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曲折的故事,只从现状看来瑟琳握着的权利和优渥的生活,皇帝应该是很宠爱这个女儿的,即使她血统不纯正。
嫉妒的因子在少女身上作祟,她羡慕瑟琳可以改变命运成为高高在上的人,而她仍然是蜗居在这个陋室不得而出的小孩,甚至还因为瑟琳失去了自己的哥哥。
“我很难相信你的话,照照镜子吧,一个被嫉妒蒙蔽了内心的人,说出来的东西也只会是片面的憎恶。”我放开她的手。
“我就没指望你会相信。”女孩自嘲的笑笑,“在旁人看来哥哥是罪有应得,犯了罪的人就应该被制裁,死掉是对社会做贡献。那根本就是种偏执的正义,犯罪的人未必想犯罪,愿意改过的人也只会因为瑟琳而被断绝希望。你可以当我是在嫉妒她仇恨她,可我只能告诉你在这之前我从未对她有过什么想法,她才是那个应该被断罪的伪善者,活在这个城市中最大的恶人,唯有恶人才能看清她的真面目。”
“你称自己是恶人?”
“是我把哥哥推上那条路的。”她的手指紧紧拉住床单,无声的泪氤氲开来,“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事了。。。但我们真的很需要钱,如果我说出来哥哥肯定会怕我担忧而辞去那份工作,我唯有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相信神,可我除了她我还能向谁祈愿呢?只是出门一小会儿我都会虚弱的摔倒,根本没有朋友可以听我说话,我只能小心翼翼的每天祈祷不要被搜查官们找上门,愿这样的生活可以过的更久一点。”
所以她才会对我说那么多话啊。。。这是把我当做难得的倾诉对象了。再怎么孤单的人都会有想要对谁说话的时候,更何况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她呆在这里日复一日因病难以外出,每天最大的幸福就是透过那小小的窗户可以看到哥哥归来的身影。
这个屋子很小,但对她来说这里就是她全部的世界了,他也是她唯一的依靠。
我想起了哥哥给我那张纸条时的眼神,那是祈求的目光,犹如受伤的猎物看向猎人,悲伤又无奈。他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退,坦然的接受这一切,从未后悔过,只是仍旧放不下心系的人。
他们应该也有很多故事,房间里没有属于第三个人的痕迹,很多年前开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心里有点堵,我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一个大恶人,是我亲手将哥哥送给了瑟琳,是我将他赶赴死路,他本可以活下来,在付出应有的代价后回归妹妹身边,重新开始他们的人生。
我其实相信她说的话,没有一个人为了诋毁另一个人要说出这么多毫无因由的谎言,至少那些东西在她看来就是事实,所以才会说的如此笃定。
“哥哥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其实早就可以在那时候把我抛弃到荒野里的,就连妈妈都抛弃我走掉了,说这是永远不可能治好的绝症,她不愿意继续浪费功夫了,我们已经倾家荡产。可是哥哥没有,他拼了命的赚钱,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治好我,将来一定要让我嫁给优秀的好男人。就算我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也会把这个小屋子一直留着,把我喜欢的衣服挂在衣柜里,把我喜欢的小熊放在床头,如果哪一天有人欺负我了我随时都可以回来,他会坐在这里一直等着我,他的臂弯永远为我敞开。。。”女孩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男孩的好,可她终于说不下去了,悲伤大片大片的涌出,痛苦的像是要将人淹没,我的心头也变得很堵,说不出话。
“就算他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象着自己就是那个男孩。
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看待着妹妹的吧?触碰她的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猫,满是爱怜,好像稍微一用力就会弄疼这个本就伤痕累累的女孩一样。其实就连他自己也是一只猫,黑不溜秋的,站在墙头高傲地俯瞰着下面的人类。他是为卢瑟做事,但从心底里从来都没有认为自己应该与他一起为伍,直到最后一刻才在我面前低下卑微的头颅,祈求我怜悯那只在他庇护下的小家伙。
胸口有种莫名的情感在悸动,菲露的情感和我的情感混合在一起,乱的一塌糊涂。
我不是个无情的人,相反爱读书的人多半都很多情,愿为那些故事里的悲欢离合感同身受。但我也不是个会被情感左右而丧失理智的人,因为怜悯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对我来说是不可能的。
“活着真的好难,好痛苦。。。”她忽然抓住我的手,朦胧的泪光闪烁着,“为什么,偏偏是我?所有的不幸都在我身上?我真的好羡慕。。。如果我也可以像瑟琳一样该多好?我是公主的话一定会有很多人拼命来治好我的对不对?”
“嗯。”
但你不是,生来平等只是个谎言,每个人所平等的只有生命。正因为如此,不同的人才会有不一样的光彩,演绎出精彩绝伦的人生。你只是运气稍微差了一点,光芒有点黯淡,而你的哥哥愿为你点亮缤纷的世界。
“好好活下去。”我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抽走手指拍拍她的额头,“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你。”
“别走。。。”她低声的哀求,试图再次抓住我。
“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我会挨骂的。下一次我会挑个好时间来陪你多聊一会儿,也别担心伤势的问题,作为徒弟,要从老师那里拿点最低价格的药还是没问题的。”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再呆下去肯定会不忍心离开的,没有什么相遇的结局不是告别,这是必须经历的事。
“别骗我了!”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高昂,简直是在我耳边咆哮一般。
“别动怒,你的伤还没好。。。”
“其实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医师的徒弟对不对?你的手指嫩的简直像白玉,一丝劳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衣服上莫名的有股很好闻的味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药草会有的气味,哥哥说过贵族女孩们的衣物放在柜子里的时候都会熏染,他拿过一些残存的药品回来给我用过,根本就和你的没法比,你用的东西恐怕比卢瑟家里的还高级!旧城区怎么可能有能收贵族女孩子做徒弟的老师?”
我委实没想到这么个不怎么出门的女孩子会如此敏感,在家独自呆着的时间里她显然没有浪费,有努力的学习过。
“没必要关心我是谁,我又没有伤害你,反而可以说的上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我委婉地说道。
“朋友。。。”她愣了一下,忽然开始嚎啕大哭,带着歇斯底里的笑,“简直是个奢侈到我不敢想象的词语!报消息的人说过了,那天抓人的搜查官里面有个很漂亮的银发女孩子,就是她让事情败露的,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
”。。。嗯。”沉默了几秒钟,我还是点了点头。
没有什么必要撒谎,确实是我做过的事,我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使有诸多不幸,那时也没人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伤感的事实与怜悯的心态并不会阻止我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不会因自己的身份和权利改变方向。
“你也和瑟琳是一伙儿的。。。”她变得很沮丧,无力的低语,“你们杀害了哥哥,现在又跑来是想干什么?一个当告死的乌鸦一个负责当白鸽去洗白?”
“我没有洗白她,也相信瑟琳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别说了,滚,滚出我的家!这里不欢迎你们!”
“下次我还是会来。”我站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这些天来支援你的资金都是我出的,以后我也会继续出,这和瑟琳无关,是我答应你哥哥的事,要代替她照顾你。”
“别再让我痛苦下去了。。。”身后传来细小的呢喃,“我讨厌这个没有哥哥的世界,也讨厌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你们只是一群无情的刽子手,高举着正义的旗帜做着恶魔的事。”
我没有回答她,任何普通人在法则面前都会这样想,她只是一个可悲苦命的孩子。
一阵突如其来的寒风令我后背一凉,房间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冷风?
我下意识地转过身,某种冰冷的,满是恶意的东西刺进我的小腹,剧烈的疼痛在瞬间遍布全身。
那个孱弱到走路都会发抖的女孩,居然爆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从床上飞扑过来给了我狠毒的一刀!
她咯咯咯地狂笑着后退,把那罪恶的武器抽了出来,比上一波还要恐怖数倍的剧痛令我颤抖着倒下,连哭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那道伤口肯定是捅在某个遍布神经的位置上了。
浓稠的鲜血遮掩住了刀身,女孩把玩着刀,曾经黯淡的目光在月光下那么明亮,巧笑嫣兮,掩着嘴角的动作妩媚动人,一点都看不出那个病恹恹的样子。
分明是她伤害我,我竟然会觉得这时的她有点可爱,也许她的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得意的时刻。
那是一把用来切水果的小刀,这个独处的女孩恐怕是把它藏在枕头下的某个地方,用来防备某些得知这家的男人已经死去的不速之客,但我并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