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这些鬼骑已经完成了加速,裹挟着身后无边鬼潮的凶厉气势,直冲进了门洞之中。
由于阴鬼的特性,马蹄近乎无声,然而踩过门洞中刚刚那些倒地不起的程府家丁身体的时候,却变得异常沉重。伴随着一声声垂死的惨叫,脑浆体液迸裂飞溅,血肉糊满了城门洞中的墙壁地面。
“嗡!”
几名反应快的弓手从重甲护卫的身后探出头来,也顾不上喊号子齐射了,各自几串连珠箭射出,当先的两名厉鬼顿时被射穿,爆裂成了一团团黑烟。
然而,稀疏的箭矢却根本挡不住厉鬼们前赴后继的冲锋。在它们的身后,那刚刚被堵住的黑色潮水,再度紧跟着蔓延而来。
十步!
五步!
“弯腰!顶住!”
根本来不及调整队形,李璟只能立在队伍的一边,大声呼喝着。
“轰!”
就在我身前十几步远的地方,丝毫没有减速的鬼王亲卫和刚刚调整好姿势的李家家丁们,撞在了一块儿,场上顿时一片人仰马翻。
哪怕是久经训练的重甲精锐,仅仅数十人,仓促间列成的两三排的阵势也根本无法抵御这般的骑兵冲击。仅仅是一个照面,阵线的最中央就被冲开了一个大口子,一名厉鬼丢下刺穿了人体的长枪,高举着马刀,向着我迎面冲来。
一时间,周围仿佛失去了声音,整个战场成了一场正在播放着的默片,无论是呼喊声、刀枪刺入人体声,濒死的哀嚎声,都似乎离我而去。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那名正在对着我,缓慢冲过来的厉鬼。
逃?
不,来不及了!
肾上腺素分泌入血,心跳加速到了极限,气血充斥着脑门,我根本来不及招呼旁边面无人色的程老头,下意识地用有些颤抖的手抄起挂在马背上的短弓,试图抬手搭上箭矢,对着他射出去。
然而,肾上腺素过度分泌所造成的松软肌肉,根本无法及时拉开弓弦。
我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那即将挥劈过来的缠绕着黑气的刀刃。
砰!
一支长槊从旁边飞来,将这只离我不到一丈远的厉鬼,连鬼带马一起给钉在了地上,然后爆裂成了烟气。
世界再度恢复了正常。
一个身影飞奔而来,正是赵全。
他带焦急之色,一边挥刀,将又一只冲来的厉鬼砍翻在地,一边急声说道:“夫人,顶不住了,先撤吧!”
“……”
我大口地喘着粗气,险死还生的遭遇让我根本没去管旁边已经开始准备拨马后退的程进。
眼看着赵全就要过来拉我的马头,突然,我侧头了一眼远处的黑暗之中,然后猛然一带缰绳,躲过了他的动作,抬高声音:“不!还有机会!”
“赵全,不要管我,冲上去,把口子堵住!就这一波而已!”
“夫人!”
“我就在这儿看着!一步也不会退!”我目光凛然,声音冷冽,直视赵全,“无论赵家,还是李家,绝没有抛下自己同袍之人!”
“……是!”
赵全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管我,转身怒吼一声,向着汹涌的鬼潮反冲上去。
长刀挥舞,一连将数名强突进来的厉鬼砍下马来,刚刚冲入门洞的阴鬼骑兵的气势,顿时为之一顿,旁边被冲散的队伍迅速堵上了缺口。
有了他的参与,双方一时间在城门内的这十几丈方圆的地方,形成了僵局,然而,鬼潮依然还在往城内疯狂地涌进来。
进入城内的阴鬼数量急剧增加着,仿佛愈涨愈高的潮水,只等着一个破堤的机会。
“哒哒哒……”
密集的马蹄声再度响起。
黑暗之中,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喝声,上百名身着各色服饰盔甲的人类骑手突然在城下数百步远的地方现出了身形。
领头的三人高声大喊:“陆玄/常开/张义,奉族中长老之命,前来助阵!”
随后这上百名精锐的骑兵,便排着并不整齐的队形,一边高声呼喊着,一边沿着城墙根,对准阴鬼的侧翼席卷而来!
“冲啊!”
“立功的机会到了!”
“干死这帮鬼东西!”
正堵截鬼潮的家丁们纷纷让开道路,面对着汹涌的鬼潮,这群骑兵们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一头撞了进去。
长枪戳刺、弯刀劈砍、马蹄践踏,冲击起来的精锐骑兵,对上毫无防备的阴鬼侧翼,简直就是如同砍瓜切菜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彻底碾碎了这波刚刚突进来的前锋。一直冲到了阵势的另一边。
整个城门口,立刻变得清爽了起来。
“……”
看着这一幕,我一直捏着的手掌,终于松了下来,心中长长吐出一口气——该来的援兵,终于来了!
各家看到了守住的希望,自然将自己压箱底的队伍都送了过来,而不是放在西城和守城的军官大眼瞪小眼。
这只不过是第一波而已。
然而,也已经足够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了。
冲了一阵后,这队骑兵分出一大半整队,准备返身继续冲击接着涌进来的阴鬼,剩下的,则跑到近前,领头的三名武士上前,和我见礼。
“多谢陆家、常家、张家援手,今日救命之恩,我赵府定然铭记在心!”我抢先一步,在马上给他们行礼。
“夫人哪里话,若无夫人在这里顶了这么些时间,这定北府此时怕是已经沦陷了,吾等也要成为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只往夫人不要嫌我们来迟就好。”
这短短的寒暄功夫,城墙边上的骑兵们已经又冲了一阵,再度碾碎了一波鬼潮。
或许鬼王依然在后面操控着,城外的阴鬼们没有继续无谓的送死,弓手集结,又开始放箭。
一时间,箭雨纷纷,城内只能靠顶着盾牌硬扛,却怎么也不敢将城门放空。
“塞门刀车来了!”
身后一片欢呼之声,夹杂着嘎吱嘎吱的声响。经历了看似很久,实则只是短短一小会儿后,张顺他们终于将塞门刀车给拖了过来,插满刀剑的那一面上甚至还浇上了新鲜的热血,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不过这时候,战场上到处都是这个味儿,倒也没那么冲鼻子了。
在我的指挥下,被箭雨压制得没脾气的一众家丁立时绕到后面,从张顺这一帮伤兵的手中接手刀车,然后喊着号子,手持盾牌护着两边,顶着箭雨,成功地将车子推进了城门洞中。
历经小半个时辰的鏖战后,城门终于第一次被阻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