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看着老道士又给老太太用过一次丹药,回到房中的时候,已经是晚间时分了。
府衙那边父亲传来了消息,在同知大人的强硬威逼下,又经过一番利益交换,各家基本上都出了些家丁,送到赵德的麾下听命。总数大约有五百余名。
那边自有专门人去检视,以防止那些小家族们用普通人去滥竽充数。
要知道,能在关外的家族中成为看家护院的家丁,这些人最次的,也都有些不错的武艺在身,基本上也都见过血,不会畏惧普通的阴鬼之流。虽然彼此配合上差了些,上不了大阵,打不了野战,但是论起单打独斗或者两三人合击,只比会比那些厢军高明许多。只要赵德能够压制得住,便可以算得上是守城时候的一支强大的生力军。
唯一的一个令人不爽的消息,就是王真被解除了闭门思过的禁令,给放出来领着自家的亲兵,可以戴罪立功。
当然,作为代价,王家这次出了八十个人,算是把家底子掏空了大半。
我并没有太过在意,只是让人给赵德递了消息,让他注意着点,不要被王真反客为主了。
用完了晚膳,我一个人坐在房中——该做的准备都做完了,总不能让我这个不懂军务的妇人去军帐中指导赵德守城吧——忽然没有事情打扰,一时间让我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想了想,我便进了小黑屋,打算再修行一段时间,纯粹当做是消消食了。
只是,感觉中还没有一会儿,我便不得不从里面出来了。
在外面的时候还没觉得,然而进了小黑屋,那全面提升的对身体和气血的感知中,周身的气血在不断地毫无规律的波动,尤其以小腹那儿最为紊乱,甚至还隐隐地有些疼痛。
勉强尝试着修行了一会儿,感觉确实无法继续下去,我不得不浪费了点数,提前从里面出来。
在外间,感知削弱的状况下,气血的波动确实没有那么明显了,但是小腹位置的隐痛却始终没有缓解。
坐在那儿发了一会儿呆,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吃坏了肚子,然后我忽然反应了过来,拍了拍脑袋。
才修行了几天功夫,就以为自己可以斩赤龙成功了?能够拿捏凝练气血,拖延些时日已经算是进度不错了,就不要指望着能够永绝后患了好不?
不过,在这个关头来了,按照这个时代的观点,那可是血光之灾临头,大大的不祥之兆啊。
心里呸呸了两声,老老实实地翻出自己的骑马布——这个是关外的称呼,关内还有另一个名字,乖乖地穿上,然后召来紫菱碧荷帮着自己洗漱上床。
好不容易有个早睡,然而半夜时分,我还是自动醒来了。
两腿之间湿漉漉,黏糊糊的,小腹部仿佛浸在了冰水中一般透着凉气,腰间感觉像是绞了又绞的酸菜,酸痛得厉害。
真是熟悉的感觉。我睁着眼睛,看着拉上的床帘,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感受了一下身体的气血,果然,随着血液的流失,还是散去了一些,但是并不算多,比想象中要好上许多。
翻身起床,给自己换了一条骑马布,又坐在床边,摆个架势,搬运了一会气血,感觉好了不少。正准备躺下在继续睡上一觉,给自己补补精神,就听见外面响起了一片喧哗之声。
发生了什么事情?
正是睡意惺忪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面有些混沌未明。我正打算理理思绪,就看见紫菱一脸慌张,小跑着进来了。
“啊,夫人您醒了?”看见我正坐在床上看着她,她似乎吃了一惊。
“外面什么情况,这么吵闹?”我微微皱着眉头。
“回夫人,外面都在传,说鬼潮,鬼潮来了!就在城外。”紫菱看上去有些惊恐,说话都有些结巴。
“终于来了吗?”
紫菱的话入耳,我坐在床沿,有些发愣,让这个由于身体不适而有些混乱的脑子慢慢接受并且反馈了这个消息,然后浑身一个激灵。
鬼潮比想象中的要快,是林泽镇因为被突袭所以没能有效的抵抗,还是鬼军们没有仔细清扫,破了镇子,只是草草杀戮了一番就直接往定北城赶来了?
无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还是尽早做些安排。
就在我让脑子开始转动的时候,碧荷也跑了进来:“夫人,赵全说有紧急要事求见。”
鬼潮到了城下,赵全过来通报,也是应有之义。
“让他在书房等着,我换好衣服过去。”我点点头,吩咐道。
碧荷出去了,我让紫菱给我更衣,稍作洗漱,然后才进了书房。
赵全正板着他那张一贯没有表情的脸,站在里面,看见我进来,轻轻抽动了鼻子,然后略带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恢复了正常。
如果不是我时刻盯着他的表情,都没有发现他有过微妙的变化。
我没有去管他,径直在书桌前坐下,然后问道:“具体情况如何?”
“回夫人,赵德刚刚来报,今晚鬼潮趁着夜色突然来袭,试图偷上东城城墙,幸得守城兵士早有准备,身上带着示警道符,及时发出了消息,才将鬼军打了下去。现在鬼军见偷袭不成,便转为强行攻打,不过连着数次都被打退了,”赵全向我汇报。
“现如今四面城墙都受到攻击了吗?”
“只是北、东二城受袭,其中由以东城更为猛烈,赵德如今正在城楼上督战。”
我嗯了一声,又问:“赵德可有说他是否有信心坚守,若是不能,能坚持多久?”
“赵德的意思,以如今的攻势,不敢说万无一失,但是只要物资充足,坚持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只是如今鬼王尚未显露身形,他担心今夜的攻城,不过是试探而已。”
也就是说,目前的情况还行了。
这场鬼潮到底有多大,如今只不过是猜测而已。毕竟我能想到,现在正是深夜,鬼军们又不需要火把照亮,哪怕是武功高手,目力也不足以远其全貌,因此赵德不敢将话说满,这也是应有之理。
“其他各家如今的动向呢?”我将鬼潮的事情放在一边,然后又问起了城内。
赵全看来早有准备,立刻回道:“如今各家主事的正在前往府衙,准备商议此事。”
“父亲也去了吗?”
“李老爷已经动身,让人带了个口信过来。”
“嗯,那我就不过去了。”我点了点头——身为女子之身,辈分又低,以如今世道的规则,在那种场合不说占便宜了,反而容易被压制,就算死硬着不低头,场面也不好看。所以索性由父亲扛着就好。
只要能够坚持让赵德掌握着兵权,就一切都没有问题。
我沉思了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点点脆响。
过了一会儿,忽地开口:“倘若以此刻家中人手为限,由你带领,护着老夫人、嫂子、两位少爷和我出南城,去往省城,你有几分把握?”
赵全愣了一下,然后权衡了片刻才开口:“家中现在能战的家丁还有百余人,若是仅仅是一辆马车的话,只要不遇见两位以上的鬼王,或是数千鬼军伏击,老奴必然可以保的主子们的安全。”
也就是说,赵全一个人大约可以顶得上一个鬼王的力量,这差不多也在我的估算之内。
我倒不是真的打算现在就弃城逃跑——不说老太太受不受得了,单说是赵家祖祠和密库都在这儿,为了给赵家祖宗和赵老太爷一个交代,我也得守到最后一刻。
只是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该留的退路还是要留的,用不用是一回事儿,但是准备不准备是另一回事儿。
“你即刻派人前往四座城门看着,只要看着就好,不用参与战斗。一旦发现有城破的可能,即刻回来通报!”我斩钉截铁地命令。
“……是!”赵全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立刻应了下来。
事关自己和赵府主脉的性命问题,在这一点上,我绝对不容许赵全有任何的犹豫。
“你家丁们都准备好,刀不离手。还有,将大嫂和两位侄儿都安置到太太那儿。太太没有醒来,府中无人做主,万一需要离开,说不好府中可能会有些混乱,先做好准备。”我继续吩咐道。
都是在为最坏的情况做打算——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倘若赵德真的撑不住,需要转进,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某个搭不上车的后生不开眼,想要生事,那可就不好了。
顺带着也是将柳氏和她两个儿子给控制在眼皮子底下,省得这关键的时候再闹什么幺蛾子。
这个时候,我十分庆幸,前些日子将那些异闻司的触手给灭了大半,不然趁着这个混乱的当口闹起来,还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看着赵全领命出去,我在书桌前又坐了一会儿,点了紫菱的名:“紫菱,你拿我的手令,去开府中的粮库,命令各房的厨子都起来,开始和面蒸馒头,再蒸上百十斤的腊肉,人手不够的去街上雇,明日早上,我要去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