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卡诺肯尼死了,就像先前的艾米西一样死在我面前,我最终还是迟来了一步。
迎接到的都是冰冷的躯体和鲜血,弥漫着失败者的气息。面对凌乱的一切,我又一次感到狂乱的无力感像海水一样倒灌进来,把我晾在海滩上来回冲刷。
“队长。”洛冰在身后问道,“怎么。”
“又是一起,我们晚了一步。”我重新带上帽子,“诸葛,叫骑警过来,和局里说一下,我过会儿去找杨适修。洛冰你在这看着,我去周围找一下有没有别的线索。还有看好现场,凶手说不定还在附近……”
说着我走出门,站在难得的阳光下,这是湿冷的冬天里少有的温暖了。周围穿着风衣带着贝雷帽的行人看见我在门口纷纷避让,像是看见了死神一样。
今年的末尾,比往年还要萧冷一些。在各个街区内连续发生的多起恶性杀人事件使得整座城市披上了不安的气息,就连前段时光里女王殿下专门为大家举办的庆典也没能将它冲淡半点。
逐渐民间给了他一个名字……剪刀手。剪刀手在作案前还会专门给附近的警局寄去信件,根据他自己说他专门盯着来伦丁尼移民动手,其中以.妓.女.居多,而且每次他都会预先公布自己的犯罪区域。
……但是我们一次都没有抓到他。一次都没有。
想到这里我还是握紧兜里的韦伯利手枪,冰冷的转轮肆意释放着萧条的杀意,微微刺痛着我紧绷的神经。
“队长。”洛冰突然从门里冒头,她头上的贝雷帽也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请假。后天。回家。”
“啊——嗷。”我才想起来后天就是神圣日了,大家都会回家享受节日,家家户户都会回到家中和亲人一起度过节日。往年都是我和杨适修留守在警局里,今年可能还会多一个诸葛雨——我是无家可归了,至于杨适修和诸葛雨,他们是什么情况我也不太明白。
虽然今年肯定会增加留守人数,不过我觉得以洛冰的性格和无与伦比的破坏力来说东方局长应该没有能力阻拦她,多半会把假期批给她。
我摇了摇头,吹响哨子。悠扬的哨声一路飞扬上穹顶的飞鸟身边,盘旋的音符会召唤周围的巡警和骑警,然后向我这边赶来协助工作。
“你特么大清早就能出事是不是特么的低能啊啥特么都叫我哪个傻软——”
来的是路晚晴,周边骑警的一个小队长,特别能打,也特别嘴臭。据说路晚晴以前是特别干预处的人,后来据说是因为嘴太臭被贬了下来,最终沦落到着高不成低不就的。
这路队长最出名的事情还是把一个公爵继承人当街骂得狗屎淋头……路晚晴嘴臭但是长得也好啊,不少人见了她直接三观跟着五官走,结果每次都和在大街上被捅穿了皮炎子一样丢人。
“——哦,是姓顾的傻软。”路晚晴驱着自己的坐骑赶来,身后还额外牵了一匹白马,白马高贵而优雅的气息与路晚晴这混种格格不入,“一早上你就——等等。”
路晚晴的面孔开始扭曲:“剪刀手?”
“第一现场,叫警探过来吧。”我皱着眉头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做,说不定凶手还在附近,首先应该封锁这一带,“你摇点人过来……你怎么多了个马?之前的马没了?”
“没有马的人嘲笑有马的人?”
“我在保护第一现场,需要有人封锁这一带,不过这一带现在只有你一个骑警吗?”
“剪刀手预言的地方可不在这里……有可能他同时作案两起,我先留在这儿给你这哈麻批帮忙。”路晚晴想了想后也翻身下马,此刻刚好有钟声响起,“听到没那逼钟响了?我下来帮你一会儿,马别特么给我弄丢了,皇宫要的。”
“皇宫?”
“不该问的别特么多问,多问了又没有逼用还显得你蔱痹。”下马后路晚晴也紧紧把白马的纤绳握在手中,难得见她这么谨慎,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单纯怕马跑路了赔不起,“我准备来了……站住!”
路晚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暴起的身影一瞬间从视线的边缘移动到另一个边缘,特别干预处世人皆知的高超战斗力咱现在路晚晴年轻但是充满活力的躯体中爆发出来。同样做出同样举动的还有临近的一个路人,在观察到路晚晴的动作后他第一时间拉下自己的兜帽遮掩面目,随后开始以不相上下的速度奔逃。
“?”听到外界动静的洛冰探出根呆毛,我吼回去:“看好现场和马,我去追人!”
“?”
刚把头随着呆毛一起伸出来的洛冰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看着自己的队长跟在路晚晴后面一起向着街道另一头奔跑,出于视角原因她并没有看见另一个被追逐的身影,留存在视网膜上的只有两个背影。
“马上停下!”我一边冲刺一边试图拔出1854手枪,“马上给我——”
“嘭!”
关键时刻路晚晴神来之手一个大力巴掌直接把我扇开,眼角的余光刚看到前面的人身上有白烟像气球一样爆开时路晚晴已经做出最快的反应,实打实的劲道使得点45子弹擦着我的袖子撞在石墙上打下离散的石尘。打出了这枪后凶手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以惊人的体力跳上石墙,借助晾衣架和外侧的窗框已经家家户户门上的旗帜上升,就像飞鸟般腾空而起。
以他的灵活身手注定了我无法追上他,路晚晴也许可以,但现在她已经来不及了——
“我特么......给爷死!”
救我的举动打断了路晚晴的冲刺节奏,见状骑警干脆抽出一直随身背在背上的卡宾枪,立定瞄准,鹰隼般的目光穿越瞄准具之间的空当,大脑接受所有数据,最后对时间进行运算,冲动达到神经末梢之后最后在指尖爆发,以物理弹头的形式传递使用者的杀意和执着,带着人类无法反应的急速冲向天穹。
对应到来的则是与枪声相应和的惨叫,巨大的动能造成了直接的贯穿伤,最后留在空中的是漆黑而蓬散的血迹。中枪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黑影最后强行跳跃至屋顶上,几个翻越速速离开,目光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
“......”
“你特么愣着干嘛,差点他么寄这儿了!”路晚晴一把推我身上,“还好我特娘的在这!这不叫个爹报恩?”
“很难不流汗黄豆。”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把问题换到更关键的地方上,“你怎么确定他有问题的?”
“以前遇到过差不多的,凶手专门回到案发现场来观摩,很他很像。毕竟这么多人里就这小臂崽子跑来看还一脸无所谓的。”
她蹲下来收起地上的弹壳:“自己过会儿去报给东方暮雪,我还有事,其他人应该到了。”
枪声早就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和尖叫,隐隐可以听到策马奔腾的踢踏如潮水般涌动。
天空又开始飘雪。
……
“上个星期就是庆典,后天就是神圣日,你现在跟我说剪刀手又出来了!他之前不是在西区吗!”
“嗯……团伙作案?”
“我不是问你!”东方暮雪激动地把自己的工作桌敲得噔噔作响,桌上的墨水瓶随着她的拍打一跳一跳,看样子随时都会掉下去碎成一地的碎渣和污渍,“现在你让我怎么跟上头交代!”
“嗯……我想不出来理由,你还是自己想一个吧。”
“去去去你自己管去,现在按流程归你你自己去处理。”东方暮雪挥挥手准备赶人,“还有什么事赶紧说。”
“洛冰的请假……”
东方暮雪的脸抽动了一下:“批了,你赶快走!”
预感接下来再这么下去我就算不寄在凶手手里也得寄在东方暮雪的手里,我赶快润了出去。办公室门口早就等在那里杨适修看见我摆了摆手——杨适修是警局里的法医,在三年之前来到皇城刚好看到秩序局招聘就加入了进来,也是最早一批节假日还和我一起在局子里值班的可怜人,所以现在下班了也愿意陪我一起去检查。
“杨适修你有跌打药吗?”
“我是法医……算了我有。”杨适修无奈地耸肩,突然贱笑起来:“不过要额外付钱。”
“人家是掉钱眼子里了,你怕不是掉钱的皮炎子里了咯。”
“你所热爱的……”
“哈人,路晚晴说的,别带上我。”我开始把讨论转向正事,“结果怎么样?”
“舌头没了,大量失血,肌肉僵硬,受到了很久的折磨。”杨适修边走边说,“对方看着就像来复仇的一样,注射了兴奋剂还是什么的药物……也有可能是毒.品.,本来失血一半他就该休克了,但是从尸体上来看他后来还坚持了很久。”
“仇杀的可能性不大,先前的剪刀手一直有折磨受害者的习惯,但我不知道他具体的情况。”窗外的天空已经逐渐走向夜幕的暗色,随之而来的是吹进窗户便在半空消融的雪花,以及熊熊火炉也无法驱散的萧冷,“剪刀手已经作案很长时间了,一直是个谜。”
“是吧……”杨适修摸着并没有多少的胡须,“总之到了我再和你讲解,我下午还去高局那里拿到其他的报告。对了,我在餐厅听说你们遇到案犯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很可疑的人。我还差点死在他手上了。”
“我从别人那里听过了,贯穿伤应该是,所以才没拦住。”说到这些杨适修的脚步加快了些,“也可能没有打中要害然后穿过去。我以前有时候也看到过这种情况,本来以为是必死的,结果造成的伤害根本就没有预想中的那样。”
“现在也算吗?”
“我想应该是的。”
“路晚晴的话我感觉她不会失手......抱歉!”
“抱歉,我一不小心没注意路。”掩藏在兜帽中的少女在撞击之后后退两步就赶忙离开,“哥赶紧走了。”
“来了来了~”
全身都掩盖在斗篷里的两兄妹很快离开,没有留下面孔,看起来就像两个可疑人士。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这种念头,门口的警卫都受到过培训,可以进来的人要么是被门卫认识要么就是可以无声无息进入秩序局的大能——遇到后者最好的建议就是润,这种大能来十个我都打不过。
“就在里面了。”杨适修打开停尸间的门,“我去拿一下记录。你先进去。”
停尸间没什么可怕的。我点点头:“行。”
早上刚见过的卡尔就躺在里面,满身伤痕,洁白的裹尸布在尸体上作为最后的蒙羞。掀开死者的眼神淡漠而枯燥,眼眶边缘的青丝围成一个大圈。
门突兀地关上,随后才是无端四下的风:“杨适修?”
没人回答我。这是黑漆漆的门端立在另一端的尽头,像复仇者的死亡瞳孔。只是......停尸间的门,原来就有这么长吗?
“杨适修?”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我的声音开始变得慌乱,“杨适修!”
没有人......不,有人回答我。只是那人好像在很遥远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我的名字:“顾逍遥。”
视野内卷起猩红的风暴,风暴里传来伴随狂风的诅咒。沾染上瞳孔的血色就像滴上宣纸的墨汁磅礴地散开,火山喷发似地从源泉里扩散,最后的世界里除了无边无际的红色意外一无所有,有的是红,没有的也是红。
“顾逍遥。”
有声音再度传过来了,但我仿佛听不见。红色之间又逐渐出现了低次涨幅,浮动的小蛇摇摆尾巴堆叠在彼此的身体之上,可堆叠的尽头却又是谁与谁都分不出来。
“顾逍遥。”
“逍遥。”
有两个不同的人在呼唤我,我想不起何时听到过此样的嗓音。莫名的熟悉反而冲淡了恐惧。
朦胧在逐渐散去,剩下的是重新复苏的思维。
“你醒了,少年。”胡地摇摆着酒瓶,“做噩梦了?常见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