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瑟琳应该审问过你了，没有问你那个货物的事是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个玩意儿存在，那天离开的时候它已经藏在我的兜里，借助幻的力量。”我盯着卢瑟的眼睛：“你背后那个人可以拿出特赦令来救你，我想大家都很清楚是为什么，地下室那货物是不能染指的存在，更不可以被其他人发现。那个神秘的家伙想来地位很高，能知道瑟琳这边的情报中并没有货物的事，他以为你提前把东西转移走了，你也以为是他把东西转移走了，实际上是被我截胡。在这种状态你出去，得知货物已经丢失的情况下，为了保证情况不被泄露出去，对那样一个地位极高的人最好的选择当然应该是。。。”
我微笑着在纤细的脖颈上划过手刀，轻轻吐出两个字：“灭口。”
卢瑟浑身一抖，一直以来的镇静自若终于出现了些裂痕。
他并不想死，庄园，金钱，美酒，美色，那都是他放不下的东西，一个有着强烈活下去欲望的人更容易被人撬动防线。
他放下酒瓶，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上位属性有多么稀有你应该清楚，否则不至于你都找不到一个能使用的人。”我低头玩弄着发梢，漫不经心地说着，“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瞒着瑟琳了吗？我是来救你的。截胡你们的货物是我的无心之举，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手里有这么个东西。从你刚刚的话来判断，我认为卢瑟大人还没做好归西的准备，暴露出去对你我都不是好事。从某个程度上来说，我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谁那边破了个洞，另一边的人都会倒霉。”
卢瑟沉吟了片刻：“你想怎么做？”
“这个牢狱虽然比不上你的家那么豪华，至少生活还是无忧的，想要的东西有人给你送来，每天喝喝酒看看书，不会有人来杀你，那些家伙更不可能冲进王宫里来，在这里的日子里你至少是安全的。”我微笑着说，“我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深，可不止是个仅有一张脸的花瓶而已。譬如我知道在我们去之前，和你一起去地下室的那个人。”
我闭上眼睛，思索着那时殁瞳看到的模糊残像：“身高比你高不少，体态纤瘦，是个男性，短发，对不对？”
卢瑟惊异地看着我，对背后那个人势力的恐惧让他无法再伪装下去了。
“给我透露一些情报，我负责把你背后那伙人翘出来送他们来这里，那纸特赦令依然对你有效，你可以安安稳稳的回到你的家去，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干类似的事情，不透露出那件货物的去向，我可以不去追究你的任何责任。但相应的，你需要缴纳一笔不菲的罚金，就可以安心的养老了，你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女仆们还等着你这老爷的宠爱呢。”我翘起腿来，双手抱胸，“我现在是搜查科的秘书官，有能力兑现我的任何一个诺言。相信我并且接受，或者过两天出去不明不白的被人暗杀，你选一个。”
卢瑟低下头，想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我耐心的敲打着臂弯，等待他的回应。
恩威并施，卢瑟其实并没有多余的选择可以走，在这个牢狱里他能知道的情报几乎没有，那些搜查官们根本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每天只是按照规定送来东西就会走。
这种掌握着什么生死大局的感觉让我很受用，看来我模仿着电视剧里的强调还是挺有效的。我觉得自己现在很像个小女巫，随心所欲地玩弄人心于鼓掌，猫耳微微抖动着，就像恶作剧得逞的欢快小猫。
“科恩。。。还好吗？”卢瑟低声问。
“谁啊那是？”我皱着眉毛思索起来。
菲露十分不擅长记人名，王族们的名还好说，没有姓氏的特点使得他们的名字很短。那些大臣们就不行了，菲露经常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每次宴会都会叫错人，根本对不上脸。
这种特点现在也影响到了我，固然我可以在勘察的时候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平时听到的名字转眼也就会忘记。譬如我现在就只记得尤娜叫尤娜，根本记不清她姓什么。
反正这也不重要，该需要的时候会去问一问想起来的，要知道有些大贵族家庭很可能有上万个相同姓氏的人聚在一起，那种环境里叫我去记名字不如杀了我好了。
“我的管家。”
一经提醒我便立刻想起来了，明明就在刚刚楼上才知道的名字，来了楼下我都会忘掉，是那个男管家。
我没有回答，卢瑟已经自言自语地说了出来：“他已经。。死了吧？”
出乎我意料的，这个老家伙的身上弥漫着淡淡的悲伤和遗憾，他缩在那裹着自己的被子里，像只活了很多年的老鹌鹑。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是个偷猎的罪人没错，但恶人并非没有感情，他们也会悲伤也会欢笑，也有过做什么好事的时候。比如让那个管家把高档的零食带走给妹妹，那显然是得到了他的允许。
“是的。”我轻声回答。
我不介意对一个老坏蛋表达一点善意，只为他那所剩不多的人生施舍些怜悯。
“在特赦令的消息来之前，科恩强行为我顶下了所有的罪名，他一意孤行的说全部事件都由他主谋，而我才是那个辅助他的人。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试图减轻我的罪名，这样以我的身份关不了多久就会出去，就依然可以指挥手底下的人帮他照顾妹妹。可要是我被处死而他要关上几年，那他的妹妹就一定没得救了，那些下人会偷偷把钱私吞掉。”卢瑟的声音很轻，犹如忠诚的信徒在女神像前忏悔罪过。
“你一直在帮他们吗？”
“嗯。”卢瑟点点头，苍老的眼瞳中露出些迷惘的神色，“科恩很努力，最初来到我这儿时他不过是个最下等的仆役，做着最累的活。可这家伙就算是那样也对待的很认真，别人需要一天的功夫他半天就能搞定，结束了也不去休息而是去忙别的工作，所以我很快就让他升到了我手边的位置来为我做事。我私底下去过他家，见到了他的妹妹，那时我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那么拼命。我把联络买家的任务全权交由他来处理，因为这样他会从那些有钱的家伙们手中得到一些打赏，或者是回扣什么的，我从来不过问。当天没有消耗掉的点心我也不会拿去喂狗，只是叫人打包给科恩，说他喜欢吃甜食。”
我静静的听着，不发一语，连呼吸都变得轻柔无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卢瑟会跟我讲这些，也许是想说他不是没有做过好事，期望让我知道得到一点心理上的安慰。也许只是在演戏给我看骗我，想叫我对他有所怜悯。也可能只是这个假装好色的老狐狸，在面对清纯可爱的少女时，真的发自内心的想要说说一些藏了很久的话。
是啊，他是一家之主，在那个宅子里我没有见到任何类似妻儿的用品和房间，他有着巨额的财富，繁华的庄园，无数陪着他转的随从，却没有一个完成的家。卢瑟只是一个有些不良嗜好的，孤寡的老人罢了，他漫步在空旷的长廊里，与自己落寞的脚步声作伴。
也许在他心里，那个能干的管家哥哥科恩，就是他的儿子了吧？所以才会关心他，不动声色的对他好，把一切都交给他去办，在他愿意出来为自己顶罪的时候不是高兴，而是在他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眼底下藏着无法流露出的悲伤。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恶人，又有谁可以拍打着胸脯说，自己这一生从未做过坏事，或者没做过好事呢？哪怕是那个号称吃人就是吃面包的大恶人，也会因为对柔弱母亲的爱，无法自控的唾弃自己那肮脏的父亲，以留着他的血为耻，即使是以他的性命发出虚假的誓言都叫他无法忍受。
卢瑟的故事让我颇有点意外，原来并非瑟琳故意给哥哥定了罪，是她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有着某种联系才特意在卷宗上留下那样的汇报以成全他们。那天去那女孩的家附近并非巧合，大概也是因为查到了些什么所以想要过去看看吧？最终发现那是自己挥之不去的阴影中遗留下的某个人，女孩误解的恶言和唾骂伤害了瑟琳故作坚强的心。
误解，误解，继续误解，如果大家愿意坐下来听听对方说的那么一两句话，大概今天的结果都会截然不同。也许卢瑟会认科恩当干儿子，科恩会劝解卢瑟早点收手好好养老，也许这样妹妹就不会死，瑟琳也不会被伤的那么疲倦，那样也不会有后来对我说了那么多藏了很多年的话。
但世界上没有如果，正是这些一环又一环的东西书写了如今的故事。妹妹的人生，哥哥科恩的人生，卢瑟的人生，甚至是我的人生，彼此间在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联系到了一起，坐在高堂上的公主也会与那小小楼阁中穷苦的兄妹们共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