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上的指针即将抵达凌晨三点,西城区仍然散发着活力的喧嚣,这里绝大多数店铺都是全天营业的,也许一天之中最冷清的时候会是早上那会儿,熬了个整夜的人们渐渐散去,店员们也开始交班。
喝醉的汉子们搂着肩膀走的摇摇晃晃,站去了小半条道路,整条街上都是他们吆五喝六的高歌,没有人注意到身后多出来的那个人影。
他穿了一身黑,和那帮醉汉走的很近,好像他是那帮人中唯一清醒的一员,负责照看这些随时可能瘫倒在路边的家伙。
人墙拐过下一个弯,路口这儿有一颗巨大的景观树遮蔽住了路灯的光。那个男人不再跟着那帮人一起前行,他躲在树下的阴影里偷偷四下张望许久,最后走向侧边的街区里。
那边有几栋连在一起的住宅,就藏在前面那些高楼的后方,很有些年头了,胜在是带有小花园的房子,古朴的栅栏隔绝庭院和街道,每每有行人经过总会忍不住向里面多看两眼,能在这座城市里拥有个带点儿绿的家属实是值得羡慕的事。
他没有去开正门,而是走向和隔壁房子围墙的夹角里,这是个死角,以成年人的身体只能贴胸挤进去,正常人都不大可能会来这儿。
掩着墙壁磨磨蹭蹭了一会儿后,手指就摸到了某个开关,摁下的同时用力一推,居然有一扇隐藏的门应声打开,男人也得以从夹缝中出来,回到自己的家。
这个位置很隐蔽,是在一片草丛的后面,这些年来他一直特意没有好好的修剪过那些长势旺盛的草木,就是用来充当遮掩的手段。
冰冷的金属悄无声息地抵住他的脖颈,有人早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别动。”
男人短暂地愣了一瞬间,忽然猛地低头,用肘部撞向身后,跟着借力飞扑出去。
侧面又扑过来一道高大的黑影,埋伏的人不止一个,那个人一直都耐心地趴在深邃的草丛中,带着银色的刀光在黑暗中显现。
匕首狠狠贯穿了男人的臂膀,出手的搜查官不禁讶异起来,只凭这一击他就能感觉到这个目标不同寻常,其肌肉力量丝毫不亚于他这久经训练的武夫,匕首刺进的是坚实无比的肌肉块,手感硬的出奇。
有什么地方不对,资料上说这家伙只是个负责采购原料有点技术水平的工程部采购员,并没有提及他有这样强悍的身体素质,这个人很可能在暗地里一直在用什么方法训练自己。
异常凶猛的膝盖顶在搜查官的下巴上,搜查官听到自己骨骼裂开的声音,脑袋一震嗡响。他失神了片刻,手上的力量松懈。
这是个致命的错误,就算受到能致死的打击都不可以在这种时候示弱,否则对手就会反过来置之于死地。
可是出乎意料的,那个男人没有反击搜查官,他猛地跳了起来,捂着流血的臂膀只顾着往房子的方向跑。
“抓住他!”第一个搜查官大喊着追了过来。
第三波埋伏,房子二楼跳下来另外两名搜查官,夜色的潜行服令他们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迄今都一直没被发现,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男人没能避开这波突袭,两个搜查官跳过来的时候带着沉重的棍棒挥舞,其中有一下打在男人的面门上,顷刻间崩碎了他的门牙溅的满脸是血。
他被按倒在地上,一个人压着他的喉咙和双手,另一个人压着后背锁死双腿,再怎么能打的家伙被钳制住四肢都是无力的。他不可能再有机会跑了,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审讯,瑟琳有很多种办法撬开他的嘴,她是个女孩,但见过她手段的很多搜查官都明白与她那张高寒漂亮的脸蛋无关,在对付罪犯这种事上没有人比她更狠毒。
男人忽然呵呵地大笑起来,他尽力抬起眼神看向前方,夜晚中那座钟楼的指针散发着明亮的荧光,五秒后秒针就会带来整三点的时刻。
77X?
如果现在的一切就是那个X,那么接下来迎来的就是代表幸运的7,他才是真正的赢家。
三点来临的那一瞬间,地面疯狂震动起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下即将苏醒,搜查官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失去平衡,脸色惊变。
整座庭院的地面都在开裂,速度之快他们已经在眨眼的功夫里就失去了绝大多数落脚点,那座房子向着侧面轰然倒塌,黑色的庞然大物撞开地表,搜查官们和男人一起被它带了起来,冉冉升起,向着自由的天空。
那是一架飞艇,就像黑色的鲸鱼般巨大,它以新式动力为能源,是崭新的时代产物,从此以后人类将不再受大地的束缚,目光可以看向浩瀚的苍穹。
这是出自梅尔奇亚魔法工程部的军工产品,仍然处于实验性阶段,这个负责采购的技术员从采购清单中猜测出了研发中的端倪,趁机窃取资料卖给加索尔使馆,自己也在自家隐藏的地下室中完成了这项工作的独立开发。
搜查官们猝不及防,沿着圆形的外壁滑落,男人得意地笑着,蜘蛛一样贴着舱壁缓慢滴爬行,渐渐靠近舱门。
他的衣服是特制过的,与飞艇外壁上的涂料有强力的贴合作用,作为魔法工程部的一员,他同样熟知这个部门生产的一切新产品,在外界看起来还是匪夷所思的各种东西,在他们这里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常用道具。
城门紧锁,所有关口都被严加把控,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广袤无垠的天空没有人可以掌握,只要飞起来任何人就都抓不住了,他会带着这件独立制造的飞艇去加索尔帝国,在这里没有人认同他的技术只让他当二十年的采购员,但在加索尔他会受到尊重,奉为座上宾,从此以后名利双收。
他低下头,以诗人般伟大的口吻嘲笑着:“垃圾!梅尔奇亚以后会因为小看我而后悔的!在你们被加索尔的飞艇空军攻破之时!”
魔导动力提供的强机动性令这艘飞艇的垂直起飞相当迅速,很快他便超越绝大多数建筑物,抵达那座为他指引方向的钟楼。
我站在钟楼的顶层,头顶上是硕大的直立式四方钟,背后传来机械齿轮轻微的响声。微凉的晚风扬着睡裙的裙角,我伸手按住遮掩视野的发丝,看着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越来越近。
这是只属于美少女的时间啊,清爽的风与飘逸的长发,无数个动漫游戏和书籍都描述过这样的场景,实际站在这里作为主角,我即将观赏到点亮夜空的舞台剧。
瑟琳就在我的身边,她带着一张翠玉长弓,在夜色下仍旧泛有晶莹剔透的光泽,有序的从顶端流转到下方,又再度返回,可以想象品质的高级丝毫不亚于她的雪见。
以普通弓箭是不可能损伤一艘飞艇的,重点在于那搭配的箭矢。流线型的外观,带着密集纠缠的花纹,不止是赋予过咒文魔法,内部也填充了有利于爆破的填充物,这是一支命中后会爆炸的烈焰箭,其名正如它身体上雕刻着的那句咒文一样,焚烧之血。
梅尔奇亚近些年来可以大举征伐扩张领土不是没有理由的,这个国家简直就像是开了挂一样,用最尖端的科技手段打仗,只要不在指挥上脑残,就很难有输的道理。
瑟琳拉弓搭箭,精神,意志和她手中的翠玉长弓已经融为了一体,那条必杀的弹道在她的意识中成形,一旦飞艇抵达露出舱室,焚烧之血就会将它的动力舱彻底引爆。
这个至高点就是我选定的狙杀舞台,那个叛国间谍不会想到他在注意着时间的时候,同样有两双眼睛在这个方向注意着他的动向。
“你是怎么猜到他会靠工具从天空中逃走的?”瑟琳保持着那个姿势问我,“这个会飞的东西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
“他在艾德的赌场里赌光了自己的钱,并非一次次运气输掉,而是在一场游戏中花尽了全部。”
“这和他飞有什么关系?”
我自信的微笑着:“他是一个赌徒没错,但不是那种只会输到倾家荡产一败涂地的垃圾赌徒,他的房产依然健在,而且愿意把钱花在赌场里的女孩们身上,这说明他不但没在那里输,而且很可能靠这个小赚,那就意味着他是个职业赌徒,也可以叫他赌场中的职业玩家。这种人很理智,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赌什么时候不该赌,禁得起奢华赌场里的诱惑。离开王都逃亡去往加索尔帝国,一路上他必然会需要很多经济开销,带着大包小包的道具显然没有带着高价的金币划算轻便,钱永远都是硬通货,可他居然把钱全部花了,为什么?”
“他在逃亡的路线上根本就不需要用钱,他根本就接触不到任何人也无需做交易,这个大家伙的身体里已经装满了他准备好的任何东西,足以支撑他越过边境进入加索尔。”瑟琳很聪明,立刻就知道了我想说的定论。
“没错,在已经被全面封锁了城市里逃脱,还要不接触任何人的抵达国外,我只能认为他是有办法飞。任何一件小事的发生都有必然的因果,想要喝水是因为你感到饥渴,想要换裙子是因为觉得那件会更可爱一点~”我晃了晃手指,以可爱的语调说道。
“我不觉得其他人也有你这样可以准确命中的想象力,从理由上听起来好像很自然合理,但整个过程中完全出于你发散性的思维而没有详细的证据不是吗?”飞艇已经来到我们的面前,露出舱室,那个男人刚刚抵达舱门,还没来得及进去。瑟琳拉满弓弦,嘴角扬着淡淡地笑意:“但这怎样都无所谓了,我只要好的结果。”
我不知道她是因为抓到了叛国者而高兴,还是因为我的话语。
她与那张弓浑然一体,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赘肉,久经锻炼的手臂绷的笔直,拉出优美的线条,少女那缥缈梦幻的美感中又带着强硬寒冷的杀意,整个人散发出锋芒的气息令人畏惧,唯独那抹笑容给她加上了妩媚冲淡萧杀而变得可爱。
“那么赌局呢?”我趴在围栏上托着腮,笑着问她。
“是你赢了,我的小媳妇儿公主。”她的回答明明平淡如水,却像投入石子的湖泊令我泛起涟漪。
“你叫我什么?!”
讶异转过头的瞬间,火红色的长龙在我眼前拉出优美的红线,带着必杀的信念咆哮。
耀眼的火光在飞艇上绽放,剧烈爆炸回荡的强风掠过脸颊令我不禁闭上眼睛,耳边传来某人低声的呢喃,带着似笑非笑的语气。
“你不是我的小媳妇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