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的寒气萧冷地泼洒,温度加上体力消耗,持枪的手微微发抖。战斗的时候我会因为不断的兴奋和刺激从而忽略肌肉的消耗,而现在的潜行不会,多出的思绪和感官会更为直观地传达肉体的一切迹象,使得一切都细微而深刻地传入大脑。
前往山顶的路有很多,唯独最安全的路最长,我在思考该如何选择行动路径。其实照理说我是应该直接去的,远程系统的指引就足以帮助我避开路径上的所有可能有人的地方。但是指引到现在都没有传来,我目前还不确定该如何行动,只能在远离灯塔的位置等待和观察。
目前唯一的任务……前往山顶。后续就没有任何指示。我轻轻喊了一声:“希尔?”
“准备活动吧。”希尔平淡地回复,“出了些意外,胡地现在去处理了。你需要什么?”
“对面巡逻人员的实时位置。”
“你确定吗?”对面沉默了两秒,“你有这个把握?”
“艾尔莎教过我。”
“……祝你好运。”
艾尔莎确实教过我,这话没说错。虽然艾尔莎本人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废物加上好吃懒做,但是她对我确实不错,教的东西零零散散,实战用处极高。笼统地来说就有以摸打滚爬为主要方式的“獴”、一定的作战思维和合适的作战方式,还有她自称世界第一的“暗杀与潜行学”。
依照艾尔莎的说法我现在应该选择的是“动”而并非常规理解的“静”。和狙击手相反的是,刺客并不需要长时间地留在一个位置等待机会——刺客缺乏狙击手那样每次都保证存在的远程一击必杀手段,而且狙击的动静太大,不符合暗杀的基本要求。
动的核心理念是反向思维地融入,例如在对方觉得最不可能、最安全的区域进行伏击,大路、家门口和办公室。
就像现在的我正处于大路上一样。小跑的过程中我微微屈身,有长期枪械使用经验的人都有日常行进中小弯腰的习惯,因为这样更适合射击,也方便我分辨行家。
上山的路一目了然,我需要先穿过港口,从十字路口向西移动,接近盘山小路,顺路到达山顶。过了十字路口以后就不能走大路了,上山路上有哨岗和巡逻,不可以想现在一样公然走在大路上。
“有巡逻人员靠近,四名。”指示到来,我开始向周边草丛移动,下一句话到来时我已经伏入草丛和树枝当中。过于匆忙的行动使得有树枝被折断,耳机里希尔的声音不变:“正西,即将过转角。”
在树丛里我缓慢地调整趴姿,左腿弯曲,握住枪管把大拇指按在枪管顶上,快慢机拨入半自动等待猎物的到来。四人从我附近走过,有人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我感觉有人在看我……难道真的有幽灵?”
“幽灵又不会来找我们,要找也是找杀他们的人。”
“可是是我把他们处理掉个,他们的灵魂会一直跟着我……”
“又不是底特律,你还害怕什么?底特律才是真正的鬼城……”
谈话声逐渐远去,我起身缩进林子:“还有人吗?”
“暂时没有。”
不知何时月亮已经被云层掩盖,风披雨而来,细碎的水珠时不时随着间接性的海风落在岛屿上激起植被的沙沙奏响。对于我来说这个情况算好算不好——落雨有利于我在室外行动,不过一旦进入室内,滴落的水渍必然不可避免地引起原先不必要的痕迹。
倒是无处不在的响动使得我可以不必去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奔跑时飞溅的泥点落在裤腿上,融入同样暗色的迷彩当中。
交加的风雨使得巡逻队减慢了自己的脚步,有人脱离了队伍回去找伞,剩余的人在屋檐下方躲避。路过时我顺道看了看他们的装备,警卫常配备的霰弹枪以及疑似产自奥斯曼的AR15步枪,其中有人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眼中隐隐的寒光让我一下子警惕起来,下意识瞄准了他,又在看到他转身之后离去。远端加上只有夜视仪而未进行细微观察,我没有注意到他走入房中,房内传出消音手枪的微动。
心里留存的那份不安还是让我远离了主路,又一头扎进了密林当中。虽然显得有些愚蠢,但就像我曾经接受到过的教导一样,第六感优先于一切判断,既然刚才本能中告诉一切都不对那就应该当成真理一样去对待。
刻意的绕路使得我的到达时间比起原先来说迟了大概而是分钟左右,但也得益于这些,一路上我可以安安心心地穿过所有丛林而不用去担心哪里会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穿过多段树林之后我终于到达了小山的下方,雨水节奏段地冲击在.裸.露.的岩石外壳上,最后在夜视仪里化为一段圆润的持续弧光。
“希尔,我需要周围巡逻人员的位置。”
“收到......等我一下,我需要你打开频闪,我找不到你的位置了......好了。”出于她的需要我打开了频闪灯,之后我的夜视仪当中也是一闪一闪的明暗,“上山的小道上目前有两人,正在离开,貌似他们的接班者还没有来.....你大概在半分钟后会有三分钟的机会,注意了。”
“收到。”
夜雨中闲谈的两人逐步离开,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两人。看着他们逐渐远去,我慢慢收回瞄准他们的步枪,依旧在泼洒的雨露将脚印变得淡薄,最后冲刷殆尽,就像从未存在一般。
最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栋欧美风格的小楼,三层建筑以及一个明显外露的的地下室入口,在加麻大区有很多这样的建筑物,如果在机场转运一路上就可以看到很多。到达目标建筑物附近我没有第一时间就选择进入,而是选择了最近的制高点,打开了夜视仪上的热融合模块。
世界由荧绿转变为蓝色为底色基调的相片,以及部分当中彩虹般的摇曳光泽。和我预料中的一样,整座房子没有异常,只有排气管附近有少量的热气上浮。谨慎地再度确认之后我慢慢走上前去,就到最后也是最难的一步,我可不希望再紧要关头出了什么幺蛾子。
出乎意料的是门在轻轻一推过后缓缓向内划去,我愣了一下,赶紧躲入门侧,换成标准的向内切角观察。从外往内看门内一切正常,入门望去就是客厅里的PS5以及与之相配套的数字电视屏幕和卡碟,两个手柄整齐地摆放在一起,地上卡带一地。向前推进一些就可以看见顶着一块面包的吐斯机和通向二楼的楼梯,黑洞洞的,仿佛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无人机更换,预计五分钟的真空期,接下来需要靠你自己。”
“收到。”
夜视仪的距离只有这么长,我悄声闪入室内,查看四周。室内依旧没有什么异动,唯一的意外之处我可以打开锁孔的缘由实质上是因为锁眼已经被完全破坏,我沉默地看了门一眼,心中的不安在一个劲地逐步加重。
应该还有什么……被我自己忽视,但却又是被本能所刻意注重的东西。就像日出时正在欣赏叶脉上蓄满的眼泪般的一汪露水,突兀中却有寒鸦从头顶飞过,留下满是恶意的“呱呱”。
继续向内移动后我发现了武器,一把步枪一把喷子,安安静静地挂在墙上。走近一点还可以看见摆置在枪械下方的子弹盒,里面只取出了几颗,剩余的都整齐地排列在包装盒中。已经使用过的子弹也没有被主人所抛弃,而是摆放在另一个盒中互相衬映。
我特意从楼梯口绕开,就是为了先清理一层,但很快就发现房间内简直是干净得不像话,地面上连有时候运气不好时会被绊倒的小杂物也一个都没有。厨房里也一片干净,只有我刚入门时看到的那片吐斯还留在烤吐斯机上。
一楼清空。一无所有。是时候上二楼了。
木制楼梯踩上去会有轻微的响动,我上路的时候一直在注意随时准备趴下,虽然我自己并没有完全掌握从楼梯上趴着后退然后继续射击撤离的身法。二楼……看上去也一片祥和,就是少了人的生气,越近越是寥然。我突然从持续的不安里意识到什么,脚步不加掩盖地冲入房间,顶开房门,刚好直视卡尔·卡诺肯尼无神的双眼。
他已经死了,整个人被钉在墙上,双眼泛白,因为失血过多整个人都显得干瘪而苍老,继而变得像一条挂在墙上的咸鱼。继而就是浓郁的血味和生命死去的腐烂气息,原先属于身体一部分的血液如今涂在墙上渗入其中,最后留下扭曲的痕迹。
痕迹组成笼统的圆形,圆弧中混杂凌乱的字符蜿蜒地四下蔓延,最后只得依稀辨认出六芒星般的不规整形状。
我抬起夜视仪用手电筒确认,瞳孔已经扩散了,看起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再继续看下去,他生前似乎收到了极大的折磨,全身肌肉僵硬,和冷汗搅和在一起,和水泥一样坚硬。
“目标已经死了。”我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