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这般快?”
闻得此言,我心中一惊,一股触电般的感觉从尾巴骨一直升到头顶,背上白毛汗立刻就冒了出来。
旁边的父亲也是勃然变色。
至于坐在上首的同知更是刷地一下站起了身,然后又噗通一声坐了下来——大概是腿软得站不动了?
我看见他那两条腿正不听使唤地颤抖着。
“什么?在哪儿?”
他已经顾不上失态不失态了,眼看着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大人,在林泽镇!鬼潮侵犯林泽镇!林泽的信使到了!十万火急!”
那下人叫道。
噗……
我差点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位不带这般唬人的,那林泽镇离定北府城还有上百里路呢,好歹也是个大镇,不是说破就破的。就算加上这信使在路上的时间,那鬼兵也得过个一天半天的才能到。
那同知听了,顿时也愣了一会儿,用力喘了两口气,脸色发白,然后又突地涨红,猛地咆哮起来:“来人!”
“是!”
在那下人摸不着头脑的视线中,又进来了两个下人。
“将这胡乱诳言的蠢货给我拖出去,直接打死喂狗!”同知须发皆张,戟指着那个刚刚那个进来通报的下人,怒火冲天。
那个下人一下子傻掉了,旁边的那两个刚刚进来的也呆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赶忙大声应了声是,一边一个拽着胳膊,就要将他拉出去。
“老爷冤枉啊!”
“小人没有虚言,那信使就在门厅里候着!”
“老爷饶命……”
那下人胡乱拉扯着,一路被拖到了门外。
他一边蹬着腿,一边大声哀嚎,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看上去可怜万分。
“让他闭嘴!”同知继续大声喝道。
很显然,吓了同知大人一跳,让他的面子被扫了,这使得他极度恼怒。
“是!”
门外应了一声,然后那声音就消失了,变成了“唔唔”的被堵着嘴的低沉声音,然后随着远离而逐渐消失。
厅中一片安静。
同知大人的这番发作也让我有些醒觉——这一位虽然平庸,虽然无能,但终究是能够决定这定北府中大多数人生死的官员,并非可以随意欺瞒糊弄的对象。
某些小动作,还是需要更加小心些为妙。
又喘了几口粗气,同知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轻轻咳了一声:“下人不知所谓,让两位见笑了。”
客厅中的空气似乎又恢复了流动,李才摇头摆手,表示不敢。我却做出了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同时收敛气血,面纱下的自己脸色变得很是苍白。
做戏也要做全套嘛。
同知大约发现了我的异样,略作思索,便想明白了我的担忧,宽慰道:“李夫人,赵二公子武勇不凡,虽然一时受挫,但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杀出重围的……”
“多谢大人吉言……”我让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然后坐到了一边,不再言语。
同知也没心思照顾我这个妇道人家的心思,他转头,看向李才:“李老爷,这鬼潮眼看着已经到了林泽镇,你们看……”
大概是我们事先给他通报了情报,让他有了准备,这位暂时六神无主之下,暂时将他视作了他的谋主。
先入为主,这也是我们想要实现的目的,现在看来,完成的不错。
“大人,鄙人来时问了赵德,如今这定北城中,所余的厢兵不过两三千之数,与那数万之众的鬼潮想比,似乎略显单薄……”
李才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番,然后说道。
“确实,这兵力实在是少了太多……”同知手抚长须,长长叹了一口气,“直面鬼潮兵锋,我定北府自身尚且难保,若是出去救援,两三千兵马再陷入鬼潮中,这定北府就成了空城,又如何能够防守?吾身为同知,又岂能行此不智之事?”
“为了大局,这救援林泽之事,就不用再议了!”
足足有几千人的镇子,就这么在“大局”的名义下,轻飘飘地被牺牲了。
即便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知道这确实是当下唯一的选择,然而我心里仍然有些不舒服。
只是面上却依然做出钦佩的模样,和父亲一起躬身赞道:“大人英明。”
“不过是为保大局罢了,老夫不得不忍痛舍弃那些百姓,有违圣人训示,实在惭愧。”同知嘴上说着痛惜的话,面上却颇有自得之色,显然是在为自己的“英明果断”而颇为赞许,“只是这样一来,少则半日,多则一两日,那鬼潮也即将席卷而来,李老爷,你可还有其他计策?”
“大人,防备鬼潮,与防备活人不同。那些鬼物,多位阴气所化,唯有寄托之物方为实体,以鄙人之见,咱们应尽快收集那些驱鬼之物了。”李才思忖了片刻,然后说道。
“李老爷思虑确实周到,难怪能成为这北荒首富。”同知夸赞了一句,“待会儿,本官就让差役们去挨家挨户搜罗黑狗、妇女经血等秽物,还有童子尿这等蕴含阳气之物,都收下来,然后令人抬到城墙上放着。”
“道观中人,也让他们尽速绘制示警、驱鬼之类的符箓,然后供给兵丁们使用。”
“大人此计甚妙,”两人似乎王八看绿豆,对上了眼,一个劲的互相恭维,“待那鬼潮来临,无论是直接泼下去,抑或者是让兵卒们以这些洗刷刀枪箭矢,都能重创鬼军。”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两人的互相吹捧中,防守的大致思路渐渐完善,理出了一个眉目出来,只要下面赵德这些将领们根据实际情况补全就行。
最后,就剩下了唯一的一个碍难之处。
“只是这城防兵丁,委实太少,兵力太过单薄,且缺乏高手,实在让人不放心啊……”同知一声喟然长叹,面露忧色,“征发的勇壮,做些打下手的活计,让他们搬运物件、兵器或许还行,若是去对付那些阴兵,怕是只是看上两眼,便就两股战战,口唇发干,能站着都算好的了。”
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给他慢慢引导后让他自己得到的结论,效果很是不错。
“大人,妾身倒是有个想法,只是唯恐大人会得罪一些短视之辈……”过了片刻,似乎恢复了一些的我犹豫着说道。
“李夫人有计?快快说来!”听得有办法,同知立刻精神一振。
“大人也知道,咱们这些世家,家中都有些家丁护院,平日里看家护院,防贼御寇的,身手也确实不错。咱们这城中大大小小十几家,若是再填上那些富商,怕是也能凑出几百上千的人手,若是大人能够将他们集中起来,虽然良莠不齐,也缺乏配合,但是作为补充,却应是足够了,”我组织着语言,慢慢地说道。
眼看着同知听得的眼睛发亮,我却忽然转了话锋。
“只是大人也知,咱们关外,民风彪悍,家家都将这些家丁们看得很重,若是强令征兆,唯恐某些短视之辈会出言反对,甚至会动武,抗拒征兆。”
哪怕关外的世家们已经受到关内的感召,开始家家读经,户户学文了,但也还没到费拉不堪的时候,论起武德,还是相当充沛的。在这种情况下,家丁的规模和强弱,依然还是一个家族实力和势力的象征。
“哼……”同知冷哼了一声,“如今正是举城危亡之刻,本该人人奋战,方有希望保得平安,若是此时还有人藏有私心,只顾着自家的势力,就莫怪本官不客气了!”
“事后本官定要重重参他们家族一本!这些自私自利,鼠目寸光之徒,也配与吾等同列?”
听得这话,我和父亲对视了一眼。
“大人,我李家愿尽出家丁五十人,送入军中,以抵御鬼潮!”李才起身,躬身应道。
嘿,尽出才五十人?呵呵……
“大人,我赵家愿送出家丁四十人,”我同样起身,只是看上去有些赧然,“大人,您也清楚,我赵府如今并无男丁支撑门楣,因此需得留下数人看守家宅,还望大人恕罪。”
“李夫人这是说得什么话,”同知也站了起来,,“那奸相兴风作浪,赵家老太爷和大公子也是为了澄清朝堂,方才蒙受不白之冤,赵二公子更是抵御那鬼潮,拖延了许多时日。依本官之见,赵府就不必出人了。”
“赵家乃是定北府人,守卫府城,乃是我赵家的应有之责,想必外子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坚定地拒绝了同知的好意。
同知也不以为意,反而十分赞许,沉吟片刻,然后说道:“李夫人深明大义,真是不让须眉,这样吧,赵府出三十人便好,剩下的,俱都留在府中护卫家眷。”
我想了想,便没有再推辞,躬身谢过同知的好意。
同知摆了摆手,然后大声喝到:“来人!”
数名下仆立刻小跑了进来。
“去,你们即刻前往城中各世家、富商宅中,给他们传我的口信,让他们当家之人,立刻前往府衙!一个时辰后,我要在府衙中见到他们!”同知面色威严,浑身散着某种王八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