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曙光照耀,小雅精致的床头浮雕隐隐泛出光彩,刺人耳目。
吕彤眼皮子受到刺激,悠悠醒转过来。
一对窗扇悄然间错开小小的缝隙,使得秋风有机可乘,蹿入房内,那薄如蝉翼的床纱随即荡起片片褶皱。
枕席里睡意朦胧的吕彤顿觉一股凉意涌入心头,舒适愉悦,昨日那积攒下来的疲乏感被一扫而空。
她抖擞精神,下床。细嫩轻盈的纤足落地,肤雪靓丽。只是这一抹白皙很快便被隐藏进入绣花鞋中,令人惋惜。
铜镜梳妆台前,各类胭脂绳带凌乱不堪,四处散乱,彰显了主人平日忙碌,无心打理琐碎的内务细节。
吕彤拿过床沿的毛巾,往小水盆浸了浸,提起来敷敷脸。
望着镜中积郁已久的脸庞,吕彤默默哀叹。
明明是个未满二十的芳龄少女,眼角却绽出了几丝皱纹,皮肤也不复以往的光滑柔嫩,已经跟成熟的少妇面容所差无几了。
幸好她还能靠着天生丽质的底子再撑个几年,但若是继续操劳下去......
“家族兴旺,可比谈花赏月要重要得多。”吕彤不敢往下想,只得自我安慰道。
为了家人,为了家族,她不后悔。
趁着尚未人老珠黄时,凭此外貌,若是能入赘个得力夫婿,缓解她肩上负担,协助她兴盛家业,那便足矣。
因而,吕彤很久之前便有了招纳夫婿的想法。
自从前两年开始,贴出招亲公示后。附近城镇的青年才俊纷涌而至,几乎踏破了吕家的门槛。只是能入得吕彤法眼的人,少之又少......
好吧,其实一个都没有。
倒不是吕彤自命清高,只是女子择偶,若是男方连自己都不如,又何谈协助,分担压力?
但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又怎会甘心入赘,为他人做嫁衣?因此招亲之事便陷于了死局,暂时被她搁置不动。
说到底,还是她吕彤不够漂亮。
别人都说她虽是化安第一美人,但身上商贾气质太重,凡事都要斤斤计较。这点便让吕彤的魅力打了个折扣。
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够凭借出众的姿貌艳压群芳,数年来稳坐第一,无人超越。
一来是化安镇偏居一偶,人本就不多。二来是吕彤确实有令人惊艳的资本。
周围人的盛赞爱慕,让吕彤对自己的样貌充满信心。尽管嘴上不说,但她知道这蒲柳之姿便是振兴家族的最好利器。
一定要找个大好儿郎,壮吕家之势。吕彤暗念道。
今天按照计划,便是出发,前往主城之日。凌霜学府的学子名额,对于他们吕家来说,弥足珍贵。好不容易花钱打理好了镇里的乡绅关系,吕彤必须要亲自看到弟弟入学才能安心。
“小姐!车马已经备好,就等您来检督了。”门外的丫头婢女呼喊道。
“好,我这就来。”
吕彤匆匆着装,套上两层外衫花裙,肆意揽起妆镜台前的花红轻抹几下唇瓣,放下。扎个马尾辫子就往外走。
简洁干练,毫不拖沓。
这是吕彤在多年繁忙业务中养成的习惯,若是如今有人让她慢吞吞的,仔细梳妆一番,她反而不知该如何打扮。
“人都来齐了么?”
“回禀小姐,除了少爷外,人都来了。”婢女跟在吕彤的身后,恭敬道。
吕彤一听,又是这个不成器的弟弟,顿感乏力。她只恨自己为何不是男儿身,不然也不会受困于这软弱无能的弟弟。
俗话说,烂泥扶不上墙头。只是吕彤别无选择。
家主必须要男人来继承,这也是大多数家族的立根之本,无法轻易违背。
“他又怎么了?”
“昨日少爷似是见了位掉进粪坑的仙女,失了礼节,导致错失仙缘。现在还在房里自怨自艾。”女婢回答道。
“什么仙女不仙女的,哪会有仙人傻到掉进粪坑里?小说看多了,脑子也不清醒。你去叫几个下人,把他从房间给我拉出来。”吕彤没好气地吩咐道。
婢女应声而退。
吕彤的弟弟,吕树阳,乃是下任吕家家主的候选人,正房里的唯一嫡子,吕家的正统血脉继承人。
深受众望的他,锦衣玉食,被家里人宠溺在怀里,童年基本窝在温床里,备受呵护。
所以结果可想而知,等到大人们悔悟不已时,吕树阳已经成了现在这副糟糕的懦弱样子。
碍于长辈的颜面,吕彤对这娇贵的弟弟,是既不能打,也不能骂,棘手至极。
但好歹他还有些进取之心,孺子可教。吕彤相信,若是多接触外界,吕树阳那别扭寡居的性子终究会好起来的。
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收集人望,都无外乎是下赌注,必然要担当风险。若是没有胆魄,任何事都只会停滞不前。
这也是吕彤敢于放手,让怯弱的弟弟去远方学府独自学习的缘由。
...
倏忽间,吕彤已走到府门外。
车马粮草都准备妥当,两个随身侍卫骑在马上,等候差遣。还有几位小孩坐在府邸石阶上闲聊:
“哎,小扈,你这次一走,肯定要成为修仙者了吧。”
“那肯定啊!”
“好羡慕,不过你家那哥哥不是也想修道么?”
“嗨,他呀。昨天半夜三更回来,跟丢了魂似的。叫吼着我不要修仙了,我不要修仙了,把我爹娘都吓了一跳。刚才出门时,我看他还缩在被窝里,像被人捅破了胆子。”
“最近好像不太安宁噢,小扈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昨夜我隔壁家那小孩也是这样,半夜回来,一副见鬼的表情,都快呆成傻子了。”
众孩童一阵欢笑,有小孩正肃道:“你们其实有所不知,昨天可是发生了一起凶杀案的。我家在衙门嘛,今早就看到有人来自首,说是自己杀了人。”
“噢?”
正在众人被勾起兴趣时,有一个柔柔的声音不适时宜地提醒道:“你们还想聊到什么时候?”
孩子们头抬起,发现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正望着他们,不悦之色溢在脸上。
“彤姐姐...”孩童面面相觑,有不少都害羞地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好了,好了。小扈,让他们散了吧。”吕彤微蹙黛眉,训诫道:“以后你去凌霜学府,要懂得敬畏,不要肆意评论他人。像你刚才对哥哥那副没大没小的口气,最是惹人生厌,记得要改掉。”
小扈本应是这一次学府名额的最佳人选,但被吕家截了胡,换成了吕树阳。此事是吕彤一手操办而成,自觉过意不去。
这次她去国都,一方面是护送弟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向学府求情,多添一个名额给小扈。
五年前,吕彤也被学府选中。但她志不在修道,留在了家族。所以那年化安镇的名额便空缺出来。
吕彤打算把那位置让给小扈,只要再给学府添些财银,让他们通情达理一下,此事应该不难办成。
“谢谢彤姐!”小扈感恩戴德道。
昨日他与吕树阳分开后,吕彤便找上了门,与他商议名额一事。眼见心慕的女神如此关心,小扈也是情绪难以自抑。
要知道,吕彤只比他大两岁而已,两人完全有机会促成一段佳缘。甚至小扈都想好了,将来修炼有成,第一件事便是上门向吕家提亲。到时若能看到吕彤惊喜呆滞的表情,小扈想想都觉得兴奋。
挥手驱散了身边的孩童后,小扈悄声对吕彤说道:“待会,我就去向树阳道歉。”
“这样最好,你们二人以后进了学府,可要记得互帮互助。”吕彤眸子一动,含笑道:“树阳的个性你也是知道的,到时候拜托你多多照顾他了。”
“没问题,有我在,不会让树阳受到欺负的!”小扈豪言壮志,拍拍胸膛保证道。
吕彤听见后方府内的喧闹声越来越近,心神领会,温婉谈吐道:“那你先去跟树阳说说话吧,我先去车上歇息一会。”
小扈点头,旋即走入府门,迎向那干瘪着脸皮,被下人拖过来的吕树阳......
吕彤忽地轻叹一声,她能为弟弟做的并不多,以后还是得看他自己的了。
莲足轻抬,走至车轿,却听得两名骑马侍卫也在谈论今早衙门的奇闻异事,吕彤不由问道:
“两位,自首之事,真有那么邪乎?”
俩人见是小姐到来,先是拱手施礼。随后才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今日来自首的那小道士是前阵子盛传的坑蒙拐骗之徒。利用修道者的身份,诱骗孩子偷取家里钱财来听他的无用讲座,害得无数家庭半辈子积蓄全无,家徒四壁。实乃该死之人。”
另一个附和道:“就是,就是。衙门那帮人想抓他很久了,只是那小子身法太滑溜,每次都能跟他的搭档配合,死里逃生。”
吕彤听闻此人犯下此等伤天害理的事,心有薄怒,急声问道:“那他现在如何?”
“疯了疯了。”一侍卫摇头晃脑,怪异道:“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说自己杀了人,然后就疯了。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不止如此。”另一人补充道:“他修为跟命魂都被废,成了凡胎。我今早去帮工的时候,跟着衙内去了他所指的山庙。那儿确实有个死尸,四肢尽断,喉骨被完整平滑地割开,应是法术气刃所为。死相...很奇怪,明明死不瞑目,却还在大笑。噢,这死的人是那道人的搭档,我不会记错的。”
吕彤寒毛倒竖,感到不对劲:“这俩人为何反目成仇?而且修道者又不是平民百姓,杀个人,至于到崩溃的程度?”
“这我们可不知了。”两名侍卫同自己小姐打趣道:“这世上怪事多得很,没准是见着不干净的东西了。”
吕彤气馁,翻翻白眼:“别以为你家小姐我好欺负啊,敢吓我?”她作势表情凶煞一番,想唬住侍卫。只是俩人见多识广,不为所动。
吕彤颇感无趣,随即爬上马车,掀开帘子,进入娇内。
“小姐,你天生就不适合当恶人!”两名侍卫对视,嘿哈一笑。
吕树阳与小扈形同兄弟,勾肩搭背地回来了,就当众人就绪,准备出发之际......
“等等!”一声娇喝自郊野外响起,众人闻声一停,凝眸注视。
一少女正从山林间跑出。身手矫健,动作敏捷。娇喘的面容娇小可爱,清新丽人。
“各位,能不能捎上我一程!”少女性子活泼好动,一路蹦蹦跳跳,洒脱地跳至几人面前,开心地笑道。
“啊!仙子姐姐!”吕树阳像烧着了屁股似的跳起来,激动道。但之后看了看某部位,他又耸拉下脸皮,纳闷道:“不对,你不是。她胸才没你那么小。”
“......”
千魂笑脸一僵,干硬地站在原地,有种想把这货给掐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