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进一条老旧的街道,还未拓宽而显得稍显拥挤的街面,繁盛的景观树荫下有不少乘凉的老人在说笑。这快地方居然还保留着罕见的木质小屋,没有附属的花园,就那么简简单单一排,向着街道的方向。
就连伊斯拉斐尔如今也是水泥建筑横行,这种老旧的房子显然意味着住在这里的人并不富裕,只有价格上的优势。
朴素的马车起了作用,没有人在意我们的来访,里昂将马车停到不为人注意的位置,我借着遮挡轻轻迈下车。
“把车再停的远一点,不要在这个房子的视线内。”我对着里昂交代道,“在外面等我就好,我一个人去。”
“殿下。。。”里昂有点犹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好好想想吧,有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会愿意让陌生的男人进自己家里吗?你出现只会妨碍我办事,我也不觉得一个女孩会对我有什么不利的行为,有问题我会叫你的。”
如果公主出了什么问题他这负责安保工作的骑士可是万死难辞其咎,我能理解他的小心。
里昂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我会在窗外听着,有任何情况务必记得叫我的名字。”
整理整理衣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取出裙兜里的小药瓶握在手里,我叩响门扉。
片刻的等待后,里面传来女孩子的问询:“是谁。。。?”
听起来很是虚弱,可以想象她白天时的创伤此刻正在隐隐作痛,委实不是能见人的状态。
“你好~我是医师的徒弟,白天的时候老师少给你了一副药剂,特意让我送来。”
如果是有关她伤势的事情就没法被拒绝了,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到了拜访的借口。
“你等一下。。。”
家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否则不至于应答和开门的都是一个病号,她花了不少时间才能到门前来。
咔哒,房门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隙,独身居住的女孩依然保持着应有的警惕。我朝她晃了晃手里的药瓶,门这才彻底敞开。
是个只能用孱弱来形容的女孩,不是因为今天受过伤而脸色那么苍白,显然平时就是体弱多病才会如此消瘦,弱不禁风到让人为她的纤细胳膊担忧。也说不上好看,一个整天病恹恹的人怎么可能漂亮呢?能普普通通的就很不错了。
她唯一的好只有动听的嗓音,非常容易激起人保护欲的声调,就像是用甜言蜜语在人的耳边恳求低语。
“病人小姐还是多躺会儿比较好。”我顺势踏前搀扶住她,走向屋里,“治疗的事情就让医生来吧,这是我的本分。”
一片漆黑的房间,窗户都被纱帘挡住了,如果不是那扇打开的门,这里可以说是一点光亮都没有,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来去自如的。
“可你也是个伤号。”少女看了看我的手仗,好奇地问道,“那个老医生居然让受伤的女孩子来送东西吗?”
“小问题而已,医理中有活血化瘀的说法,多运动,反而能促进伤患的恢复。”
不过对严重扭伤的人来说还是静养为妙就是了,这是糊弄她的说法。
“灯光在哪?”我问。
“没有。。。”少女摇了摇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没有钱缴费,昨天开始就停了。”
看不清东西也没法走路,我只能先让她在门边靠一下,将窗边的纱帘打开让外面路灯的光透进来。
房间并不大,就那么十几平,左边是一张小床,旁边有个打好的地铺,地板中央有个圆形的小矮桌,堆满了杂物。右边那些是储物柜和做饭的厨具,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了,清贫至极,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基本的生活品都还是齐备的,只是显得有点布局凌乱。
女孩走的很慢,我扶着她走向床铺,那正在颤颤巍巍的小小身体几乎带的我也走不稳了,来给我开门已经榨干了她所剩不多的体力。
说起来这也真是很像故事开头的一幕,拿着手仗的单脚少女搀着重伤虚弱的少女,有种相依为命的穷苦姐妹既视感,脑海里不禁脑补出几万字的苦命剧情。
“让我看看伤口。”
她依言撩起衣衫,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眉头紧皱。雪白的小腹上,那道狰狞的暗红伤口长达十公分,缝了不知道多少针,密密麻麻。
这种时候我是不可能对陌生女孩子的身体有什么想法的,这些天来对自己的身材都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先不说她全方位被我碾压,那样令人心惊肉跳的伤痕也不是能让人提起兴趣的东西。受创的时候说那伤口会有肠子会流出来我都信,用如此残忍的手法自杀,简直毛骨悚然。
“会有点疼,忍着哦。”
我拿起那瓶带过来的药膏,轻轻倒出在手心。
这就是我扭伤那天老医师用来给我治疗的药,不单单对外伤有效,同时还能减轻痛苦和对内滋养,是十分高级的药品,这些天来我每天都在用。
带着药膏的指尖触碰到伤口边通红的肌肤,她的身体一阵颤抖,疼的直抽搐,却没发出一丝声音,紧紧咬着牙齿。我尽力的保持着动作的平稳,以免给她再增加更多的痛楚,小心翼翼的沿着伤口一点点涂抹。我用的时候只需要一点就好了,她这样严重的创伤,我索性将剩下的整瓶都贡献了出来。
花了好几分钟才处理完毕,那些冰凉的药膏迅速生效,她的疼痛开始缓和,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抓着被子的手也终于肯放开了。
我握住她的手心,满手虚汗。
“谢谢。。。”她低声的道谢,声音里终于多了点力量。
“早知道会这样痛苦,当初还会那么折腾自己吗?自杀很有意思?”我的语气不善,既是对这个陌生女孩的心疼,也是对她轻视自我的愤慨。
“我没有自杀!”她的语调一瞬间变得极尽愤怒,过于用力的感情传达到身体里,令她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说到点子上了,我想听的就是这件事,近乎已经套好,那就让话题转向我想要的东西。
“大家都这么说。”
“那是因为瑟琳这么说的。”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激动,转而用平静的语气阐述,但我手心上传来的紧握出卖了她的内心,“她伤害了我,又骗了所有人,把过错推倒我身上。”
“她可是大名鼎鼎的搜查官啊,为守护王城正义而存在的人,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又怎么会她说什么大家都相信呢?只有被她伤害过的人才知道,她就是个披着正义假面的杀人狂魔。”
我不喜欢这个女孩,尤其不喜欢她对瑟琳展现出来的恶意。我所认识的瑟琳是对梅尔奇亚鞠躬尽瘁的搜查官,绝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既然你会这么说,那就是掌握了其他人不知道的理由?”我试探性的套话。
“嗯。。。“
难以言喻的悲伤如雾般从她身上弥漫开来,真正伤感的人是根本无需眼泪或者话语就能感受到的,萦绕在身边的气氛是永远无法被模仿出来的东西,她身上就是这样,会在不知不觉中感染到我。
“瑟琳杀了我哥哥。”她轻声说。
“瑟琳杀过很多人,当街斩杀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但我哥哥不是该被杀的罪犯。他帮卢瑟勋爵做走私的买卖赚钱为我买药,被瑟琳查到了,我特意去查过法律,他是单方面的协助者并非主谋,最多只会判处三年的监禁和处罚金。”纵使她压抑着自己,声音还是颤抖起来,“要多少钱我们可以给,虽然穷我们会拼命,在家里的时候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也有在帮忙赚点小钱,大不了我们把房子卖了交罚金就是了。但是瑟琳杀了哥哥,无视法律的定罪,自私的以她自己的手段处刑了哥哥!她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以此为乐的变态!”
女孩掩面而泣,双肩无助的颤抖着。
原来她就是那个管家的妹妹。。。吩咐给尤娜的事她都会做好,自那天交代以后我就没有关心过这件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那个年轻的男孩死了,为了用那些明知的不义之财养活自己的妹妹。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瑟琳刺伤你是要灭口么?那她为什么又会救你?”
“因为我骂了她,她恼羞成怒,又不敢杀死没有犯罪的人。”女孩露出堪称恶毒的笑容来,满是嘲弄的语气,“什么搜查官,她不过是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的行为罢了。低贱的臭虫得到好运飞上天,就拿那些同样贱命的人开刀,好以为自己和以前已经不同了,是飞在天上的凤凰,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度日。”
几分钟前她还是个贫穷而坚强的女孩,我对她还有点敬佩,如今只叫我感到恶心。
她说出来的话很恐怖,那意味着某个事实。
“你的意思是。。。”
“瑟琳不是纯血统的王室,她是从这个老城区出去的人。她不认识我了,但在小时候我们一起玩过,我怎么可能忘记从我们这些人中唯一脱胎换骨的公主殿下呢?”
女孩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深深印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