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没有月亮悬挂的夜空下漆黑一片,过往常能听见虫鸣声的荒野今晚格外的安静,仿佛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在今夜仓皇逃离了荒野中那座残垣破败的宅邸。
其实与其说是宅邸,倒不如说只是一片被荒草埋没的残垣断壁与一间已经坍塌了的木屋。
忽然,一点灯火在木屋破掉的墙洞里透出,逐渐亮起的光芒渐渐映出周遭的一切,同时一道沉重的喘息声与随之响起的咳嗽声彻底打破了沉寂。
“咳咳咳......咳咳...”
少女从木墙碎块和碎石的掩埋中爬出来,一把沾着血的匕首从她满是鲜血的手中滑落,少女柔软的红色长发下是颜色同样艳丽的液体,它们沿着她纤瘦的脸走过眉骨与脸颊,最终从削瘦的下巴滴落。
“那家伙...怎么样了......”
少女对着空无一人的昏暗角落说话,这看起来大概是相当滑稽又荒诞的诡异举动吧,不过下一刻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角落里却传出了回话。
“哈哈,总之先庆贺一下吧,你从死亡的边界爬回来了哦~毫无疑问,那个混球已经被你杀掉了。仔细听一下,是那家伙的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噢~不过真是可惜,刚刚你那一刀刺的有点轻,不然就能刨开皮肉让他的内脏也一起流出来......”
“呕——咳咳......”
“喂喂,真的假的啊,你就这么不中用吗?拜托努力一点,不要让本大爷为你感到失望啊~”
说话的家伙声音极其古怪,既不像是男声又不像是女声,中性的嗓音里满满的都是嘲弄和想要惹出麻烦的挑衅味道,总之相当的让人讨厌。
“给我闭嘴,你这个恶魔!”
少女直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让对方感觉有些意外,同时也对她表示出了赞赏。
“噢噢,居然能够抵御本大爷的声音蛊惑,不愧是预言之中的人!埃伦伊贝兹家族的血脉终于在你的身上显现出来了啊,不枉费本大爷在黑暗中沉睡了三百年。快点快点,快把本大爷从这个盒子里放出来,三百年前埃伦伊贝兹没能完成的本大爷的野心,现在要由你来完成!”
被少女视为恶魔,她也坚信这个猜测。那家伙突然之间变得急躁起来,语调中疯狂的成分越来越多,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嘶吼着喊出来的。
“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过杀死这个骑士的事情确实有些麻烦...啧。虽然有些抱歉,不过我得把这里烧掉......”
“什么?等等,等等!虽然你准备放火烧掉尸体这件事让本大爷挺欣赏的,不过别急着做出这种冲动的决定啊,这里曾经是你的家不是吗?你的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还没有找到呢,怎么能急着烧掉呢。”
“我的母亲,你居然知道我的母亲?!”
恶魔的话让少女感觉十分震惊,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能解释的通,毕竟就在刚刚这个恶魔蛊惑她杀死了一名袭击她的骑士。
“本大爷对你们一族的事情一清二楚,想必你也对自己那个寡言少语的短命母亲十分好奇吧。哈哈,咱们跟吝啬虚伪的神明不同,本大爷一向十分慷慨,虽然本大爷已经不太记得过去做过哪些事,施舍过什么人了。不过苏醒过来的本大爷的确有着一肚子的话想要诉说......你在做什么?”
少女此时的举动是正打算搬起石块掩埋掉那个变得越来越聒噪的话痨恶魔。
“等一等啦,埃伦伊贝兹小姐!难得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无所不知的本大爷说的吗,埃伦伊贝兹小姐!”
话痨恶魔强调性的语气让她确认了,这家伙一定是在沉睡中疯掉了。
“所以你在胡说些什么,我的确是埃伦伊贝兹,不过我是男人不是小姐...唉.....唉?我的胸口.....”
胸前始终无法消退的疼痛和沉闷让少女实在忍不住轻抚起痛处,不过手掌感受到的和以往不同的触感却让她惊慌的不知所措。
“啊啊——哈哈哈哈,就是这个啊!就是这种感情啊!哈哈哈哈,真是美味的让本大爷欲罢不能!”
“为为为为,为什么我会变成女人?!你!你对我做了什么?给我解释清楚,你个恶魔——!”
02
埃伦伊贝兹家规其一:不能对小镇上的任何一个人提起埃伦伊贝兹这个姓氏,无论对方是友人还是路人,好人还是坏人。
埃伦伊贝兹家规其二:家族成员必须时刻戴着帽子,不能暴露那标记性的水蓝发色和与常人稍有不同的耳朵。
埃伦伊贝兹家规其三:在同一个地方不能同时生活两代家族成员。也就是说母亲去世以后,他作为仅存的埃伦伊贝兹一族后裔,将要远离这个小镇重新找个陌生的地方开始隐姓埋名的生活。
明明所属的国家已经走到了生死存亡的边际,赖以生存的家乡也处在防线即将崩溃遭受蹂躏的边缘。而那些从未正式上过战场,就连集训和狩猎也会千方百计翘掉的男人们却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聚集在镇上的酒馆彻夜狂欢。
因为那个一直消息灵通住在镇公馆的年迈骑士在白天已经这样说过了。
战争就要结束了!
赛尔努当然没有获得胜利,但是隔壁的斯特兰却在与其余两个邻国的混战中,凭借强盛的国力和骁勇善战的兵团取得了大胜。而他们那个英明睿智的大公已经决定选择依附于斯特兰,这样一来战争就会在不久之后彻底结束。
至于在依附斯特兰之后赛尔努会失去什么吗,这样重大的问题当然不是他们这些只懂得打猎种地的国民能够想通的。不过斯特兰那位年轻的王曾被整个大陆称之为‘奇迹之子’,他的贤明和事迹也被许许多多的唱诗人到处传唱。想来这样一位伟大的王是不会对赛尔努这块小小的贫瘠土地过多索取的。
所以这种时候比起大公做出的英明决定以及对国家的担忧,镇上的大部分居民更对开春时因为备战没来得及种下的稻谷感到惋惜和悲痛。
“赞美大公!赞美斯特兰!”
镇公馆出身同时也是临时组建起来的民兵团里的团长副手,那位年轻的男人正扯着嗓门举起酒杯庆贺。
门窗紧闭,到处充斥着污言秽语的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们除了同桌的人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人配合他的颂赞。不过这位被冷落的男人不仅热情不减,反而扯开嗓门加大音量,为店里的每一位客人都叫了一杯酒。
这样的举动让这群只要此时有酒就无比满足的酒鬼们立刻狂欢起来。
“佩洛!你跑到哪里去了?!不要偷懒了,快点出来端酒,佩洛!”
现在这里最为开心的莫过于这位酒馆主人了,数月来都在为战争感到心惊胆战的男人在得知今天的酒资将全部由镇公馆包揽的时候,他已经恨不得要搬出地窖里所有的藏酒,统统灌进这群酒鬼的肚子里了。
疑似酒馆伙计,被唤作佩洛的人正急匆匆的想要从靠近吧台的人群中挤出来。
第一眼没有看到本人,只瞧见了高高举过头顶的托盘,那上面摆放着满满的酒杯,看到那些酒杯正跟随着下面的主人一起舞蹈般的左右乱动,这让人不禁担心下一秒那些美味的液体似乎就会从里面泼洒出来。
“非常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当佩洛本人从人群中出现,那是一个身体相当纤瘦的小个子男生。
头上紧紧包着头巾因此没有露出一点发梢,满是汗水的脸庞瞧起来有点脏兮兮的,不过跟周围的酒鬼们相比起来,简直秀气可爱的宛若天使。
虽然对待客人的态度完美的无可挑剔,不过那副小小的身板着实让人担心他能否胜任这项工作。
“这是小费,收下吧小鬼!”
佩洛接住副团长抛过来的硬币,喜笑颜开的收下,那个十分熟络的男人如此惋惜的说道:“小鬼,告诉你一个赚钱的好主意吧。如果你去找个老师学一学唱歌或者跳舞什么的,我保证你的小费还会更多。”
“哈哈,拜托别再打趣我啦,副团长先生。我只是个铁匠家的打铁小子而已。”
“不过这小子确实漂亮过头了啊,拿锤子打铁也有好多年了,可还是这幅小小的身板好像都没什么变化...嘿嘿,果然是被那些小姑娘压榨的缘故吧,哈哈哈。”
酒鬼打趣的话引起周围一片哄笑,在各种下流的话语中也有几位笑到半截突然想起自家就有适龄小女孩的男人们立刻用审视的目光看起佩洛来。
这时候门铃声响起,门外清凉的夜风一股脑的吹进来。这名装束奇特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看起来似乎有着比夜风更能让人清醒过来的冷酷气场。
“客人,欢迎光临。您需要点什么?”
乱糟糟的嘈杂声逐渐安静,是佩洛率先打破了变得沉默的气氛,礼貌热情的迎了上去。
“嗯——请先给我一杯酒和一点吃的。当然如果方便的话,能给我一间住下的房间那就最好了。”
身材高大声音洪亮的男人从亚麻色的斗篷下面抬起双手摘下帽子,那是一张饱受风霜礼貌中又流露着冷酷的脸。不过比起他乱糟糟的棕色短发和脸颊上的伤疤更让人惊讶的,是他抬手撑起斗篷时露出的身上穿着的黝黑皮质铠甲。
虽然只是昏暗灯光下的惊鸿一现,但在男人的左胸前有着一个银色的独角兽标记。
斯特兰王国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