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因此而原谅卢瑟的错，就像那时的妹妹也没让我对哥哥的事有所动容，为他洗清罪名什么的，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有无法言说的两面，知否并不决定另一个未来。
“这算是忏悔吗，卢瑟？”我低声问。
“我只是为科恩的死感到惋惜，觉得是自己杀死了他。”卢瑟淡淡地说，他那短暂流露出的悲伤被收敛起来了，这位年老的商人并不希望在我这小公主面前表露出太多的情感，大人应该有大人的伪装。
“你曾经杀死那么多猎物，剥取它们皮毛的时候为什么不这么想？这是伪善，只叫我感到恶心。”
“我并不认为动物和人类能相提并论，我生而为人，是强者，那么掠夺它们就是应该的，谁让它们是弱者？这正是梅尔奇亚帝国百年来的治国理念，这个国家以吞并的方式发展，强迫其他小国遵从它的文化，历史，习俗，我们这些并入梅尔奇亚的旧贵族又何尝不是梅尔奇亚眼中的动物？它才是唯一的巨人，我们都是被践踏的东西。”
说不通，我也不指望一定要让思想向左的人遵从我，我们之间不过只是合作关系罢了。
只是卢瑟的话让我意识到为什么梅尔奇亚还有这么多搞事情的旧贵族，他们迫于无奈加入了梅尔奇亚，事实上内心从来都没有认同过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人。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用特权做着一切乌烟瘴气的罪行，赚取大笔的钱财，搞坏这个国家，这其实是一种复仇，从内部将这个巨人腐蚀到千疮百孔的手段。
梅尔奇亚皇帝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所以才会重金打造这座高塔，让自己的三女儿承担这个责任，她那与旧贵族牵连起来的悲惨过往，委实是这个职位的最佳人选，绝无仁慈的可能。
“我今年六十二岁了，妻子过世的很早没有留下子嗣，我也不打算再娶一个其他人来代替她的位置。如果没有这件事，科恩本应该会在我死后得到大笔的财产。”卢瑟摸出来一根烟斗，烟草燃烧着升起袅袅烟雾，我被呛的轻轻咳嗽了一下，卢瑟笑笑，故意对着我吞云吐雾的喷着烟圈。
这老东西还是个老色批，但不会对年轻的不该属于他的女孩子出手，只是欣赏着她的美好，愿意捉弄她一下看看她漂亮的眉毛弯曲时的样子。
“那么多钱就拱手送人了，不觉得可惜？”我恼怒地挥舞着手臂驱赶烟雾。
“反正又带不进坟墓里去，活着的时候尽情享受够就行了。”烟草丝在盒子里存的太久了，有点烧不太顺畅，卢瑟在桌角上砰砰敲打着烟斗，“按理说六十二岁的老东西应该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等死，因为身体已经不允许他们到处乱搞了。但我不一样，年轻的时候我每天都坚持打猎，我和那些贵族不一样是见过血的真男人，梅尔奇亚吞并我们的时候我曾带着手底下的人全歼了他们一整支小队，借用地形的优势。现在我的身体依然很好，觉得自己大概能活个八九十岁。不得不承认你说的东西正中我的下怀，我并不想死。”
我坐直了身体，恭恭敬敬的注视着卢瑟。此刻的我们各自处于自己的立场，一国之公主与一个老贵族的见面，彼此都带着对对方身份的敬意，平等的对话与聆听。
“以我的名字，身份，以及祖国起誓，菲露绝不会背叛自己的诺言。”我伸出手指，信誓旦旦。
卢瑟点点头：“你猜的没错，那件货物是有人委托我搞来的。起初我并不想做这笔生意，染指那种生物的东西无疑是找死。可对方开出了极高的价格，并且给我展示了他的地位，在王都里他想捏死我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如果我不接下这个委托，那么他就会把我的事直接捅给瑟琳，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动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在搞这种交易的，根本没有人告诉我会推荐一位新客人进我们的圈子，他甚至可以准确的说出我的地下室里有多少东西，这让我越发对他恐惧。”
“被迫接下他的委托后，他给了我一份地图，按照指引，我亲自带着那批常年合作的猎手们去了一趟帝国南部的亚尔绝壁。我们在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找了个山洞，和里面的山地巨怪打了一架占了他们的巢穴。在那儿扎营了整整三个月，每天喝着山风，就为了等那人指明的时机。”卢瑟缓缓地说，“得手的那天清晨，我在朦胧的睡意中被猎手摇醒，他拖着我趴到洞口悄悄指了指天空。几近黎明，南部的高山会更容易迎来曙光，可我看到的只有昏暗的天空，那些巨大的双翼将天空都遮蔽住了。无数巨大的影子在盘旋，那不是一条或者几条龙，根本就数不清，仿佛群龙的聚会，它们身形各异体态不同，分明就不是同一支种族，却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极其亲密的样子，彼此间亲吻对方的脖颈，像是恋 人间的爱抚。”
“我被这一幕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恐惧的情绪远远大于惊叹。那个委托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得知了龙族们的集会，时间和地点分毫不差，他大胆的制定下偷窃的计划，妄图以凡人的身份染指龙族的秘密。可他确实是成功了，龙族毫无防备之心，因为亚尔绝壁根本就不是人力能够攀上顶峰的地方，可我们这帮人有最丰富的经验和最好的设备，没有到达高处也十分接近，大量的龙群令绝壁上已经再无太多的栖息地可用。我们得到了机会，趁着夜色偷走了一枚龙蛋。”
“半路上这玩意儿就孵化了，龙族和人类不一样一出生就有极高的智慧，它会我们的语言知晓我们的事，扬言要让龙族的怒火将我们化为灰烬。好在它那时候刚出生根本没什么力量，就和一只成年的狗差不多大，我们几个人也能压制它。我把它养在地下室里，找来魔法使给它上了枷锁，用最好的肉饲养。这家伙似乎接受了被人类捕获的事实，在那里一直呆的很安分。我猜它是在等待时机，它知道我们不可能一直把它禁锢在这里，只是短短的两个月这家伙就长了六七米长，继续下去迟早那地方会管不住它。我只能期盼那个神秘的家伙能早点来赶紧想办法把它带走，很快就会藏不住了。”
“那么那个神秘的买家有没有什么特点？”我提醒他说重点。
“每次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他带着一个贴合面部的假面，很难判断身份，但我见过他的家徽。”卢瑟说，“大贵族们的家徽一般都是个秘密，不会允许家族以外的人知道，对其他人来说可能那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图形，但在认识他的家族成员中，那东西就象征着身份和地位。有次天太热了，他脱下外套的时候，我注意到那家伙的衣服内衬里有着一个圆形的图案，镶边的蔷薇花镜，里面是破碎的镜片，我猜那个就是他们的家徽。我派人去查过，但一无所获，大家族们把这东西看的比生命还重要，每一个家徽甚至都是用特殊材料做的，我这种没有什么旁系的小贵族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东西。”
“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了。”卢瑟摊摊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偷的龙蛋的见闻，这个人对龙族有很深的了解，还有碎镜家徽。”
“情报可真少。”我若有所思的按按脑袋，老实说现在并没有什么头绪，上一次殁瞳看到的那个影子也是十分黯淡，时间过的太久了，很难去卢瑟的家里找出点那家伙的线索，早知道就该多留意一下。
“别在一开始就露出这种表情，我可是把这老命都交到你手里了。”卢瑟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十分悠闲。
“出去忙活的是我，你不过是在这儿坐享其成，风凉话说的倒是很舒服，动脑子也是很费力的事情好吗？”我狠狠地瞪他。
“喔，那我就给你点慰问好了，作为盟友的谢礼。”老狐狸笑的很狡猾，他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我被他这个动作惊得跳起来，连连后退：“想干嘛？！”
“虽然你长的很漂亮胸型也不小，但我得说前凸有了后翘还不行，我喜欢屁 股大的女人，对你没什么兴趣。”卢瑟在裤子里掏啊掏，我谨慎地盯着他，希望不要下一刻他掏出来什么叫我恶心的东西，不然我会叫搜查官进来踢爆他的老二叫他长长记性。
“喏，这个能对的起你的价值了吧？”他忽然扔过来个什么东西，我下意识地捧着双手去接。
落入掌心的小东西有着冰凉的触感，那是一颗未经打造的原生钻石，璀璨的耀白里居然藏着七种颜色的光芒。红蓝绿黄黑灰橙，各自占据了一角，不一样的色彩彼此相连却又不夺取其它色泽的瞩目，轻微转动一下就会看到不一样的光华，仿佛千奇百变的万华镜。
“七曜钻，世界上最珍贵的钻石，不单单是最豪华的饰品，也可以是魔法使们手中增强魔力的道具，这种东西可以让身体里的魔力变的更精纯，减少平时的消耗。“卢瑟撮着烟丝，目光炯炯，”很适合你这位公主，它的另一个效果你也用的上。”
“这个。。。很贵吧？”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打量，眸中的目光几乎都要被它给夺去了，根本没想着要看卢瑟一眼。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拒绝璀璨的宝石，那和漂亮的衣服鞋子一样是组成少女的一部分，只是一眼，这个小东西已经叫我爱不释手。
卢瑟的本职是个宝石商，这恐怕是他最珍贵的宝石，居然会如此轻易的送给了我。
“可以在王都买下两条街。用不着拒绝，我并不在乎，钱这种东西对我已经没太多用处了，留着它只是想要将来打造个钻戒什么的，总会有人用得上。我听说你是瑟琳娶来的女孩，大概只是她拿来应付求婚的挡箭牌，就把这个钻石留着，等遇到你真正喜欢的人了再交给她吧。”卢瑟淡淡地说。
他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意，我一直都觉得这家伙是个为老不尊的混蛋，色鬼，从未想过他也会有这种表情，如同家中那最可敬叫人喜欢的爷爷，总会瞒着家长给孙女塞些零花钱和甜点。
“谢谢。”我轻轻合上手掌，把钻石放进裙兜里。
“这是你应得的，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会带来我想听的消息。”
“我会的。”身在监牢里的公主嫣然一笑，挥挥手告别。
她还小，但她还在长大，迟早会亭亭玉立，那时繁樱绽放般的少女将足以牵动任何人的心。卢瑟其实并不舍得，可现在他看着她小鹿一样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把钻石送给她是很正确的决定，因为只有这样的少女才能与那种光华夺目的曜钻争辉。
“祝你成功，小公主。”卢瑟拿起那尚未喝完的酒，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