“不足道矣,你我以后也不会相见……啊~是我,不敢再见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句话要叹气三次。
说完他就扭过头不再看我,也不让我看见他眼角闪过的万千思绪。
算了下时间这盘棋居然从上午下到了中午。
屠龙在棋局结束不久后就回来此山洞了。
“不是,师兄,你就算输了也不用哭吧?”屠龙超不会看气氛的。
屠龙师兄口唇微张,牙咬着侧颊,不让自己红透的眼睛落下泪来,慢慢挤出一句话:“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和屠龙一起离开山洞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到一个有趣的事:
夏清冰有没有哭过?她有没有为谁流过泪?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象中夏清冰伤心时的样子会和屠龙的师兄现在的模样重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