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夕澜的身上有些小伤,周围好几具尸体,尸体上都有大量的孔洞,好几张脸被打得只剩下烂肉,红黄白混成一堆。545的子弹在进入人体后的伤害远远大于556,现场比我当初在阿克利亚时看上去要惨烈不少。
在那附近我找到了一把马卡洛夫,不知道是连枪膛里都是血。不知道是不是苏夕澜的,手枪握把上被粘稠的血整理出纹路和指纹。
这导致我没敢把它带上,枪在水里会炸膛,不过泡在血里我还是头回见,实际效果估计差别不大。
还有呼吸……可能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我找到了两件还算良好的pc防弹衣,用连接索把苏夕澜固定在背上。和瓦尔京娜他们认识久了多少认识点俄语,我大致看了下方向,就开始背着苏夕澜离开。
动第一步我就差点摔在地上的血污里,走动的瞬间恶意的空气像利剑一样搓进肺中。苏夕澜不重,但我已经高估了我现在状态下的体能了,每走一步都是煎熬。
咳嗽两下,感觉在学校里的五公里都变成了幸福的日常生活,现在只有随时随地的焦躁和疲惫在上下的细胞里随着血液涌动。我向着墙上看了两眼,大致记住了方向之后我向着深处前进。
或许是氧气含量在减少——我突兀地想到这点,毕竟地堡里的温度和一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可感的提高。往里边走些道路就干净了不少,有可能这边不是最初的交火地点。
但有可能是最初的渗透地点。以我一个基层指挥员的角度看我既然这边有水,我明显可以派人潜水进入。稍降的温度和新鲜许多的空气让我认定了这边确实有水,更有可能还有敌人。常规战术里应该留一个接应组在附近,除非这里不是进入点。
也有可能有,或者还在更里面。也有可能这里不是,也有可能对方没有布置。但我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失误上。
还有事情没做完。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继续背着苏夕澜前进,枪口一点都不敢落下,害怕突然冲出几个人来。但这边和先前的世界相比就像是两个世界,虽然也不算是干净整洁,但至少不再有屠杀一样的场景。
那边之前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的伤亡场景?我脑袋里无端想到这个问题,从我之前看到场景里入侵者和防守者差不多打出了一比一的交换比,但从入侵方的技战水平明显高于防守方的情况下我唯一可以想到的原因就是战斗意志——那这又是为什么?仇恨吗?
除了仇恨我也想不到其他任何原因。开始走向枯竭的体力使得我自己的意志力也大大下降,随即就是胡思乱想的爆发。我自己也很清楚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思考会导致我的注意力被分散——
也导致我摔倒在了地上,一开始松懈全身就像崩溃了一样,原先还勉强可以在重力下支撑的体力自然而然地消殆于全身。失聪和躯体已经习惯的疼痛使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我摔倒这件事,还继续往前爬了几公分,才注意到视野上的不足。
腿……膝盖还可以动,手掌则是一整个都麻了。我缓慢地拖动膝盖让它立在地上,并用它作为支点来起身。这样的行为可能会对半月板造成后遗症,但在求生意志面前,身体的损伤已经变成了可以接受的代价。
活下去。
大脑自发地在遵循这个意念。脑海深处里有一根死死的弦绷住残余的精神让我不至于昏迷,继续支撑我自己活动。我看了一眼手掌,上面全是胭脂般的浮色,不知不觉之间我就受伤不浅,或许我需要兴奋剂强心剂一类的东西,但现在能带我走出去的只有苦苦支撑的意志。
“活……活下去。”
我自己对自己说,虽然我什么都听不见。地上的影子和我自己一样摇摇晃晃七零八落,我把74U支撑在地面上,试图用它起身,但短步枪的长度不足以让我起来。
妈的。我尽量向墙边爬去,通过墙角的垂直角把自己一点一点靠起来,肩膀上本来就有的细小伤口在原先还算整洁的墙面上留下痕迹,看着像是年久以后留下的瘢痕。
站起来会比爬行要简单很多,应为我不用将手和脚的工作转变到关节上。我把枪对准前面,稍微回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苏夕澜,小苏姐看上去没事。
我又把目光缓缓转回来,视野的边缘有微微的红色,眼睛可能也撑不住了,前面一段时间的烟熏火燎让我双眼严重发干发涩,眼角一直有眼泪残余。
又是一整强烈的震荡,我的耳朵隐隐约约听到了动静举起枪,前面不远处的天花板突然坍塌下来,连同天花板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具尸体,坠落给本就死去的身躯造成了更大的创口,随后变黑的血液在地上慢慢往外扩散。
傻子都想得明白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得加快速度了。我小心地绕过了头顶的破洞,微微向上看去上一层的世界里满是灰尘,我看不清内部,瞄准两秒后赶紧调用稍有恢复的体力小跑赶开。
最尽头的门关着,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小门,接近的时候我选择了慢速切角靠近,微微倾斜的视角和露出后的世界里并没有人影,只是几个简简单单的储物间,货架上摆着一些杂物,我第一反应是进去搜搜,但时间上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推开门的我就看到了水,微微荡漾的海波带着顶上的白沫在甬道中的水道里盘旋,令人惊喜的是我微微听到了波浪声,说明我的听力在恢复......隧道的尽头就是光,遥远而辉煌,白得耀眼。
走啊......就像有人在微微对我说。走出去就结束了。走出去就可以结束了。
我关上后面的门,保险起见找出一颗手雷,拔掉插销轻轻放在门口,土黄色的手榴弹在现在的光线条件下几乎和阴影混为一体。完成杀招的布置后我起身,喘了两口气,走向最后的路途。
我现在是又回到了战场上吗......浑浑噩噩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耳边的声音越发清晰,听力在缓慢地恢复到正常水平......将近两个星期的另类生活并没有让我忘记我究竟是为什么来到这里的,我一直有种我迟早会重新迎来这一切的预感,现在它来了。
洞外是什么不是我现在应该去想的事情......我的任务是出去。
“小顾。小顾。小顾?”
耳中听到了苏夕澜的声音,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幻听,连续几下后才察觉到苏夕澜的确是醒了:“小苏姐?”
一开口我就吓了自己一跳,嗓子沙哑得像电流麦一样。还没等我细想喉咙就传来刀割样的疼痛,估计是烟熏火燎的时候也伤到了嗓子。
“90分贝以上听力会受损,我现在不太听得清声音。”苏夕澜声音沉闷,就像被盖上一层布一样,“放我下来,再这样下去你力气就不够了。”
“可是......”
“你先别废话,放我下来——前面!”
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闪光——因为特殊的枪口消焰器射击,AK74的枪口火焰比其他枪械要大上很多——但子弹仅仅只比火光慢了一点。接着我似乎听到子弹撞击在我胸口上发出“登”的一声就被冲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手里的步枪飞出去落在水中消失不见。与此同时飞出去的时候还有苏夕澜,在被冲击的时候小苏姐刚好在解开自己的锁扣,刚好也由于我的动作被反方向击飞出去落地愣是没发出一声。
他妈的......我的手摸向身下,一开始拿到的手枪还在我身上,或许还有机会操作。被击飞后我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和心悸感微微抬头,门口传来的光影里两个竖直的黑影逐渐放大,其中一个就是米娅。
他们没有理会我,径自走向了苏夕澜,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米娅夹杂着咳嗽的声音:“让我看看是谁......咳,原来是你啊,苏小姐。看来你和那位季适修先生很不安分啊。”
“咳......”
苏夕澜捂着腹部咳嗽,还没等她回答米娅突然上去就是一脚,苏夕澜翻滚着在地上旋转,最后撞上墙壁,磕破的额角随着几枚血珠的流下很快变成蜿蜒的细蛇。米娅的帮手就在后面,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有在我身上。绝对没有在我身上。米娅还在发疯样地嚎叫:“我早就应该想到问题在你们两个之间,这么可能会突然出现两个来自外界的人——”
就是现在!
我拔出那把带着消音器的格洛克17,第一枪很果断地给了帮手,带着杀意的子弹没有精准地命中头部但还击伤了肩膀,使得他的武器不自觉地脱手。下一枪我瞄准米娅,考虑到小苏姐还在附近我没有开枪,把手枪的瞄准具紧紧套在米娅身上:“后退,跪下!”
被注意到米娅还想要拿起武器反击,我果断地把第二颗子弹送给米娅,9毫米的子弹没有穿透防弹衣还打出“当”的火花,米娅也随之倒在地上。我马上冲过去想要控制米娅,米娅还不能死——至少在我知道我想要的东西之前她还不能死,我和苏夕澜都对这座岛知之甚少,现在地堡之外我只能从米娅身上下手。
冲刺还没有到达一半我就被击倒,肋骨附近的防弹插板中弹,侧翼传来的疼痛让我一瞬间从喘不过起来。那个名为“查理”的帮手接着就从我面前冲过想要查看米娅的情况,被我一把拉住脚踝,鼻子和地面相撞发出什么粉碎的声音。
撞击没有使得查理的战斗反应发生偏差,他马上翻身抬枪,准备用他手里那把AK74给我直接一了百了,但我情急之下直接把他拽了过来使得他的子弹一连串地打在天花板上。紧接着的撞针击空并没有被一连串的枪声掩盖,打空的时候查理想要从身上抽出其他武器,被我一脚踹在身上。那把AK脱手而出一路滑到几米外的地面。
重新起身的米娅想要活动,她自然是想要将目标放在苏夕澜身上,我不得不把还没有对准查理的手枪又瞄准过去,咻得一声没能命中目标的子弹和米娅擦肩而过,成为墙壁上又一个难以抹去的痕迹。
“小苏姐!”我拼尽全力想要提醒她,眼前的苏夕澜一边咳嗽一边踉踉跄跄地站起,下一秒查理的反击从后而来,他击落了我的手枪,想从背后一步把我给绞住,他的右臂已经到我胸口的位置,下一步就是上拉卡脖——我把我的后脑勺送给了他,邦得一下,我和他都脑壳生疼。
接着我就听到了刀锋出鞘的声音,连忙向前扑去,一抹寒意擦着脖子边缘擦了过去,匕首的闪光在余光里倒映。赤手空拳和刀打出格斗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我往后翻滚拉开距离,尽量避免和他近身。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想办法把之前被击落的手枪捡起来,但实际上离它最近的人是苏夕澜,小苏姐现在和米娅打得有来有回,甚至还隐隐占据上风。
反观我在查理这边不是很好应付,我没怎么学过缴械的打法,在对手手里多了一把刀的情况下或许用腿会比较好。所以我尝试使用高踢腿来对付查理,踢腿落下时的后摇很大,但给出了足够的前出空间,可以让我躲避查理的后续动作。
后退两步躲开踢击的查理马上反扑,他没有反手握匕,使得挥刀比正常速度来说慢了很多——这给了我躲开的机会,使得我可以借助并不稳定的下盘后仰躲开攻击。也就是在这次攻击里我确定他在格斗上并非能手,强行甩出舍身踢踢中他的上半身,那把刀也随着惯性成为水中残余的一抹闪光。
“停下。”苏夕澜的声音打断了我们。
当我看过去的时候,小苏姐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制服了米娅,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