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房间里面,又处理了一些杂事,大约到了二更天的时候,我才彻底清闲了下来。
下午睡了实在太久,一时间也没什么睡意,我便走出了书房,打算出去转一转。
凛冽的寒风吹过,拢了拢衣袖,抬头向北面看去。
城北不知何时,又隐隐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喊杀声——很明显的,鬼潮在缓过来一口气后,又开始了连绵不断的冲击。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法阵建好了没有。若是没有,一边顶着鬼潮的冲击,一边还得调配物资建阵法,也真难为赵德了。
我遥遥眺望着火光冲天的北城方向,默默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开了视线——这事儿我也帮不了他什么忙,只能靠他自己了。
相信他能够做得到吧。
心情依然有些烦闷,我下意识地沿着小径走出了院子,随便闲逛着,试图驱散心中的阴霾。
然后,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一处相当熟悉的地方——赵峰的书房门前。
呵呵……这算什么?念念不忘吗?
又或者,心里不要,腿上却很诚实?
暗自嘲讽着自己,手上却很自然地推开了房门,跟在身后的紫菱赶忙点上了灯。灯光不算明亮,小小的火苗照在颇大的空间中,显得有些昏暗。
赵峰离家之后,这儿也就鬼潮的消息传来的那天开启了一下,其他时候,便一直都关着。
陈设和他离开那天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抬手示意紫菱在外间守着,我随意地在里面一处软塌坐下,然后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兵书——那是以前和赵峰一起夜读的时候见他看过的。
我翻到了某一页,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
古代兵书就是这个不好,哪怕是世家传承,为防泄密,要么是口口相传的秘籍,要么是口口相传的带兵实操要领,真正记述下来的,大多是些提纲挈领的东西。只有从基层带兵带得熟练了,有了一定的实际经验,然后再去看这些概括性、纲领性的东西,才会有用。
说穿了,就是高级军官进修教程,真正的如同前世《纪效新书》那般的类似操典一般,适合基层军官去读的玩意儿,都在将领们的心中记着,属于“秘法”的范畴,概不外传。
以我的水平,读这种玩意儿,大概就是像前世大家人手一本的《孙子兵法》差不多。能读懂,但是读完了,对于军事还是两眼一抹黑。
于是我很无聊地翻了两页,尽是些什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之类玄之又玄的词句,便又把它放了回去。
从桌子下面的一个暗格中掏出了一个小坛子,里面放的是关内酿制的“碧水清流”,口感软绵甘甜,赵峰并不喜欢,是专门给我留的。
我也不客气,直接将封给拆开,也不用杯子,直接就着坛子抿了一口,然后取了一本数百年前的杂谈笔记,
很显然,这本书赵峰也看过,上面还用他那手四不像的字迹做了些批注——赵峰的字本是按照馆阁体来练得,然而却又没有练得到家,不,简直可以说是南辕北辙。方正规矩没见着,反而充满了个人风格,说得好听是锋锐豪放,说不好听就是张牙舞爪。
某个晚上,看他心情好的时候,我也曾调笑过他两句,当时他看着笑嘻嘻的,也没着恼。不过没多久我就吃到了教训,然后就再没有过了。
真是小肚鸡肠的男人。
呸……怎么又想到了他?夜晚时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
我又抿了一口,将笔记翻到有关鬼潮的一章,就着昏暗的灯光读着。
鬼潮的来源已经不可考证,笔记中也就模模糊糊提了一笔,大约是与上古年间的战争有关——这个也是我早就知道的,然而却始终没有具体的细节,这本上也是如此。
笔记中记录了一些抗击鬼潮的方略、方法,可惜时代不同,没什么值得借鉴的。
成书的年代,正是鬼潮最为猖獗的时候,因此当时的朝廷对此很是上心,比如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成立专门的瞭望哨、在北荒山外建立有大量专门的堡垒、营寨,派遣部队驻扎。
笔记中还自行画了一幅防线图,记录了一些大的据点所在,赵峰也在上面圈画了几笔。
不过这一切都在王朝末年的战乱中荒废或者被毁弃了。
本朝起家自关内,对开发关外兴趣不大,仅仅只是开国时候作为针对草原蛮族的一个侧翼出击的据点而已。
自从蛮族北遁后,就更是不加重视了,视之为边鄙蛮荒之地。因此,根本没有恢复防线的意思,多数都是交由关外的驻军和世家自行处理。
世家们也没有这个财力物力维持这条防线,好在这几百年来,鬼潮也衰弱了下去,并不算猖獗,就算爆发,也多是三五位鬼王复苏,大多数情况下关外驻扎的军队完全能够应付。
因此,到了最后,我也不再试图从中挖掘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就一边喝着酒,一边当个解闷的闲书看得玩了。
时间慢慢过去,一坛子酒也逐渐见了底。
我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起身,忽的,耳朵动了动。
原本那只能隐隐约约听见的喧哗声,骤然变得响亮了数倍,而且那方向……
南城?怎么会?
我放下手中的笔记,抬起头,耳朵竖起仔细听了听,不,没有错,确实是南城的方向!赵府在定北府城偏南的方向,因此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鬼潮趁夜偷袭?还是?
猛地站起身,顾不得去理睬匆匆过来的紫菱,我直接进了院子中。
抬头望去,南面城楼的方向,天空已经被冲天的火焰映得通红,在火光的照耀下,滚滚浓烟夹杂着火星冲天而起,混入了低矮的浓云之中。
虽然看不见人影,然而那不断飘来的吼叫声,厮杀声,完全证明了此时战斗的激烈程度。
不用我着人去唤,赵全已经匆匆地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我的脸色也难以维持,转过身,冷冷地看着他,“鬼潮突袭吗?但也不应该如此程度才是?”
虽然重点把守东、北二城,但是我相信,以赵德的能力,应该不会将西城和南城疏忽掉。
该有的准备都不会拉下,哪怕是鬼王偷袭,也会有相应的措施。
“刚刚探子回报,是夜里严、钱两家私通了南城守卫,打开了城门,意图举家潜逃,却刚出城门,便遇上了意欲偷城的鬼王带队的鬼军突袭,”赵全的脸色也是铁青,语气急促,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守卫举止失措,竟然又开城门放这两家进城,如今被衔尾追杀。鬼潮意欲挤开城门,正被守门的兵卒堵在城门洞里。只是探子言说,若无增援,定然堵不了多久……”
他的话还没说完,哒哒的急促脚步声响起,又一名家丁顾不得礼节,直冲进来,跪在我的身前。
“报!赵统领传来消息,三大鬼王齐聚北城外,正联手冲城,赵统领难以分兵,还请夫人早做打算!”
刹那之间,仿若一盆冰水在这数九寒天里面劈头盖脸浇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了。头脑中的血管崩崩地搏动着,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发闷,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攥住,让我无法喘气。
万丈高楼一脚踏空,扬子江心断缆崩舟。
我忽然体会到了这种前世话本小说中常常描述的滋味——哪怕是赵峰遭遇鬼潮之时,我也没有如此深切体会过。
之前所有的一切谋划,眼看着就要在这两个小世家和一个守门军官的让人可笑的作为面前,统统化作了泡影?
这算是命运的嘲弄吗?
呸!怎么可能?
运转着功法,努力平息着急促的心跳,我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赵全,银牙紧咬,没有给他任何插话的机会:“赵全,三十个呼吸,只给你三十个呼吸,我就要看到之前让你备着的所有人,包括你在内,全部出现在大门口!”
“是!”
赵全没有任何废话,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我也完全顾不得身份贵妇风度,向着左近吼叫了出来:“来人!备马!”
“紫菱!帮我着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