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了,精神力储量大约只有一个湖泊大小,勉强支撑我日常维生所需。
还好锁金枪可以帮我提供一些算力支持,也能维持最低限度生命体征,也正是因为有锁金枪在身上,我才敢耗竭精神力来试验“魂归法”的可行性。
我确定我的灵魂回到了“家门口”,但是我没有“钥匙”进不去“家门”。
这种情况有些尴尬。
不过没关系,只要有人帮我“回家”,我留有余力就可以“破门”。
所以我现在必须要见夏清冰,只有她能够帮我。
可是我要怎么见到她?
现在的我还是“嫌疑犯”,强行闯出去见她,反而会被人认为是蓄意行凶。
原本只是误会,因为我的一时冲动就会变成“坐实”犯罪行为。
耐心吗?
我好像除了等待判决结果就没有任何办法。
三天休息,恢复精力,我等待判决到来。
“根据你的供词,结合现场证据,明绝言你只有故意伤害何祈佑的事实认定明确,何祈佑为特邀嘉宾解说主持,你的行为造成友谊赛直播秩序混乱,你有异议吗?”
空间之上传来审判官的声音,终于带来了公正的裁决。
“没有异议。”我回答道。
说实话我等这一刻太久了,这里的一天是地球的两天时长,我近乎等了一个礼拜,精神力都恢复了七七八八。
“邦联法庭与景文坛少学府商议后决定对你的处罚是——即刻退学,转交景文坛看守十日,且之后必须配合我们对缥缈幻境系统受损案件的调查。你是否接受判决结果,是否上诉?”
“接受,不上诉。”
只要等十天吗,之后我就可以去找夏清冰了,我可以等,一个月都可以等。
缥缈幻境的束缚解除,我被释放出来。
周围怎么还是黑漆漆的?我疑惑了一下下,坐在塔顶,望着天空,今夜有雨,不见月光。
我还在景文坛少学府里,作为一个有通敌嫌疑、破坏活动经历的限制自由人员,我居然在学校里没有人时被释放。
好奇怪啊。
对我的判决也是通过太虚系统远程下达的。
这简直就是“秘密判决”一般,说好的邦联法庭的“尊严”呢?
我有想过常相随会替我斡旋开脱罪责,可如果是他做这件事的话,以他对学生的“袒护”应该不会让我退学。
林杨槐那边如果不需要我继续待在少学府的话,利用法庭判决将我“驱逐”出学校推着我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屠龙那边肯定没可能做这种长臂管辖的事情,他和无名为了弄出让敌人相信的“苦肉计”已经竭尽所能了吧,哪有空来管我?
落到我身上的雨滴变得寒冷起来。
我想我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避雨。
雨水不知何时变成了落在琉璃瓦屋顶上也不会发出清脆悦耳声音的雪花。
雪落无声,长夜寂静。
踏雪而来,翩跹如梦。
也许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受到如此“宠幸”,所以没敢想。
“境玄塔顶上怎么有只迷路的小猫咪,没人要的话我就捡回家了哦。”
夏清冰的语气有点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了。我有些怀疑。
但是马上我对自己的警惕感到羞愧,人家热心起来我反倒不开心,我是不是贱?
“我好想知道我应该做什么,怎么做才不会犯错?”
夏清冰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踏着雪花来到塔顶,坐到我身边的瓦片上。
“这只淘气的小猫咪啊,它是被谁人驱赶到塔顶的吗,还是自己好奇心作祟想向上爬,跑着跑着就迷失了方向?”
“有道理,你说的话太对了!没有过去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有未来。我现在就要回家,夏清冰只有你能帮我了!!”
我双手抓住了夏清冰的右手,十根手指将她一只冰凉的小手紧紧捂在温热的手心。
她下意识收手,但随即开始享受这份温暖,她的左手贴到我手背上。
温热与冰凉,手心贴手背,刚好抵消了对方的缺点。
“我有点猜不透你的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了。不过你身上温温的,像是冒着火一样,作为‘暖手袋’感觉很舒服。”
她的眼里闪烁着光芒,像是看着火炉旁的猫咪一样,慵懒自在而不知烦恼。
她是云绒,虽然演得很像,可夏清冰不会放下戒备之心。
“话说回来,我就这么简单被放出来了,是你斡旋的结果吗?”
“不不,你没想过你的人脉关系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吗?”
“此话怎讲?”我笑着看着她,希望她说下去。
“常老师一直很看好你,提供的证言都是对你有利的,而且担保相信你的人品,使得法庭开始考虑你说的塔内还有其他人的话。
林杨槐提供了一些重要证据来证实你所言非虚,妖族的他对于妖的踪迹检测和侦查能力强于人类的法庭。
屠龙团长给我传信要我至少让你‘消失’十天,他们的计划里需要割裂‘明绝言’和‘明云’的身份。
而我,是你将来的妻子,当然也有极力支持你的义务,综合了上面那些家伙的话,让法庭最后做出了一个合适的判决。”
她越说越兴奋,满脸都是“快夸我”的表情。
我抽出右手,放到她头上,摸了摸她柔软细腻的头发。
她的表情幸福到了极点,喉咙发出“嗯嗯”的声音。
“莫非我要被看守在你家?”
“对的,我上学期间你要乖乖的在家里待着哦。”
这家伙太得意忘形了,完全没有夏清冰的样子了。
我要怎么委婉提醒她,既能让她收敛一下自己热忱的情绪,又不会暴露出来我看穿了是云绒假扮夏清冰。
“你居然有权力做到这种事?”
我这句话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坐端正。
“看来你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如果是你的记忆还没恢复就能猜出来的话,那么说明你就算不记得过去也无所谓,靠你的聪明才智可以应付未来的种种困难;如果你是已经恢复记忆了的话,那不免令人有些失望,你居然只能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所以,你究竟是哪种呢?”
很有夏清冰的“范儿”,这个感觉对了。
我欣慰地微笑着,不说话。
她的眼神里有疑惑,甚至轻微蹙眉,心思全写在脸上。
还不够,云绒这种拙劣的表演,连我都能轻易看穿,她还要更卖力一点才行。
我凑近她的脸,亲吻她的嘴唇,舌尖点开她的唇齿,与她的舌头接触,猫舌头的倒刺划伤了我的舌头,血液顺着她的虎牙滴落,我收回舌头,将脸远离。
她原本要一巴掌打倒我的,但右手停在了我的脸庞,化为轻柔的抚摸。
她眼里泛着淡淡的泪光,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
这才对,夏清冰的冷若冰霜实际上是对这个世界的爱过于深沉而无法表达,她装作不喜不悲实际上是因为责任的重担压得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宣泄自己的感情。
云绒这只无忧无虑的小猫咪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一点她的主人那种矛盾的心情。
就算你讨厌我,就算我侵犯你,你都不能反击,必须忍下去,夏清冰就是这样走过且正在走着荆棘路,前往她的目的地。
压抑自己,貌合神离,手段与目的……你要忍受比你想象中还要多的屈辱和痛苦才能达成最后的目的。
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以极快的速度修复了我的舌头,而我却难得地希望自己能保留这个伤口让它给我留下更多回忆。
“有劳夏小姐亲自看押我这个刁民了。”我牵住她的右手慢慢说道。
“哼~”她发出不置可否的鼻音。
对,此时不说话才符合夏清冰的性格,让别人轻易猜到心思是她最忌讳的。
我与她携手同行,踩着雪花如踏着台阶,一步一步下到地上。
落地后我们看见了一个等着我们下来的家伙。
“哟,小明呀,携得美人归,蒙受些牢狱之灾也不亏啊。”
有一个露头的林杨槐,就说明还有许多不露面的监视者。
或者说林杨槐就是故意露面来提醒我还有人在周围看着。
没有直接挑明云绒而是用各种暗示来提醒她,我这次总算没做错事。
“找我有事吗?”即使是演戏,台词也要讲究,我问了个很正常的问题,应该很好接话,而且不会被周围人怀疑。
“我说小明啊,既然你被退学了,要不就跟我们回北境吧?你可以当我是帮如炎氏作说客来劝你回家,也可以是阴阳坛招生办的阴谋……”
“呵~”我不禁鼻子笑抽出声,“我考虑考虑。”
我挽着身边人的手,十指相扣,对林杨槐说道:“现在我只想待在她身边。”
“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了啦!再见啦。”
林杨槐挥挥手,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从他的话中我能得到哪些信息,首先就是他和二哥来自北境,在景文坛少学府就读可能是通过“交换生”、“留学访问”项目之类的。
然后林杨槐会帮如炎氏说话,暗示他与如炎氏有密切关系,也可能是障眼法给暗中监视的人听的,让他们误以为林杨槐是如炎氏下属。
最后他给我留下了“阴阳坛”这个地名,看似开玩笑的口吻,反倒是最认真的话语,这是他要我去那里找他的意思吧。
但我现在必须先去找夏清冰寻求帮助,而且只有她能帮我。
夏清冰的私人宅邸,可以确定是绝对安全可靠的。
我终于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夏清冰会在家里这么放荡。
在外面的如履薄冰太累了,像我这样不拘小节的人,才短短一刻的表演都快忍受不了。
夏清冰却要每天都装作高傲高贵高雅的样子待人处事。
“我理解你了。”
铁门关闭,我看着沙发上仰天躺着闭目养神的“白猫”,不禁叹服。
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锁金枪切换武器外形,一杆长枪的枪尖处电磁振动锁定,门板大小的琉璃光狼牙棒架在我与身边的“夏清冰”之间。
她猫妖的粉肉垫和锋利断金的猫爪已经拍向了我。
“呜~”云绒喉咙发出不高兴的声音。
看样子云绒非常想打我。
“开诚布公吧。”
我没有理会露馅的云绒,朝沙发上放松姿态的夏清冰说道。
“你有事吗?”
夏清冰变回人形,仰天躺着,一头秀发披肩洒落,白纱襦裙抹胸紧贴,娇小玲珑的曲线精致,散发出迷人魅力,慵懒的声音好像刚睡醒。
我不禁咽了口口水。
“你迷上我的身体了?”
“此话怎讲?”
“你亲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周围有人在监视但是没法确定方位距离,她表现得太激动了,我必须让她冷静一下,同时提醒她自己还在假扮你。”
“别逃避问题,舌头舔在一起的感觉很不错吧?”
“你在吃醋吗?”
“没有,我只是提醒你,你是我的未婚夫,云绒是我的情人,你们都是我的。”
她坐起身转过来,像个女鬼一样幽怨。
“那你快把她领走,她要绕我身后发起袭击了。”
夏清冰撩起头发,露出她白皙的脸蛋,细小的血丝在皮肤下隐约可见。
“云绒,今天一起睡吧。”
像是魔咒一般,云绒瞬间不吵不闹变回猫咪跳到夏清冰怀里蹭蹭她脸,亲亲她嘴,又是只快乐的小猫咪了。
“手。”夏清冰右手伸出向我要求道。
“你要打我手心吗?”
“你居然没变成猫,我检查一下咒印。”
确实,我居然没意识到这件事。
我将右手放在她手心,光滑冰凉的小手,却不贪恋别人的温暖。
奇异的能量注入我的身体,我化作一只小黑猫落在地上。
逆向破解能量作用的方法,我重新变回人形,单腿跪地,双手握住夏清冰的右手。
“求婚吗?现在吗?”
“求你帮我一个忙。”
“还以为你真爱上我了……帮什么忙你说出来我听听。”
“我想回家。”
“这不行,屠龙的计划就是让人以为‘明云’死于他嫉妒眼红你的徒弟之手,这样大的代价才不容易被天盟的人怀疑无名的投诚。你出去得再小心也有被人发现的几率,只有待在我家里才安全。”
“这计划是为了什么?”
“你把天盟领袖戴天德暗杀了,天盟非但没有崩溃,以前他们还攻占城池,现在他们化整为零,根本找不到踪影,各个城邦不留意就会被袭扰。”
“真的会得到信任吗?”
“你的‘死’只是敲门砖而已,一个可以潜入敌营深处暗杀首脑的刺客,说出来就很让人忌惮的存在,屠龙徒弟本该拥有这样的战功,但是被你抢先了,所以产生恨意,把你‘杀’了,这很合理吧。无名叛逃出来到处躲藏,遇到无处不在的天盟间谍甚至是被间谍主动寻访的概率大大提高。”
“无名比我强,其实……”
“为了证明他真心投靠,他就必须做一件事,你觉得是什么事?”
“杀了屠龙。”
“真聪明。”
“屠龙也能假死吗?”
“这就不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了。”
“嗯……”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思量人心。
不对啊,为什么话题会被带偏到这?
夏清冰是故意不让我聊“回家”的话题吗?
她有她的考虑,我也有我的想法。
要怎样在不同的思考角度中寻找到统一的答案,这是个难题,需要慢慢思索。
但是我不能等,当她拿出美味佳肴,当她向我展示软弱的一面,当她掏出真心要我立下誓言,到那时我还能下决心回去吗?
锁金枪化为黄金剑被我横握在手中递给面前坐在沙发上好似王位上的夏清冰。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诚意。”
“你担心我不给你说‘回家’的机会吗?”
“正有此意。”
“有必要吗?”
“很有必要。”
“那你说吧。”
夏清冰左手握住剑柄将黄金剑架在我的肩膀上,剑刃离我的脖子不到一寸。
她的眼底清澈明亮,照映出我的目光也是清澈见底。
“我不知道我是谁。林杨槐推着我加入他的行列,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是这样做或是那样做,因为他知道我是谁,所以知道怎样才能最高效率利用我;屠龙故弄玄虚布置很奇异的场景,让我迷失其中,在无可奈何中做出了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出乎了他的预料,也让我反省了自己。
他们都是在利用我,把我当工具一样,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就像别人手中的剑一样。
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你让我思考我自己是谁,思考我做事的前因后果是什么。
但我已经思考过了,并没有得出结果,因为一开始就错了,我不知道我是谁。
没有过去的我,凭什么拥有未来?
所以我必须‘回家’,那里一定有我的记忆。”
云绒在夏清冰身后舔舐自己的毛发,挠挠头洗洗脸,生活压力全不见。
剑身在微微颤抖,夏清冰的眼眸露出晶莹光泽。
“你也要离开我吗?”
“不,我不会离开这里的,只要你帮我把我的灵魂‘送还’就好了。”我听她的声音好像带着哭腔赶紧解释,“星象的方位确定坐标系后通过一个公式计算出地球的位置然后通过‘星门’就可以了……锁金枪在你手里,它可以向你解释说明,比我说得更清楚明了。”
“哼~”
夏清冰把剑移开至她身体一侧,闭上眼憋回眼泪,傲娇地说:“瞧你说了那么多,还以为要生离死别了。”
“你想多了……”
“如果我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为什么?”
“我怕你不回来,怕回来的你不是‘你’了。”
“不用担心,我把记忆备份在脑内的锁金枪里了。”
夏清冰流露出来眼色不悦。
“你好像对‘地球’这个词没有特殊反应,是早就知道吗?”我也是为了转移话题才随口一问。
“我确实知道。历朝历代都有‘异世’来客,也有不少自称‘地球人’的,虽说是‘野史’记载,但记录下来的太多了……”
“等等,我有点想不通……”
林杨槐说这个星球的人来自“地球”而且是很久之前就已经降临,无名一个高中生却能自如穿梭于两界之间,夏清冰告诉我历史上的穿越者有些自称“地球人”……
矛盾出现了,地球与这里的通航到底是方便还是麻烦?联系紧密还是疏远?
“果然还是回去一趟才能明白。”我给了夏清冰明确的要求,“注入精神力给锁金枪,帮我打开‘星门’吧。”
“我拒绝。”
“为什么?”
夏清冰沉默不语,我猜不出她的心思。
场面很尴尬,是我太心急了吗?
“锁金枪是一件制式武器,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但我就是知道,甚至还知道它的使用方法,就好像游戏里物品说明跳出显眼的‘橙金色文字’来告诉我一样,‘它是重要任务道具’之类的。它自带的空间技术模组可以用来扩大恒星引力点实现空间迁跃,输入坐标就可以定点传送,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这个,就像刻在我大脑皮层里一样,所以我相信这是真的。请你也相信我,技术上没有任何问题。”
“不是这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
“你一直说着要‘回家’我当然能体会到你的心情可你说了那么多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回到我身边的时间和方式你觉着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就没想过我心里最重要的人已经是你了吗!”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的夏清冰大口喘气,脸上泛着红晕,长发又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双眼,剑作拐杖支撑着她的身体。
我被她吓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样不讲道理,她居然会语无伦次,她居然说我是她“最重要的人”,她软弱的一面竟然如此意外的迷人。
“我会回来的……”
“你闭嘴!你做事前有计划过吗?你考虑过出现不可控因素的应急预案吗?你如果只是凭着感觉就去做了那你怎么就确定自己的感觉不是虚假的呢?你……”
夏清冰张开口急促喘息,手中的剑落在地上。
云绒变成人形跪坐在沙发上从背后抱住夏清冰,按摩她的胸口平复她的呼吸。
即使如此我的内心也没有一丝波动,更没有产生愧疚之类的感情。
我依旧跪在夏清冰的座前,向她请愿。
只是手段而已,没有善良或者恶意。
我从身后腰间的枪匣抽出那把黑色的小手铳,迅速上膛。
云绒见状从沙发上跃起跳到夏清冰身前,她排山倒海的掌力向我袭来。
我把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云绒的手停在半路,头一歪表示无法理解现状,不知道这一掌该打下去还是不打。
夏清冰盘腿坐在沙发上运功调气,几个呼吸后,她侧过身一手托腮支撑在腿上。
她长发遮蔽的半脸从云绒的身后露出。
我看不清她的眼神,看不出她的意图。
食指勾住扳机,双眼紧紧闭上,我对她说:“你的精神力应该骇入过我的意识吧?和无名对峙时是你替我说出‘江上白’这个名字的吧?你误以为我的灵魂回去地球是用的‘魂归法’吧?”
我的精神力观察着她:她的嘴唇微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立即闭上。
“我需要你帮忙的原因不是我没有力量打开‘星门’,而是我需要保留力量从那里回来,这才是‘魂归法’的真正用法。”
“那你不早说,快把枪放下。”
语气平缓,无法辨别情绪;精神力波动不可探知,无法辨别真伪。她的意图,我不得而知。
“不行,如果你说的我是你‘重要的人’是真的,那我的死必然是你巨大的损失;如果我以死相逼你也不答应帮我,那说明你之前的话都是在哄骗我。”
选择吧,你骗我还是没骗我,你帮我还是不帮我,我都不亏。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
“你比以前更疯狂了。”
“以前,什么以前,我有‘以前’吗?”
“你真的觉得‘回家’了就能想起‘以前’吗?”
我接不下去话了。
我确实不确定。
可她为何老是阻挠?
“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不知道。”
夏清冰的声音越来越轻,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她起身来到我的身边,轻轻移开我握枪的手,拉着我起来,又使我躺倒在沙发上,让我的头枕着她的腿。
她的双手揉着我的脸颊,她的气息吹在我的眉梢,她的心跳递给我的安详……
时间停止在此时此刻也不错,但是不行啊,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十二宫权限启动,开启星门,只送灵魂。”
等……一下……
她……说了……什么……
这种纯粹的黑,极致的暗,像深海一样,如宇宙一般。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意识传递在水母触须般的“丝线”之中,我确认了自己没有“五感”这个事实。
“妈妈……”
“妈妈你在哪……”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成功“说”出来,我只有这个“强烈的念头”。
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时间的参照,这是个多么“残酷的”世界啊。
依稀记得有在“书”里读到过“缸中之脑”的概念,我现在是不是一个被电极片贴满了的大脑,正被浸泡在维持生命的营养液中呢?
挥一挥“意丝”,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在空间位置中的位移。
这种感觉不是“错觉”吧?
我有什么办法知道自己的“感觉”不是“错误”的呢?
即使我看得见、听得到、会哭会笑,在一个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世界里,结识朋友玩耍嬉戏,遭遇敌人斗智斗勇,可我凭什么确定这不是“虚拟的”呢?
我好像从一个“游戏”主动脱离了,在那个世界我好像有个很重要的人在……在干嘛,要我做什么?
忘了,管他呢。
“妈妈,我的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任务……我的任务,我在那个世界有个“重要任务”需要完成。
我要回去……不对,我已经“回来”了。
上个世界的事情就不用管了……吗?
奇怪,好奇怪啊,说不出来的怪。
“妈妈,我要回去……”
回哪儿去?
无事可做,无处可去的时候,我要进入“休眠模式”才对。
意识活动减弱,能量消耗降低,信息接收传递停止……
喂,我,听得见我说话吗?
喂,我,可以听见……
停不下来,换句话说,我“睡不着”了。
再换句话说,我一定是出了点“问题”。
“你回来做什么!”
是直击灵魂的“声音”,紧张与痛苦的情绪,但我能分辨出这是“妈妈”在对我“说话”。
“趁还没被发现赶紧回去!”
“我原来真的是故意回来的……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你通过‘过滤器’了?完了,都完了……这样吧,你回去找你的外婆。”
“我回去是不是也会被清空一遍记忆?”
“不会,路径不一样。把‘书’带走,然后,永别了我的孩子。”
双臂张开环绕的动作……这是“拥抱”吗?
这么快就要离别,我还没看清你的脸,我甚至还没有问出你的名字,我的妈妈……
雾朦胧魂断南桥,雨淅沥书抄童谣。
“你醒了?”
一个清脆悦耳的少女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伸手触摸想知道具体在哪里,却揉到一个小小的柔软的团子。
我意识到了那是什么,连忙收手起身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眼睛看不见。”
一双冰凉的小手握住我的手,冰凉的小手的主人,那个少女的语气平静:“不用道歉,你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这有什么关系呢?”
她把我的手按在她的胸口,我能感知到她的心跳平稳有力。
“我和你……这样不好吧。”
“你果然不记得了……来这是你的武器‘锁金枪’,你说把记忆备份在里面的,快回忆起来吧。”
锁金枪,啊对,我是个“战士”,锁金枪是我所属部队的制式武器!
这个触感,是“活的金属”,我的意丝可以与它直连。
意识的传导,我遨游在精神的海洋。
【锁金枪为您服务,欢迎回来,勇者。】
我有记忆备份在你那里吗?
【记忆导入中……】
“……”我想起来了,可我觉得还是忘了比较好。
“对不起,我失败了,夏清冰。”
“嗯,继续。”
“我应该确实成功‘回去’了,但是我没能记住那里发生的一切,等于白费功夫了。”
“没有啊,你看看你手里。”
【辅助视力系统启动。】
我看见自己右手里攥着一块纯白色环状玉石。
“这是什么?”
“刚刚突然出现在你手上的,我也不知道。”
夏清冰扎着马尾,绯色的围裙下是白色短袖体恤衫和蓝色牛仔裤短裤,露出的手臂和大腿都很修长。
她从沙发上起来走过我跟前,一阵香风拂过,走到了厨房间。
她的侧脸看起来只是清秀而已,但是匀称的体态和这小家碧玉的感觉即使是穿着最朴实的居家装束也很耐看。
她确实会是一个好妻子,但是……
“你看起来长高了十五厘米,有一米六身高了吗?”
“怎么了,嫌我矮?”
夏清冰切着菜,语气很温柔,被评头论足也不怨怒。
她家里没有开“空调”或者类似的“魔法产品”,秋天里这样的穿衣搭配,不会很容易着凉吗?加上她的身高……
“现在是什么时间?”
“你总算意识到了啊。已经两年了,从你‘回家’以后。”
“居然有这么久吗?”
我走到她身边,发现自己比她高,甚至可以看到她的头顶。
“我居然比你高了,真的只有两年吗?我怎么去了那么久?”
“对我来说是快两年,对你的身体来说,可是三年多时间啊,地~球~人~”
夏清冰扭过头来白了我一眼。
“时间鸿沟吗……你当时就知道吗?”
“江上白和月下黛是同一时期的人,都是两百年前……地球时间算那就是四百多年了,无名不但认识江上白,而且关系很密切,不是父子就是爷孙,再疏远一些也就不可能因为提到这个名字就对你发那么大的火。而他和江上白的降临时间间隔了这么久,这很说明问题了不是吗?”
“不对啊,他说他回去过,怎么没有那么严重时间差……”
“走的路径不同吧……而且回去的地方也不一样……引力场会影响时间流速……”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剁着某不知名动物腿部连着骨头的肉。
“我不太明白。”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听说过这句话吗?”
“听说过,但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来自‘天宫’吧,或许我不该叫你地球人而应该称你为‘天人’?”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明绝言’?”
“一开始不知道,当我发觉后就释怀了,我本心是不愿意‘政治联姻’的,你没发现我后来对你的态度变化吗?”
“反正我不是‘明绝言’,好厉害,不愧是你。不过也好,我总算明白自己的身份了,只是个叫做‘明绝言’的人的替身啊……”
“林杨槐可是一开始就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哦。”
“我想到过的,没办法,我欠他的。我该去哪里找他?还有这块玉石似乎有点古怪……”
“我倒是可以帮你解读里面的信息,但是使用过后物品会消失,没关系吗?”
“一回来就要我做选择吗……”
“人生啊,不就是不断的选择嘛~以及顺便报复你一下。”
报复?那时候强迫她帮我回去这件事啊!原来她是个记仇的人吗……
“选择,有点困难,容我想想。话说这两年是怎么过的,我和你怎么就成婚了?”
“我控制一具失去灵魂的身体还是很容易的,婚约时间到了,我们就办婚礼昭告天下了。然后我就尽量把你藏在家里不带出去。我父亲反正只是需要你如炎氏少主的身份来强宣称北境的领土,在时机成熟前让你在我家里待着还安全保险呢!”
“哈哈……”我为什么笑得那么苦涩,被当做“工具”利用到了极致的人,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我怎么觉得后者反倒更“幸福”些?
我抬手把白玉石举在夏清冰眼前,道:“来吧,帮我解读一下里面的信息。”
“要有礼貌,请人帮忙时要说什么?”
“请你帮我,谢谢。”
“好的,你帮我到后院找一下云绒,叫她回来吃饭了,吃过饭我帮你解析,顺便给你阴阳坛的坐标位置,好吗?”
“好的……等等,你不也没说‘请’吗?”
“我说什么了吗?”
夏清冰此刻的笑容就像恶作剧成功了的孩童一样,脸上洋溢着幸福快乐,最幼稚可笑的事情,最极致简单的欢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