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到了,闷热的教室里,乔念扯开了校服胸前的第一枚纽扣,一滴汗水顺着她的动作自白皙的脖颈划过。
听着语文老师枯燥无聊的讲课声,她的思绪暂时飘离了课堂。
“玄国”,白纸的一角,刻下了少女清秀的字迹。乔念托着腮,在玄国二字后面又写下了一个名字……白止。
两个月前的那场初见,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白止……”树下,乔念狐疑地看着微笑的男子,“你说你是玄国人,还是玄国的大将军……”
她看了一眼手中玄国的制式纸伞,又望了一眼眼前名叫白止的男人,捂住有些转不过来的脑袋摇了摇头。
“你那边确实是玄国的景色,可是,为什么,穿越这种事情不应该只存在小说里吗?”乔念看着白止身后的宽阔宅邸,“我一定是在做梦吧,一千年前的玄国什么的……”
“原来如此,你们那边是一千年后吗?”白止拍了拍手掌恍然大悟,“我一个古人都接受了,你为什么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接受什么,穿越吗?”
“我们玄国有个说法。”白止轻轻抚摸着一旁粗糙的树干,“树是有灵魂的神,它们的年轮,刻印着过去,又倒映着未来。据说在树的这一侧,向另一端望去,可以遇见截然不同的时空……”
“在我们这边疯子也会这样说……”乔念向后退了一步,有些害怕地看着白止。最终,她鼓起了勇气,向前轻轻踏出一步,将手里的纸伞递给了白止,“不管怎么样,伞还是要还给你……”
“啊,麻烦姑娘了。”大将军双手恭敬地接过了伞,“前几天去了一趟边境,因此耽搁了,没想到姑娘还在这里等待在下。”
“我只是不想乱拿别人的东西。”乔念摇了摇头,匆忙离开了槐树。不管是不是疯子,她都不想和对方扯上关系。
乔念回头看去,白止正站在树下,在分割出的玄国景色里微笑着目送她的背影。也许是觉得这样的道谢不够正式,她停下了脚步。
“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乔念抿了抿嘴唇,朝白止挥了挥手,“那一天肯把伞借给我,真是帮了大忙。我叫乔念,就在星光中学上学,是那里的学生。”
“乔念……”忽然,白止叫住了女孩,“虽然存在着树的年轮连通时空的传说,但是,这棵槐树自我的童年就种在这里,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另一个时空的人。也许,是某种命运的指引吧。当时,我正和大王议事回来,天上下着雨,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倚在树上睡着了,说着什么‘要是有人能接我就好了’这样子令人怜惜的话。我把伞给你,只是不希望你太辛苦,也许,是树听到了你的愿望也说不定……”
乔念停下了脚步,她攥紧了衣角,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你回应了那个无聊的愿望吗?”
“乔念!”同桌忽然用胳膊肘捣了乔念一下,乔念回过神来,看到语文老师正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副平日里就不苟言笑满是皱纹的面孔此时正阴沉地对着自己,“最后一段,你来念。”
最后一段……乔念将目光停留在了课本上,选读课文,纪伯伦的《论爱》,被读剩的最后一段。虽然刚才的一大段时间都在走神,但乔念仍然迅速地找到了要读的位置,她清了清嗓子:
“黎明时怀着飞扬的心醒来,致谢爱的又一天,
正午时沉醉于爱的狂喜中休憩,
黄昏时带着感恩归家,
然后在内心为所爱的祈祷中入眠,让赞美的歌谣停留在唇间。”
“好,请坐吧。”语文老师离开了乔念的坐位,乔念松了口气。
“爱这种东西,真的会存在吗?”放学后,乔念和白止在槐树下相见,她歪着头询问一旁的白止,“你这种位极人臣的大将军,应该有很多人爱你吧。”
“……”白止沉默地感受着覆盆子布丁在口中融化的浓醇甜味,他的声音轻地像一片落叶,“爱吗……对我而言只是虚无的海市蜃楼。”
……“所以,你就是在思考这件事吗?”傍晚,槐树将都市和玄国的景色一分为二,乔念和白止共同吃着放在树下的覆盆子布丁。
不需要担心会被别人看到,路人的视角里,就只有一个少女坐在树下疯子一样的自言自语。事实上,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两个月。每天乔念都会想方设法地从打工的店里买一些处理的零食带来给白止,玄国的大将军似乎对一千年后的零食相当感兴趣。作为交换,白止也会给她一些玄国的小物件。玄国的刺绣或者香囊什么的。
两个人会吃着零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十几分钟,然后在西沉的暮色里再次奔向各自的人生和时空。
两个人无法来到对方的时空,根据玄国的传说,进入对方的时空后,就再也无法回来。
这样类似于笔友的奇异关系,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白止的感激,感激白止回应了自己那个卑微的愿望。另一部分原因,她也说不出为什么。
“乔念在班级里没有什么朋友吗?”白止问道,“这种事,可以问问父母和朋友吧。”
“……我没有父母。”乔念凝视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包装袋,两个月的时间,她从未对白止提起过自己的事,“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不知道父母去了哪里,可能是觉得家里太穷,也可能是……觉得我这个女儿不够好。”
“我不需要别人,也可以活下去。”乔念固执地说道,她背起了草地上的书包,“我和你这样的大将军不一样,那些本该爱我的人早就把我抛弃了。”
白止没有说话,只是学着现代人的礼仪对少女孤独的背影挥了挥手,在某些方面他一直很迁就乔念。
该死……白止站起身来,回到了自己的府邸,身后的未来都市也随之化为云烟消散。
从乔念的态度白止可以感觉到,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出现了一点裂痕。
从她一个人在树下睡觉的时候就应该能看出,她是独自一个人生活了,为什么自己还要问那样的蠢问题……
独自一人生活……
白止哀戚地看着自己那间昏黄烛火所映照的空荡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