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是知觉。
知觉。
知觉是什么?
知觉在恢复,但这恢复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会知道那是知觉?
这次没有声音回答我,但知道自己某个名为眼皮的部分不由自主便擅自动了起来。
我觉得应该会有什么刺眼的光线,应该会的...
但是,没有,我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去设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我在哪...?那是潮湿,还有水滴,总之有什么液体...
......
......
我的身体,是的,我现在有一个物质实体了,我能感受到它。
但是除了它之外,我又是“什么”?
一个统一的自我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它是发展而来的,但生命的能量却是从一开始就存在的。自我形成之后,生命也脱离了混乱的状态,有了一种确定的投注形式。
似乎是在假想会有某个声音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但并没有这样的声音存在,或者说这个声音存在于我的思维之中。
难道之前的一切,也仅仅是某个失去意识后的思维片段?那是我在和我自己对话吗?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个最初的投注形式便是自恋?
不,别管那些声音了,我应该回到现实中来,那不是我最初的目的吗——但,那真的是我最初的目的,我应该肯定这一点。
没有光线,却不代表眼前没有任何影像,实际上,我是能隐约看清这一黑暗环境中的空间轮廓的。
这是...我的眼前也许排布着某些死去生物的内脏,某些物理上的冲击与毁灭并不能改变其曾有过的秩序。一个个冰冷的部件在我眼前仿佛得到了重构,我能想象出他们在时间中的运动轨迹,却无法理解这一切为何会发生。
我是在某个动物的腹腔内吗,而且那还是一个死物?
低熵体。
不,其实,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
虽然它的主体结构已经破碎扭曲,但,现在的我似乎正在某个名为“驾驶座”的空间之中。我所看到的,并不是什么生物的内脏或腹腔,而是一辆车的驾驶室。
但我为什么会联想到那些,对此某个感官正在告诉我答案,因为我发现自己正在闻一股属于...生物遗体的味道。
尸胺。
这不是个好消息,这味道的浓烈程度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附近有什么高腐尸体存在,但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
......
不行,一旦注意到了就完全无法不去在意这味道。
我,好像是在副驾驶上吧?
鬼使神差地,我想要查看一下驾驶座上是否有人,或者说按照我预感的那样有一具尸体。但我认为自己不应当是会惧怕尸体的人,现在却在转头的片刻陷入了犹豫。
我在害怕,我为什么会害怕?
不要害怕,这里的光线环境很糟糕,你不会看到什么令人遗憾的画面的。
可是,我好像知道那是什么,也好像已经明白了这里发生过什么。是的,根据驾驶室的扭曲程度来看,这是一场非常惨烈的交通事故......而且,这似乎是我的车。
某个被我定义为记忆碎片的东西正在慢慢进入我的思绪,但那并不是具体的画面,而是痛苦、悲伤与绝望的情感体验,就好像这辆车此刻已经成为某个储存情感的载体,只有遇到正确的精神才会自动播放那使骨枯干的音乐。
我必须直面它。
看向驾驶座,果然,那是一具尸体,或者说,那是我的尸体;可能已经死去7小时以上了,也可能更久,黑暗之中我仅仅能凭借模糊的轮廓和令人不适的气味来判断,我也不想去触碰我自己,或是深入为自己做个尸检报告。
注视着他,一个年轻的男性,我有一张已经难以看出表情的脸,但至少还能认出那是我,或者说是那个标志性的、尚在头皮上的伪嬉皮士卷发让我明白那是我;我身上穿着某种带有多余拉链和束带的战术夹克,内里似乎是被撕裂的衬衫,应该不是事故造成的;下半身几乎被碾碎了,看起来并不完整,某个名为肢体残缺美的概念出现,但我记得自己并不喜欢这类审美。
奇怪,我对自我的定义绝对不会局限于某种卷发上,也不会对自己的衣着习惯毫无反应。
或许不应该是照镜子时留下的印象,我认为自己并不喜欢照镜子。
那应该会是什么,还有更多缺失的片段无法回归。
这种对自我的回溯逻辑并不能给我带来丝毫宽慰,相反,我已经认清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我现在已经不处于某个无知无序的假定世界,而是在一个已经存在过自我的现实之中;我渐渐意识到我刚才观察到的并不是某个镜像,那残缺不全的尸体此时此刻并不属于我的一部分。
那已经不是我,而仅仅是一具尸体了。我好像对自己的死亡感到理所当然,甚至不会对这尸体感到抱歉,我本来就应该是死的,这对我来说就像常识一样轻松。
是啊,我为什么要对自己的尸体道歉,尽管可能是我杀死了自己,但让这尸体腐败的又不是我。
这不代表我毫无情绪,我知道自己正在焦虑,在恐惧,或是厌恶那尸体的存在。
原本这尸体属于自我的一部分,而如今尸体的存在却提示着我本人的缺失;就好像我对自我的认同是通过这一镜像认同的,这种认同是一种意象上的认同,而意象是一种想象,而非真实的自我。
我几乎又要回到某个被批判为自以为存在的状态之中,因为现在已经有一个我的尸体存在了,那么正在观察我的“我”又是什么?
是啊,我是谁?
想起了什么,并不是想起自己的名字与身份,而是想起了仿佛发生在不久前的一幕,某个声音告诉我的某些信息。
......
......
......
这次的沉默时间要更久一些,因为我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上没有任何遮蔽物,而不同于身边还有衣服穿的尸体。
而且,我还注意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太多了,这次根本不会有声音来回答我,我却还要妄想得到某种答案,就这样自问。
这算是一种失落感吗?我又在问问题了!
为什么不把关注点放在自己现在的身体上,这个“我”呢?反问也许不是一个问题。
是的...我有一个物质实体,这是一开始就注意到的,但是我究竟有怎样的实体?至少不会是个尸体。
就好像一开始就知道了驾驶座上的是属于我的尸体一样,我对现在的自己拥有怎样的身体,也是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我仅仅是没有去面对这样的现实,我在逃避。
逃避,是的,逃避就好像我的惯性思维一样,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也要逃避;我究竟是以怎样的勇气去提出要面对现实的,难道我真的被诱导了?
我现在拥有的是,女孩子的身体,我甚至不需要去触碰,不需要亲眼所见,我确信如此。
如果真的需要一个证明。
“请让我回去,做一个单纯且自以为存的触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