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复仇。”她嘶哑地笑着,笑的那么难听,就像哭号的野兽,那张并不漂亮的脸扭曲的不成样子,固执的认为瑟琳和我都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那致命的袭击榨干了她所有的行动力,她是行刺的杀手,现在却比我还要无力,只能软软地跌坐在床边靠着,沾满鲜血的刀从指间滑落,窗外的光将她的小脸照的惨白。
“哥哥。。。”她闭上眼睛,轻声的低语着,努力举起手指向前伸去,仿佛那男孩带着大包的零食踏着风雪回归,正在她面前微笑。
“殿下!!”房门被推开了,传来里昂讶异的呼声。
他大概是听到了刚刚我们倒下的声音,选择来查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开始有些庆幸手里有根手仗占用了我一只手,否则进门的时候我绝对会顺手把门关上而不是轻轻用身体一推掩住。
我想要回应他,可是根本做不到,每一个呼吸引起伤口的移动都是剧痛难忍。大量血液从身体中流逝,那无法抓住的,叫做生命的东西正在离我而去,曾经漂亮的衣衫已经被浸透了,晕染开的血迹缓缓从我眼前流过。
我没法转过身看向他,房间里的现状只要一眼就再清楚不过了,身后响起剑刃滑出剑鞘时那清脆的颤音。
里昂不假思索地暴起,越过我直奔那女孩,在救人之前先杀死有威胁的人,这就是战士们处事的方式。
她那脆弱的身体毫无反抗的余地,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孩那么凄惨的样子,里昂粗暴的只手抓住她的长发将她提了起来,骑士剑轻易的在她脖颈上划过,跟着是同样在小腹上的一刺,沾满猩红的剑刃越过她的后背。里昂拔剑收鞘,随手将她小小的身体扔向角落里,额头重重地撞在储物柜上,顶端放着的花瓶摇晃了几下,掉下来摔碎了,泥土滚落满地。
她像一滩没有骨头的泥一样融入了那片灯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如果不认真去看的话很可能不会注意到那里有个什么东西存在,仿佛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屋子。
现在它确实是没有主人了。
我的脑子里满是惊恐,刚刚最后那一瞬间我和她的视线交错,她的脸上既不是愤怒也非怨恨,她居然是在笑着的。
哥哥的死去让她灰暗的生活中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没有他的世界里她也不需要活下去了,只是寻求解脱,却没有自我了断的勇气。她用这种刺伤我的方式复仇是因为她知道我这贵族小姐肯定带着仆人来的,她在故意求死!
“殿下!”里昂跪倒在我身边的血泊里,急匆匆地从身上翻出来个随身携带的小纸包,“会很疼,请您一定要忍住!止不住血性命都会堪忧!”
我艰难地眨眨眼睛示意我知道了,里昂立刻撕开我小腹上的衣衫,小心翼翼的让伤口露出来,把小纸包打开,将里面的药粉抖落到伤口上。
钻心刺骨的剧痛令我大脑一片空白,我下意识地试图哀嚎,嘴巴却被某个东西塞住了。
是里昂的手臂。
我真的好想骂他一句蠢货,用衣服用毛巾什么的不都可以吗?偏偏用了最脑残的方式!
可这方法大概是这个呆头呆脑的骑士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减轻我痛苦的方式了,我咬的有多用力,传达到他身上的痛楚就有多强,嘴巴里没几秒就渗出淡淡的血腥味儿。他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来,只是坚定的重复着那个撒药粉的动作,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天在城堡里叫他背我只是一个一时兴起的玩笑而已,其实我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过会给他什么,漂亮的女孩子想要挑拨某个男孩的心弦实在太过简单了,我只是用自己的身份在让他为我做事。
可这个笨笨的家伙真的信了那句话,觉得为我做事是值得自豪的荣耀,对我交代的每一件事情都做的那么认真。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变坏了,原来一个人被腐蚀是那么的容易,来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两周,我已经习惯了被人宠爱着照顾着,每个人都对我尊敬,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会多看我两眼,我把这当做理所当然,因为有了高贵的身份和漂亮的样子就去为所欲为,把那些王宫里的卫兵们都当做唾手可得的玩物。
我很讨厌那些放荡的女孩,却没想到自己也会成为一样的人。
这狠狠的一刀,就叫做罪有应得吧?
“血止住了。。。”里昂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冲我露出安心的微笑,“这是军队里用的速效药,用以在战场上针对外伤临时处理,没办法和您在王宫里用的东西相比,这已经是临时处理最好的状态了,请您见谅。”
我放开他的手臂,那有点粗糙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了我的两排血牙印,我差点咬下来他一块肉。
“谢。。。谢。”很费力的挤出这两个字,大量失血令我头晕目眩,视线都变得有点昏昏沉沉。
“我这就送您回去找人来治疗。”里昂小心翼翼地讲我横抱起来。
“别。。别。”我拉住他的衣角。
“怎么能不回去?只是止住了血而已,那么长的刀对内的伤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算了的,请放心,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带您回去!”
“不,我是说。。。别让瑟琳知道。。。”我的声音轻的像是梦呓,也不知道他听不听的到。
瑟琳不允许我在伤好之前随意外出,光是去图书馆她都那么不乐意了,要是让她知道我是为了窥探她的事情外出,还把自己弄成这样不知道她会做些什么,搞不好直接叫人赌了我的门都有可能。况且从这女孩这里知道的事,也都不是什么能说出去的话。
“明白了,我会注意。直接找尤娜小姐可以吧?”
“嗯。”
出门的时候我转过头看了一眼屋里,里昂注意到我的动作,说道:“送您回去之后我会回来善后的。”
我勉强地对他露出微笑。
真是个可靠的家伙,虽然在情感上有点笨拙。索性就把他真的招做我的护卫吧,有尤娜在身边照顾着,也得有个能跑腿更利索一点的随从才是。
好累,尽管被人抱着,身体依然沉重的像是在不停的坠落,永远也触不到底。
我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儿。
褪去身躯的枷锁,灵魂降临至彼岸的世界,无数残留的影子在身边游动倒带,殁瞳发动了。
我看到很多年前有两个一大一小的影子来到这栋房子前,大影子拉着小影子,将为数不多的钱全部给了身边那个大腹便便的房东影子,租下这栋小房子。
这里很小,但始终是个能称得上是家的地方,罹患重病的妹妹很少出门,哥哥总是每天很早起来,把一切都准备好后才出门上班。好在晚上回来的还算早,从卢瑟的府上哥哥总能带回来很多免费又好吃的点心来,那是妹妹每天最开心的时候。
忽然有一天大影子不见了,小影子慌张的无所适从,她在房间里转呀转,像只永远找不到出路的蚂蚁。后来有人开了门,告诉她说大影子没啦,从今天起你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小影子从那时起就变成了彻底活在过去的影子,再也走不出屋子了。从前是不能走,现在是拒绝走。
那个报信的家伙走的时候还特意拿走了屋子里最贵的家具,说这就是报酬,反正你也用不大上了。后来又来了许多家伙,有的人拿点东西就算了,有的人甚至想动手动脚,小影子只好每天都把门锁的紧紧的,在枕头底下偷偷藏了一把水果刀。
他们活的并不容易,但是每个晚上微亮的灯光下他们坐在床边一起分享着点心,哥哥说着苦思冥想的笑话,妹妹抿着嘴浅笑的表情就是他最大的慰藉了,那是属于他们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幸福。
如果瑟琳真的强行给哥哥定罪杀死了他,夺走了这本该活下去的两条生命,那她就毫无疑问是一个打着搜查官幌子的杀人犯,我不允许自己会和这样的人为伍,即使背叛她,我也要逃离这个地方。
正义的伙伴不仅是她,其实我也是。
赶在王宫宵禁之前我们回到了城堡,只差几分钟,一旦宵禁就不是拿点小恩小惠就能搪塞过去的了,任何出入王宫的人都必须有合适的证明和理由,即使是王族成员也不例外。
我被里昂送回了卧室,几分钟后,门外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可以想象那个人的步伐有多沉重。
尤娜来了,带着药箱和一个大包,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东西多的让我以为她是要出去旅游。
“千叮万嘱小心安全小心安全,结果您就回来给我看这?”尤娜一看到沾满血迹的衣服脸颊就鼓起来了,横眉冷目的瞪着我。仔细想想,好像这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生气这种感情来,她优秀的我一度以为她根本就没有什么负面情感呢。
我无言以对,而且也没太多力气可以说话,委屈的快要哭出来了,眼泪在不停地打转。
“以后别想再出去乱跑了,让别人知道会说堂堂梅尔奇亚连一位嫁过来的公主都照顾不好。”尤娜坐在我身边,打开一个小白瓷盒子,里面是近似胶状的药膏。抹在伤口附近的时候本以为会很痛,结果毫无不良反应,就像是身体在健康的时候被泡进了水中一样,微凉舒适,不看也知道那些神奇的药物能深入皮肤下进行治疗。这让我觉得在医学上,这个世界可能比我的世界还要强大也说不定。
“还疼不疼?”尤娜轻抚着我的额头,又心疼又恼怒地问。
“好多了。”其实还是很疼,抹药没什么感觉,伤口本身还是在表达自己的存在感,每一次呼吸起伏都伴随着痛感一阵阵的来袭,今晚是别想安稳的睡觉了。
“好在瑟琳殿下明天不会过来,差不多两天时间可以调整,要是被她看到你的脸苍白成这样,怎么都瞒不住了。”尤娜像是知道我的想法那样,很轻易的就说了出来。
“我。。。变丑了吗?”
“还是很漂亮。”尤娜拍拍我的脸蛋,微笑着,“就是白了很多,变得更惹人怜爱了。”
“那你今晚别走好不好?”我轻轻捏住她的衣角,以祈求的低声询问。
脆弱的内心在颤抖着,十五岁的少女又能承受多少东西呢?今天我差点被人一刀给捅死,心有余悸,满脑子都是被捅的那个瞬间和那女孩惨死的模样。
“这是我的本分啊,公主殿下。”尤娜笑了笑,犹如宣誓效忠的骑士那样以手按胸,单膝跪下,轻吻我的手背。
她抬起头,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