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从沉睡中苏醒。
入眼之处，云雾缭绕，白茫一片。整片空间空荡荡的，看不到边界，望不到天际。这里除了云朵和我以外，没有任何事物存在。
这是我熟悉的世界。
也是我在这无穷无尽的岁月里所看到的唯一景象。
这里的日子太过于漫长，以至于我陷入了昏睡之中。
但今天，我醒了。
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即将来到这里，代替我，成为新一任的天道意志。
在这个失去了时间与空间概念的世界里，等待并非是一件漫长的事情。
我看到了云雾间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形，耍着慢悠悠的步子，向我走过来。
我的脑海转瞬间便获悉了这个男人过往的一切经历，似乎是度过了相当波澜的一生呢，情绪也有过好几次大起大落。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我是该叫你良善？还是千魂？”我姑且算是这里的主人，按照他所遵循俗世礼节，这里应该先打招呼。希望不会冒犯到他。
男人听到我说话，歪着头，手指抵下颚，一副呆愣的样子，似乎是思考了一阵，这才爽朗地笑道：“叫我千魂吧，有人喜欢我这个名字。”
说完，他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打量起四周：“没想到成为无敌的仙君以后，还得留在这里当社畜，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啊。”
他感慨的模样让我有些不解，总觉得他好像会错意了。但若是按照他的理念来看，似乎又没错。
“千魂，从今天开始，这里就交给你了。”我不想多言。因为刚才取得的记忆里表明，这个男人在上来之前，早就从欺天那个女人的枕边密语中，知晓了这里。
“然后，你就得消失，对吧？”
男人展露出了一种名为关心的情感，但我并没有个人情绪，因而也不太懂这样做的用意。
“是的，我会彻底消失。如果用凡人来比喻的话，那应该就是死亡的意思。”我如实回答道。
男人调皮地笑了笑，盘腿端坐，手撑着面颊，面带笑意地端详着我的形貌，感觉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那趁我接手之前，你先变个标准萝莉给我看看。”
他两手作了个拍照的动作，说话的语气里饱含不满：“你看你现在，男不男，女不女的，七八条腿在身体里乱长，长短还不一样，脸更是让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简直突破了人类的审美极限。刚开始见到你，我都快吓傻了，还以为碰见了畸形种。”
“样貌对我们来说，毫无意义。”我提醒道：“这对你，也一样。”
“那你好歹也变个能让我减轻点心理负担的形象吧。你这样子，我都担心我自己会不会san值坠落负点，直接崩溃。”
真是麻烦的人啊，我开始有点讨厌他了。
我遵从他的指示，从他的记忆里提取出了一个**形象，摇身一变。
“噢噢噢！”他看到我的新形象，有些激动，然后从口袋里变出了一个类似小砖块的东西，背面印着Sony这几个字母。
手机？他那里应该是这么称呼的。
咔嚓
咔嚓
咔嚓
他喜上眉梢，美滋滋地在小砖块上指指点点，然后拿给我看：
“你看，你看，这个怎么样！”
我定眼望过去，只见荧幕里有着几个人类通用的图案与文字。
“上帝是女孩，天道是萝莉？”我念叨道，声音有些奶里奶气。屏幕上面还配着我如今的形象图片：一身粉色公主裙，一对双马尾辫子，手脚细短，皮肤粉嫩粉嫩的，脸长得玲珑可爱，笑起来一定很甜美。
可惜我不会笑。
男人也发觉了这个问题，皱起眉头，表情不悦地删除了图片：“再来拍一张好了，这次你笑一下。”
果然，这个人，好麻烦欸。
“我不会笑。”我如实说道。
“那我教你！”男人笑眯眯的，一副打算对我欲行不轨的模样：“来来来，嘴角先扬起来。”
他的指尖轻轻刮进我的嘴巴里，顺着我的唇瓣一路揉搓，指腹沿着翘舌滑动，沾了不少我的唾沫，逐渐勾起了我的嘴角弧度。
嗯，很奇怪的感觉。
像是找回了一些与生俱来的本能，我感觉到僵硬的脸庞开始调动起肌肉，眉梢略微弯了弯，还咧嘴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这不是能懂的嘛。别动哟，你笑起来还有俩酒窝，挺有感觉的。”
男人又拍了一阵，然后心满意足地凑到我身边，给我看图片。
接着他选取了最和善的一张，再配上刚才那段“天道是萝莉”的文稿，点击发送朋友圈。
日期是——2012年12月21日
“千魂，你还有其他愿望么？”我见到他把手机随手甩到了一旁，出声问道。
男人抬头，摸着下巴。按照凡俗的理解，这动作应该是在思考。
“有很多想做的事啊，不过不是在这里。”男人抱胸，很惋惜地摇摇头：“我还想泡很多妹子，顺带把他们抢来当伴侣。毕竟我这人，着实是亏欠了人家不少东西，除了以身相许，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债了。”
先不谈这人的流氓发言正不正确，我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妄想：“若你离开了这里，那就等同于废弃了仙君的修为，从头再来。”
“没问题。”他似乎早有觉悟。
“你以前的经历，包括你的存在，将会被抹消，她们将不会记得你。”
“没事。”他拍拍胸口，一点都不介意：“大不了重新培养感情就是了。”
“你身为二代仙君，我还需要你立下誓言，不得制造杀戮。如今的天道，因为你大肆破坏规矩的缘故，寿命增减失衡，已然崩裂出了缝隙。若你在三界之内再杀掉任何物种，它都会彻底崩溃。到时候，除了你以外，这世间不会存在任何事物，包括你的那些红颜知己。而你将不得不成为新的天道，在漫长时光中磨灭掉意志，孕育生灵。”
“说得简单点。”男人看来想让我更加言简意骸一些。
我顺着他的思维，酝酿了一会，这才说道：“总之，你以后会连一只蚂蚁都踩不死，更别提杀人了。”
“那我就懂了。”男人眨了眨单眼皮，一脸嬉笑：“我不能亲自动手，杀害任何东西，对吧？”
虽说他讲的话让我本能地感觉有点不对劲，但我又想不通是哪里，只能点头认可道：“大概，是这个样子吧。立誓言的时候不要想着对人名动手脚，这些东西瞒不过天道的。你也知道，凭借仙君的能力，这种誓言几乎对我俩起不了任何束缚。只能说给天道提个醒，看看它能够承受你的行为到何种程度。”
“好，那我立誓。”男人站起，举手，收敛了笑容，一丝不苟地郑重庄严道：“我，今后不能再亲自杀害任何个体，若违反，则天道碎裂，让我尝尽永生孤寂之苦。”
“......”
“......”
白雾中，万籁俱静。
“看来是没事了。”我察觉到天道没有任何反馈，说明这个誓言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还有其他事情么？”男人挠了挠头，打了两个哈欠。在我的理解中，这应该是人类疲惫，想要睡觉的表示。
但很奇怪，按理来说，仙君不可能会有疲倦感。就像我，哪怕在这里一直醒着，都不会困倦。
沉睡与苏醒，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之所以醒来，也是为了能够按照这个男人所理解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跟他进行交流罢了。
“没有了，要注意的点就这么多。”我接着补充道：“你可以拿走一样我认同的东西，还可以选择一个时间节点进入。”
“要是我选择你呢？”
“不行，我还得掌管天道。”我稚嫩的小手摆了摆，表示没戏。
“这玩意儿就算出了什么事，你也能马上赶回来的吧。”男人看似还想再争取一下。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而且我即便跟你一起，也同样得遵守和你一样的规则，不能杀人。”
“嗯~~~”男人苦思了一阵，对我说道：“那如果你确实杀了人，怎么办？”
我考虑了一下这种情况，虽然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但脑海里确实有这样的处理方式：“我会自动放弃仙君修为，以阻止天道崩裂。毕竟我不像你，杀孽这么重。但如此一来，我会落入天道之中，这里位置便会空缺下来。天道会自动筛选出一个仙君来重新掌控它。而那人，有很大概率会落在你身上。毕竟你是名副其实的二代仙君。”
“噢噢噢，懂了懂了。”男人突然间变得精神抖索起来。
所以说，完全不想理解人类的情感，太怪异了。
“那让我指定一个物件，对吧。”男人拿出了一个不可言状的马赛克小玩意举在手里：“抽奖系统，就决定是你了。”
“好，那你自己选择一个时间点。我送你出去。”
我幼指凭空一点，漩涡状的虚空洞穴便骤然出现在眼前：“脑袋里想着要进入的时间线，然后跳下去，它便会带你去到相应的地方。”
男人笑笑，把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扔到了我手里。
我扑灵扑灵地眨眨眼，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看过我的记忆了么？”男人临走之际，对我笑道：“把它送到过去的我那里，毕竟没有这玩意，我也成不了仙君，不是么？”
“嗯，不过就算你现在不给，我也会想办法把历史拉回正轨。你照样也能成为二代仙君。”我一时兴起，很难得地模仿他的腔调说道：“别忘了，对于天道里发生的事情，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对对，可惜不能犯杀戒，也不能看穿同事的想法。”男人在我面前得意地笑着：“走咯走咯，出去好好玩玩。有机会你也去试试吧！”
说罢，他在我的视线中，一跃而下，坠入了洞穴。
我无法领会生灵的情感，我也坚信他有朝一日，心态也会变成我这样。看破这世间红尘的纷纷扰扰。
尽管并非是今天，但也无妨。
等下次再睁开眼的时候，没准他就会再次上来，代替我了。
我指尖一划，一面镜子生成在我面前。
望着镜中那俏丽可巧的萝莉身形逐渐诡异，扭曲得不成形状，我喃喃感叹道：“果然，我还是无法理解这些生灵的审美观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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