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为什么是黑的?
漫天星光璀璨勾勒出五彩斑斓的线条,人的想象为其赋予花鸟风月的优雅,可以独自神游至百万光年之外。
可夜依然是黑的。
秋风萧瑟,暑意全无,小女孩好像不怕冷,穿着短袖卫衣牛仔短裤躺在屋外走廊的木地板上,头从地板边缘伸出,倒垂下来,抬着一只小手臂,像是要把星星摘下来。
她似乎困了,或是有点累,头重脚轻的样子身子不自主向外慢慢倾斜出去。
“嘶鸣~”
走廊底下的架空层中传出一声低吼。
女孩腿部发力身体腾空而起,以头部为圆心在空中旋转270°后落地无声,顺势蹲下朝架空层望去,寻找声音来源。
“吼呜~”
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女孩想起今天晚饭试作的水煮鱼,不小心加多了盐,自己没能吃完。
她回屋里把鱼肉用清水洗净后装在盘子里端出来放在架空层边缘的黑暗地带,然后就回屋洗洗睡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洗漱,呼吸清晨新鲜空气,看见喂食用的盘子已经空了。
她微微一笑,明白了些什么,双手放在心口,闭眼凝思,然后双手捧起一个闪光水球,水球浮空摆动,女孩十分小心才勉强维持它形态不散,慢慢俯下身将水装满食盘。
女孩趴在地板边缘向下瞧,过了一会,平静的水面泛起层层波纹,陶瓷的盘子和洁净的水组成简易的镜子,反射出一个小动物的粉色小舌头。
女孩心满意足地去上学了。
中午回家用昨天下午买好的食材做了两份菜,一份是她自己吃的五味俱全,另一小份蛋白质、淀粉配比均衡。
下午去集市买食材又特地买了条鱼,晚上继续水煮鱼。
这样的喂养方式持续了一个旬日,女孩始终没有想过把走廊下的小家伙抓住看看。
那天早上,女孩和往常一样打开落地窗走出来给食盘添水,却看见食盆在走廊上而不是下面。
正在她奇怪时,一只有她手臂大小的小黑猫从走廊底下跳了上来。
那只猫开口说话了:“喂,人类,我来报恩。”
是个很臭屁的少年音妖怪呢。
“这样吗,可我今天早上有课,实在没有空。”女孩的声音稚幼,措辞却很有理有力。
“那就没办法,我等你回来。”
“那就拜托你看家啦,绛黎。”
“哦……等等,你回来,你什么时候给我取名字了?我没说当你的宠物啊!”
然而女孩早就迅捷地出门了。
中午回来做饭,下午买菜,晚饭……日常就是这么平淡无奇。
某个旬日假的午后时光,阳光明媚气温宜人,女孩晒着太阳喝着茶,躺在沙发上抱着猫。
“喂,人类,我什么时候可以再喝到那几天早上喝的‘好喝的水’啊?”
“不行哦,那是给你疗伤时的特殊待遇。”
“啊~好痛,我的伤口突然疼起来了,救……”
“哪里疼?这里吗?”
“啊,不是……啊~嗯~对,就是这里,再多挠两下……”
女孩停下撸猫的手,严肃的表情斥责道:“说谎是不对的哦,绛黎。”
“好的,我知道错了,再多挠两下,求你了。”
已经承认“绛黎”这个名字和身份的小黑猫乖巧地用头蹭女孩的手,尾巴几乎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圣水清泉是很珍贵的精血所化,我也不能无限制作,那时你的伤很重,不用圣水你会死。现在你只剩眼睛还没治好,我还在研究,所以圣水不能浪费。”
“知道了,救命之恩,我守护你一生好吧,很公平吧。”
“一生……吗?”女孩抚摸猫猫的手停了下来,“我们签订灵魂契约吧,这样你的能量来源可以依靠我,以后就不用去吃人,这样我们才能在一起生活一辈子。”
“慢着,小姑娘,灵魂什么的契约什么的,我不懂,但是签了之后,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样?”
黑猫绛黎难得正经,一眼看穿了事情的不对劲。
“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这话吧。晚饭想吃什么呢,绛黎?”
“吃你怎么样?”
“好啊,我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善良的我救助了一只受伤的流浪猫,但是不成想这只流浪猫居然是吃人的妖怪,女孩被妖怪无情咬碎喉咙撕碎肉体吃干抹净,这样的事传到外边,会激起民愤,妖族的生存空间可又要缩小了……”
“慢慢慢……你越说越离谱,我们不是再讨论晚饭吃什么吗?”
女孩不搭理黑猫继续说:“妖族的食物来源变少,与人类的关系恶化,为了活下去只能吃人肉,那就是破罐子破摔,彻底与人类为敌,到时候就是人族和妖族的世界战争爆发,而罪魁祸首就是你!”
“呃呃呃……我就开个玩笑而已,不用这样吧?”
“学会了吗,绛黎,虽然世界那么大,而你我那么渺小,但是古往今来的大事都是从小事积累的矛盾引爆的。”
“我愿称你为‘神仙’,人的脑子确实好使,我是妖,太笨了,听不懂。”
女孩望着天空,目光似乎穿越过南方以南的云海。
妖吃人,妖也吃妖,这不是谎言。
有宗教宣称,妖是这个世界天然的产物,而人类外来的入侵者,这个世界为了清除“异物”,所以妖才会吃人。
但有学者提出,人类出现之前妖族就已经存在了,那时候妖有自然的相食现象,而这一现象在远离人类文明的深山老林里有被研究人员发现,所以因为“天然妖就是吃人的”而主张“妖吃人无罪”的条例申请被驳回。
虽然如此,妖的生存方式,人类真的有深入去了解过吗?
那天晚上,女孩早早睡下,因为明天还要早起上课。
绛黎褪去野兽的毛皮,化为赤条条的雄性人体,爬行如蛇,悄然无声,来到楼上,双手压在女孩的枕旁。
他的心跳很稳定,只是喉咙忍不住发出咽口水的声音。
他的意识已经丧失,人格已经沦陷,妖格占领了中枢神经高地。
他慢慢压低身子几乎贴在了女孩身上,他的头靠在女孩的颈旁。
“妈妈死了,哥哥离家出走了,爸爸也不管我,我好害怕一个人睡觉……”
他迟疑了,虽然他已经听不懂女孩的语言了,但是他能感觉她的情绪很低落,悲伤的灵魂是像仙人掌一样有刺的,苦恼的心情会使肉质变酸,他有点不想吃这个猎物了。
“绛黎,你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他对这个名字有了反应,神智渐渐回归。
他侧过身躺倒在女孩身旁,头枕在女孩枕边。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还是觉得好香啊……人肉。
“等你有了居民证,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等我到十二岁我们就可以结婚,不过想要孩子的话必须等我到十八岁,这是有科学依据的……”
啊啊啊……这个小姑娘半夜睡觉还说梦话呢!心里话全说出来了吧?等明天早上起来接受我的嘲笑吧,哈哈哈……
他用粉红的大舌头轻轻碰了一下女孩的耳垂,感觉好像是甜的,果然女孩子是蜜糖做的吧!
黑猫轻巧地跳到床边窗口,望着床上的女孩,看她的笑容一定是做了个美梦。
推开窗子,黑猫一跃而下。
“玄,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那个女孩?”
围墙外,是十几个道袍装束长剑反握的男人,为首那人质问从铁门栅栏蹿出来的黑猫。
“你管我?”黑猫不屑地舔了舔猫掌。
“你下不去手,那你把门打开,我们下手。”
黑猫体型急剧变大几乎有两层楼那么高,完全挡住了大门口。
“玄,你什么意思,你要背叛吗?”
变大的黑猫动作却极快一口咬掉说话者的脑袋。
“杀!”
带头大哥被杀,副手迅速接管指挥,十几个人围着黑猫,结成法阵。
剑阵中无数气刃撕裂着黑猫的皮毛,黑猫身上瞬间出现百道伤口,血液染红了黑色的身体。
顶着风刃压力,黑猫巨掌挥出,又压扁一人。
斩兽的巨刃在空中凝成,一道人凌空,手托巨剑斜向下斩击向黑猫的脖颈。
黑猫瞬间起身,巨掌拍到空中那人,但是巨剑是由剑阵形成,并不会因为伤一两个人而消失,剑刃也确确实实在黑猫肚子上隔开了一道大口子。
战局的天平已经倾斜。
黑猫挡在大门前,面对十几人游而不击,不敢轻易出掌,每一次出掌都会使伤口加剧撕裂,之后的体力会越来越透支,但即使不动手,伤口也在不停流血,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牺牲两三个人,围剿一只妖,人类的战术,向来如此,无往不利。
只要拼死给与妖兽一记致命伤,剩下的人围困住它,不管这妖原本多么厉害,磨也能磨死。
“绛黎!”
淦!小姑娘你他吗平时不是聪明得很,反倒现在看不懂局势?装睡就装到底啊,魂淡!
黑猫不能回头,紧紧盯着眼前的那群人,要是他们谁敢迈出一步,猫掌压顶伺候!
“夏小姐快走!收到线报有妖兽异化,巡抚司特前来除妖!”一个道人如此喊道。
“吼~”黑猫怒吼,狂风怒号,似乎在反驳。
“好,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铁门被打开,黑猫不顾伤口会变成什么样,连忙转身,试图吓跑女孩。
但是她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跑。
她的一只手指天,水与月与魂凝结成巨型的冰刺,随她的手挥动,冰刺从黑猫腹部的伤口处深深扎入。
瞎黑猫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来的是闪烁光明的水珠。
“出手不凡,真不愧是夏金科的女儿啊,夏小姐!”副手道人嘴上称赞,手里的剑却没有收回,越过黑猫小山一般的身体,来到围墙内,逐渐逼近夏清冰。
道人们的包围圈缩小,只等一声令下发起突袭。
“杀!”
令下了,但是先动手的不是他们。
绛黎动了,比战斗受伤之前还要灵活有力,柱子般粗的尾巴以横扫千军的力量打倒了一片没有反应过来的道人,接着一掌一个压扁。
战斗情形再次变化,自称“巡抚司”这边的大势已去,但是法阵还在,也许还有一搏之力,副手道人试着催动法阵却发现自己灵力被封,原来身上不知什么时候被几根冰针封住了灵脉。
就这一瞬的迟疑,在战场上就是生死的差别。
黑猫处理完身后的敌人,回首低头一口咬掉副手道人的脑袋。
血腥的肉体滋养着妖异的诞生。
“圣洁清冰,是我现在能够给你的生全部的命能量,如果你还不能满足的话,就吃掉我吧。”
那时的夏清冰这么说道,她是真的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全部。
但是夏清冰现在还活着。
一发子弹从远处破空而来,打中了绛黎的身体。
绛黎的巨大猫掌伸过铁门轻轻一碰夏清冰的脸,然而那份炽热已经传达不出来了,血冷了。
夏清冰没有力量再次施展“圣洁清冰”去治愈绛黎,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巨大的猫兽倒地。
远处酒楼屋顶,一个锦衣少年拿着望远镜看着夏清冰,他旁边趴在地上的军装女孩正给狙击枪退弹。
“打得漂亮,小雅,你精准命中了那只妖兽的内丹,它已经没救了。”
夏清冰瘫坐在地上,她虽然看不见远处楼顶的情形,但她已经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夏乔,你混蛋!”
第二天,事件的结果,昨晚夏清冰家门口死的“巡抚司”是妖假扮的,真正的巡抚司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宣称这些“人”是与妖异化的妖兽搏斗英勇牺牲的,而从外表看起来,妖兽的内丹破裂,妖兽的肚子被斩兽刃划开口子,伤口处有夏清冰的幽境能量反应,推断出的情形是夏清冰给了它最后一击。
夏清冰被嘉奖,“夏小姐”这个名号一夜间传遍江湖。
夜为什么那么黑,啊这,我想是有一只黑猫挡在了你眼前啦。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看着被我安放在沙发上的昏迷的夏清冰和云绒猫,我也不是很清楚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大家都“欢聚一堂”……
在朱帛离开后不久,云绒回家了,没有带来新鲜食材,但是带来两个熟人。
李如梦的小手牵着林杨槐的手站在云绒的身后。
云绒生动地向夏清冰讲述了她怎么在集市奇妙冒险的过程,但是我对此并不感兴趣,我只知道她遇到了李如梦帮她付了菜钱,否则她就要被抓进“局子”里吃晚饭了。
“大哥,你怎么来了?”
“这是我盯梢圣女用的分身,你明白吗?”
“但是圣女已经回去了。”
“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了。”
林杨槐把装菜的纸袋子递给我,拉着李如梦进了门。
“我看不见她,她也看不见我。我现在非常非常明白被人剥夺走重要事物的感受……”
“我的神,能听见您的声音,接触您的手,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林杨槐的脸上满是痛苦,像是叶片卷曲枯萎一样;李如梦的脸上充满幸福,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
“我,世界之树,神森守护者,第一御灵,青,在此恳请脑中拥有世间一切法术、武术、技术的你,帮帮我……”
林杨槐要向我跪下,我伸手扶住他。
夏清冰突然叫道:“不许!”
我还没想明白她这个否决是对谁说的。
林杨槐站起来转向墙边的夏清冰,他的眼神似乎在冒火,迈出的一步都激荡着房内的幽境。
“你霸占‘历史之卷’太久了,‘夏泽’。”林杨槐站在夏清冰跟前,低头对着她凶狠地说道。
夏泽是谁?夏清冰的名不是“洁”吗?
等等,“历史之卷”是什么玩意?说的是我吗?不过我确实什么法术、武术、技术都会。
“你敢对我动手?”夏清冰撑着墙,但是身体已经已经不听使唤,眼睛闭上,昏倒过去。
我箭步上前扶住夏清冰,看地上的云绒也像“死猫”一只躺倒了。
生命能量被锁定,处于假死状态,这种法术是“囚木阵法”的第八重“生死”,法术设定的时间一刻钟后就会解除,林杨槐没有伤人的意图。
我把夏清冰捧到沙发上,又把云绒捡起来放在夏清冰身上。
“大哥你这是‘更年期’了吗,怎么那么愤怒啊?”
我故作轻松说笑道,实际盯紧林杨槐以防万一他做出更过火的事。
“不好意思,情绪失控了。先谢谢你当年救了她。”
“那是夏清冰计算好的,你真要谢,谢谢她。”我歪头向沙发上的夏清冰,这样说是以情理绑架林杨槐,让他不要再对夏清冰有恨意,同时也是试探……
“我知道,但是人是你救的,所以还是谢谢你。”
果然是夏清冰计算好的吗……趁林杨槐现在心神不稳,我设了个圈套来解答我一直以来的疑问。这让我对夏清冰有了更深的了解。
“恩公,也在这吗,可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李如梦有些疑惑。
“哦,我长大了,过了变声期,声音就不一样了。作为证明……‘土灵术’好用吗?”
“嗯,你是恩公!”
“好了,‘历史’,请治愈她的双眼吧。”
“我是不是‘历史之卷’,这事再说,她的眼睛我也可以治治看,大哥你说你看不见她是什么意思?”
“就是看不见,我可以听见她的声音,摸到她的身体,但是就是看不见她,否则这么多年我怎么会找不到她……”
我头一回听林杨槐说话说着说着就要哭出来一样。
不过这个“看不见”,和我看不见幽境是不是有相关联?
“我来检查一下。”
锁金枪伸出机械臂开始扫描,我的精神力也开始渗透,双重维度的全方位体检,这样的待遇什么毛病……检查不出来?
“李如梦同学,你使用我给你的土灵术来看周围试试。”
“好的恩公。”
开启李如梦的视野共享:微尘也是土,以此勾勒事物的外形,我看见了“自己”,看得见桌子、椅子等,但是手边是空白……
李如梦的手,林杨槐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嗯……没办法治疗。”话一出口我就感知到了林杨槐的杀意,连忙说,“这根本不是什么病,事实上她本来就看得见。”
“什么意思?”林杨槐的语音,听起来好像我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就会当场杀掉我一样。
“你听说过‘一叶障目’吗?”
“地球的一个成语,指的是‘一个人拿叶子挡住眼睛就以为别人看不见他了’这个典故。但是这和她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如果有人把叶子放在了你的眼睛上……”我使用法术手里变出一片梧桐叶遮在林杨槐眼前,“你是不是就看不见我了?”
“我看得见你的手,好吗?”
“别急……把我手放开。这只是一个比喻,有一种仙法叫做‘一叶遮目’,使用方法是把两片叶子放入对方一双眼睛里。”
我的手从李如梦眼前挥过,两片嫩绿的樟树叶被我取出。
李如梦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激动地说:“恩公,我摸到的是不是你的脸?”
“对。”
“这是鼻子。”
“对。”
“嘴巴。”
“对。”
李如梦扭过头望向落地窗,她攥紧了手,却抿住了唇。
“你能看见我吗?”林杨槐急迫问道。
李如梦眼睛盯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不说话。
“很遗憾,还不行。”我说道。
“你说什么?”林杨槐暴怒。
李如梦被吓得闭上了双眼。
“听我说完。‘遮目’的叶子上可以写下名字,这样被施术者就和那个名字对应的人,相互无法看见对方,即使叶子被知道破解法的人取出,但是‘名字’还留在人心里,以‘概念’的形式将两个人从一个世界彻底隔开,这才是这个法术的目的,你明白吗?”
“那要怎么解除‘名字’的束缚?杀了制造这个法术的神仙吗?”
“哇,你还说我暴力,遇到事情你比我极端多了!”
“我知道,快告诉我解法就行!”
“这种法术,施术完成就不可解,杀了施术者也没用,去杀造法术的那个神仙更不管用。”
我眼角余光瞄向林杨槐,他很努力忍耐着不发怒,看来我还是别再卖关子了,说:“你也说解除‘名字的束缚’嘛,很简单啊,消除被施术的那个‘名字’就好了。”
“名字?”
“对啊,世界之树,神森守护者,第一御灵,青。”
“懂了。如梦,我们回神森。”
林杨槐施法,两人化作落叶消失了,估计传送回神森氏的领地某棵树旁了吧……
等等,他不会要灭了神森氏吧?
等等,灭了神森氏?
难道这也在夏清冰的计划之中?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读心夏清冰,趁她无力反抗的时候。
于是我就读到了一个“故事”,对,只是“故事”。
像是为了隐藏私密日记而在桌子上翻开一本“谁都可以看”日记本一样,我被这个翻开的“故事”所吸引,完全没有空追查我想要的“私密”。
时间到,林杨槐的法术解除,夏清冰的精神力将我的意丝弹开。
夏清冰醒来了。云绒好像直接睡着了,毕竟今天她玩闹得很疲劳。
“我想我又该走了。”
“没事,为了预防被你读心,我把一些可以被你知道的记忆放在了外围。”
“那你真是神机妙算。林杨槐灭神森,对你有什么好处?”
“掌控北部粮仓的大家族之一发生内乱,北方的战力会很受影响,等到时候新的战争开始,他们就会变成景文坛忠实的棋子。”
“哦,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在演戏?你太专业了,记忆里那时候你几岁?七岁吧?居然懂得以自己的身体为诱饵来驯服一只妖兽。现在你又想用‘爱’来驯化我吗?可惜了,你几乎就要成功了,但是你给我看的‘故事’就足够让我认清你的真面目了。”
“你太自作多情了吧?我什么时候向你倾诉过感情?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不是吗?”
“对,所有人都在利用我,我也完成了一个个任务,而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得到过任何回报,这游戏有什么好玩的?”
“你到现在还把这个世界当成一个游戏?”
“对我来说这就是个游戏,我死了灵魂可以‘回去’,在这个世界得到的一切与我本来就是虚幻,可连这虚幻的满足感都不给我,我玩得真的好没意思。”
“这样吗?可这里对我来说就是最真实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场梦,对我而言却是最重要的最美好的也是最幸福的时光,这个世界啊……”
“啊啊,流泪了流泪了,眼角泛着泪花,楚楚可怜的模样,很棒,非常棒,再加上恳求的语气,我就什么都能答应你……才怪。”
“你走吧,永远不要回来。”
“得令,拜拜!”
我以前怎么会一直心心念念想着这么个坏女人?能够摆脱她,我感觉浑身轻松。
走在郊外的树林里,感受着潮湿温暖和夜晚风凉的同时存在,我深呼吸一口气,忘却一切烦恼。
我想去看林杨槐灭神森的场景,但是我不认路。
去阴阳坛靠的是夏清冰给我的白玉石解码出来的信息……可恶,我怎么又想起了她?
好了,想想看怎么联系林杨槐?
“喂,林杨槐,听得见吗,能把我传送去看你搞事情吗?”
我对着一棵树这样喊道,但是没有任何事发生。
好吧,林兄可能在忙,没空搭理我。
兜兜转转一圈,我又见高耸的城墙和塔楼,夜有宵禁,城门紧闭。
没了任务,没了目标,到处闲逛,最后还是回到“主城”,看着熟悉的风景熟悉的建筑却不见熟悉的人。
夏清冰身上还有许多秘密没有解开,我是不是不应该负气闹掰……假装不知道她的心计,和她办家家酒吗?演戏这事我做不到啊。
绛黎为什么会宁愿背离自己的组织也要保护夏清冰?
夏清冰的家庭发生过怎样的变故?
夏乔是那位乔参谋长吗?夏清冰怎么知道的?
如果我隐忍不发在她家里能寻找到蛛丝马迹吗,能从她口中得到真相吗?
不,她只会让我知道“我应该知道的”,但我不想再被人蒙蔽。
可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去。靠坐在围墙边,我宛如一条丧家之犬。
夜过半,街口出现两个幸福的人影,牵着手轻吻额头,一男一女甜蜜的动作像新婚的小夫妻。
说起来,和夏清冰成婚的是“明绝言”,我只是个“替身”。真正的明绝言,人现在在哪里?
“三弟,你怎么在外边?”男人轻声问我。
好吧,这个时间会出现在夏清冰家附近的男女二人结伴的,只可能是他们俩。
“我找你……”我找他有事吗?好像也没什么事,看他的样子是灭完神森回来了,“能看见了吗?”
“对,我已经不是‘神’了。但我可以看见她,她也能看见我。三弟,谢谢你!”
寒暄过后又该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唯有沉默。
“听小夏说,恩公经常翘家,不过最后还是会回来的,所以现在可能又是类似的情况。”李如梦在林杨槐耳边的私语,一字不漏被我接收到了。
也不怪她,她又不清楚我的能力。
林杨槐看着我,表情有些滑稽,堆满的笑容仿佛在说“抱歉”。
“要不我们请三弟去家里坐坐?三弟你看如何?”
“好。”
我随他们来到东市街的一间花店,说是花店,只是我看装潢和布置比较花哨,窗棂和门口都有繁花点缀,但是细品花香中却有一丝药味,也是了,这个世界买瓶酒都可以说是“酒药”,以花入药不是很正常?
李如梦触摸墙上的一块小晶板,灯光亮起。
这种不需要使用者付出法力的自激式设计,是夏清冰家里常见的,这家店是夏清冰帮忙盘下的,给灵脉被封的李如梦安装这些便捷的科技,她好体贴好温柔……等等,她是坏女人,她这么做一定有所图谋。
等等,这些科技怎么来的另说,夏清冰家里为什么要装这些东西?
她家里有人不能使用法术吗?云绒?别,云绒就算会使用科技,生活也不能自理。
夏清冰家里,没有法力,懂科技,需要自理生活……好像要推导出什么,但是我现在还缺关键线索。
“这是小夏最喜欢喝的茉莉花茶,恩公请尝尝看,以后要是你们夫妻之间又闹矛盾了,您可以泡杯茶给她喝,关系就缓和多了,不过您别让她往茶里加太多奇奇怪怪的添加剂,虽然加完料的茶甜甜的香香的,但药理性就下降了……”
“细说一下什么‘添加剂’?”
“我也记不住那么多,就记得有个什么‘柠檬’什么‘酸’的……”
“柠檬酸是吧。”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
我懂了。
“大哥。”
“在。”
“你之前叫夏清冰,‘夏泽’,不是口误吧?”
“不是口误。”
“是‘圣泽氏’的‘泽’对吧?”
“对,看来你推导出来了。”
“她也是‘古人’。”
“是的。”
我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甚至有点奇怪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现。
林杨槐的手搭在李如梦的手背上,然后二人十指相扣,相视一笑神情倾心。
“李如梦已经是‘第三代’了吧,你之所以知道李镜華即将离世,是因为她诞下了李如梦对吧?你把她安置在神森是为了自己方便庇护,但是没有想到‘神恩’的偏颇会引起俗人的嫉妒,她甚至被认为是蛊惑神明的魔女而被流放,和当年李镜華‘将门嫡女’被关柴房当作鬼相比,更惨呢。”
“你啊,只要是过去发生的事情,一切都知道,不是吗?为何还活得这么浑浑噩噩呢?”
我到底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头脑子发热,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等等,我不清楚,就像我说不出来李如梦是你女儿还是什么……”
“情感上,老李活着的时候是当女儿,老李离世后,小李就是我的妻子。”
林杨槐对李如梦笑,李如梦回以亲吻。
“好变态啊。”
“不要以人类的伦理看我们妖,好吗?再说我和她也没有血缘关系,小李是老李‘出芽’长出来的。”
“什么玩意?”
“老老李为了活下去,好吧也没活多久,选择变成妖,不过至少她把自己的理想传承了下去。植物性的妖,诞下下一代会继承上一代的记忆,当然只有记忆,灵魂上看不是同一个。”
呃,我真的和这么变态的人是一类人吗?心理上有点无法接受……
“那就这样吧。事情圆满结束了……”
“没有哦,我亲爱的三弟。”
“又怎么了?”
“你也知道这一切都在夏泽的计划之中吧。”
“简单一点,告诉我任务是什么就好。”
“……”
林杨槐对我说的话和我接下来采取的行动将给这个国家,这片大陆,这个世界,带来深远的转折。
战争又开始了。
这次我没有了主君,没有了将军,没有一丝顾虑和牵挂,我要以自己的眼和耳去看去听,谁是正义,谁又是邪恶,这与我无关。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替天行道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