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前苏维埃人留下防范意识,米娅的后手地道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平行移动了大约三百多米以后开始感到明显的阻力——这说明我们在向上,引力在逐步体现出自己的作用。苏夕澜在最前面,我则在最后防止追兵,同时提防米娅。
“出口……出口是一个被废弃的房子。”
自十分钟我们脱困之前米娅就开始喋喋不休地说,她在很自豪地讲述她的地堡,和她这些年对阿历克斯的抵抗……她从被称为“培养皿”的地方带出那些孩子,再把他们培养成所谓的新战士。她的句子很长,里面还夹杂着我听不懂的单词,同声翻译很早以前就没电了。
很尴尬,就像有个法兰西人试图向你介绍他的历史并为此特意整了本典籍,结果打开却发现是法兰西在二战投降人的名单。
因此我特意打断了她,我不知道她手上有没有我需要的情报,但迫在眉睫的就是出门过后的地形,我对地堡以外的理解并不比我比眼前的地道多。目前我使用的照明还是一支产自南越的手电筒,灯光质量忽强忽弱,我很担心它会随时熄灭。
“房子以前是个哨所,后来被坦克轰塌了,所以没有人会检查……我也不确定。”米娅不确定地说,她说话的时候微微回头,我把枪口和冰冷的眼神同时穿越黑暗送入她的眼中,她赶忙又补充道:“不会有人在的!我敢保证!”
“在山顶?”我又问她,虽然我对她的情报准确度有所怀疑,但毕竟是唯一的消息来源,她也很快给出回答:“不……山脚,一个鞍部。不远处有个小湖。有几条小路,可以出去也可以进去……反正你到时候看到就可以明白的。”
什么叫做“反正到时候你就会明白的”?米娅的话相当笼统,除了“鞍部”、“小湖”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换过来就是“那个去那里把那个给那个那个过来”的意思,相当废话,听完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头上的青筋噔噔直跳。那几个关键信息加上听起来及其不靠谱的让我感到更大的不安,我怀疑目的地不但会处于地形劣势而且周围有大量的植被,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个那样的房间两挺PKM就可以架死,多植被象征着我逃不出火焰的范围,有时候火箭筒会点燃植被,虽然并不多见。
PKM是把很厉害的枪,是当初在克雷伯尔少数可以在山区远距离交火下还可以压制到我们这边的武器,武装者们会给那些优秀射手配备上PSO瞄准镜,随后苏系全威力弹在附近落下连串的致命声啸会像落石一样使得周围的学员们不约而同地趴下去。现在它只是我可能遇到的情况中的一种.......以及最鲜明的回忆之一。
突然回想起来好像连克雷伯尔都离我很远了,就像在海的另一头,洋面上飘荡着隔阂般的海雾。海雾里隐隐带着猩红,那是同样血色的海中一点一点升腾的怨念......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坦克?”小苏姐突然问道,回过神来的我刚好和瞥见她的余光,被鬓发微微遮掩的眼眸里混合着冷厉和怀疑,在完全转过来时又消失,随后情绪全部淹没在和周边一样漆黑却又多了晶莹的眼眸当中。
“坦克?”苏夕澜的话突然让我意识到自己忽视了很重要的敌方情报,说实话我并未曾想到对方有载具,虽然我看到了他们RPG-7上面的破甲弹,但那玩意的出场率远远比后续才专门研究到的杀伤弹出场率要高得多,这让我注意到自己可能对一整个乌有乡架构都存在认知上的问题,“什么坦克?”
“我看到过名单……T72和挑战者,挑战者很多,有很多很多。”
“挑战者?”大不列颠的坦克出乎我的意料,T72其实很容易搞到,甚至有人会前往前华约区域去以合法的手段购买退役坦克,再送去翻新;但挑战者不一样,大部分挑战者都是被大不列颠退役后去向不明——现在可能可以明白了。
像是怕我不信一样,米娅连忙补充道:“挑战者特别难对付……我们每次都要死很多人才能把它引过来,然后用炸弹解决它的底盘。”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与米娅对话,愈发糟糕的预感在时刻告诉我似乎迷雾般的内情,它告诉我这就是一颗洋葱,强忍着辛辣和眼泪打开后收获的只会是腐烂的内核。
巨大的迷茫从心海里涌上,我轻轻咬住嘴唇,却没几下口中就出现了血味……身体强烈又清晰地告诉我我存在的事实,又似乎没有,只剩下我自己空荡荡地品尝绝望。
爸爸妈妈姐姐……我下意识地想起我习惯依靠的人,也想起他们现在都已经离开我的事实。将近一年了我依旧没有从中走出来,原先有所好转的境地又因为如今的绝境下滑,反反复复,让我自己都觉得厌烦。
'主要是大不列,虽然二战后大不列颠就一直处于衰落还时不时闹分裂,但是堪称全球第一的搅屎棍能力不但没有下滑甚至还有上涨的趋势。如果阿历克斯的背后真的是大不列颠的话,事情会很棘手。
“小顾,”有所发现的苏夕澜在前面呼叫我,“过来一下,前面有个梯子。”
“来了。让苏夕澜看住米娅后我开始尝试登上梯子,试了一下它大致能承受我的重量后开始尝试向上攀登,关掉步枪的保险然后把自己的手枪拿上。步枪的挂带有点卡脖子,有经验的AK使用者会把枪带给直接缠在枪托上,方便随时取用,例如瓦尔京娜——只不过我不太清楚罢了。
双手沾染上铁锈味的同时我很快接近了上方,梯子上去后是一个狭小的暗室,搜寻一周后我找到松动的暗门,其实仔细看下去才发现暗门已经很明显了,推开时我自己还在担心有无可能性出口已经损坏,所幸没有。
暗门后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复杂,就是一个纯粹的废墟,顶部坍塌,一地碎石,和被废弃的乡间小屋没有什么区别。与室外新鲜空气一同与我接触的还有凉风,我愣了愣,后知后觉地才发现是雪。雪在废墟内铺起了莹莹的薄层,我小心地据枪向外看去,第一眼没有看到人,反而是长久没见的夕阳使得我有些恍惚。最后的橘黄色光芒拉开拉长落在雪幕上化为一泓略显血腥的红,蔓延中消失在黯淡里。
红色的……就像我那天见到的那样。
接连闪身确认没人之后我轻轻踏出门外,把视角转上,头顶上的世界在AK狭小的机械瞄准具里没有活物。继续的搜查里没有发现,淡薄的积雪下有残余的弹壳,偶尔会踩到,细小的声响被掩埋在雪下。
地形上和米娅描述的无误,鞍部,但附近的湖着实大了一些,也不是什么小路——话说我应该在她提到坦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了,谁家小路能开坦克的?小心向外探去的时候我没有看见道路,故意已经被雪掩盖住了,周间植被倒是出现了一丛明显低于周围的树丛,看着宽度倒是和坦克差不多。
看起来米娅并没有骗我。仅仅是看起来。我出小屋找到最近的制高点用望远镜观察周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森林中的视野实在有限,我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有人也不一定可以发现我。
“上来吧。”我向地道内喊道,“安全。”
下一个上来的是米娅,最后才是小苏姐。寒冷下米娅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小苏姐也是,我自己其实也是,只不过不能表现出来。
“有没有山洞,或者别的地方?可以躲藏的。”我把目光移向米娅,这个问题她没有必要骗我,但我还是怀疑她会不会有小动作。我对米娅怀着强烈的不信任感,原因可能是当初的电击。
“暂时没有,其他人可能知道,就像野人帮一样……但我我不知道。”米娅的话语随着她的打战而颤抖,“我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他们……但你们没有我就没法找到他们。”
她慌乱地解释道:“所以你们不能抛下我——”
“——我们该谈谈合作的条件了。”苏夕澜打断她,用眼神示意接下来的事情交给她,“告诉我你现在的价值,我要精确的,你最好在一分钟内打动我。”
“我不是说过,”米娅的表情一滞,“我可以带你们逃开……”
“45秒。”苏夕澜的枪口抬起来,“我要的是可以打动我的内容。42秒。”
“没有我你们找不到野人帮……”
“野人?我对他们不感兴趣,我还可以等他们找上门。33秒。”
“如果杀了我阿历克斯会——”
“我可以把你交给他。换取机会。27秒。”
“我有机会带你们联络到外界,甚至逃出去!”米娅惊恐地说,近距离使得她清楚地看到苏夕澜已经解开的保险,“我有办法!野人帮那边也有办法!我们都有和阿历克斯一样有外部的资助者,我们都是和他合作才和阿历克斯——”
“不要讲废话。最后十秒。告诉我最有价值的东西。”
“阿历克斯背后是弗朗西斯·克里克研究所,他和他们合作完成一些实验和器官买卖,他顺道会帮忙处理掉一些涌入欧陆但是上面不想要的难民,一切其他机构也会把抓到的人送过来,他们是打着国际援助的名义过去体检,找到合适的躯体再送过来。他还有别的实验,例如说仿生人和定制人,社会关系,大不列颠岛很喜欢这些,他们需要他来完成一些实验,就像婴幼儿在不同环境下的发展,我保证都是真的,不同环境变量的参数进行引导,”米娅的语序混乱——或许她真的被苏夕澜吓得惊慌失措,但是我也没有想到小苏姐会突然对着米娅发难,“然后,然后岛上就有想要反抗他的人——然后他们就会遇上资助者,资助者会给他们一些需要的东西,只要他们可以完成他们想要他们完成的目标就行,就像我,就像萨吉奥·1奥迪托雷,我们这些逃出来的举起来的人都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但是只有菲尼克斯的人有和外界联络的工具,我也可以帮你找到他,他和他的人这段时间在北部的某个山谷里,我去的话他一定会......”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呢?”苏夕澜垂下眼眸,她把步枪抵在米娅的下巴上,“我可不相信你有这么神通广大。”
“因为.......”
米娅慢慢地颤抖说:“我曾经是她的妻子。现在也是。我现在告诉你的内容都是我自己亲眼所见。我也曾是他助手中的一员。”
“原来是这样呀。”苏夕澜轻声说,“看来我们沦落到这里还有你的一部分功劳。”
她轻轻动了动拇指,把AK的大拨片从最底下的半自动换到全自动上:“那看来我更不能留你了。”
“我只参加过实验或者是实验数据!我没有参与过迫害!”米娅惊慌地为自己辩解,“再说劫船和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参加过这种任务,南极星号的时候我已经退出很久了,这件事和我其实没有关系......”
“我想杀了你。”苏夕澜慢慢蹲下,她和因为恐惧蜷缩在地上的米娅面对面对视,“我这会儿本来应该和他见面的,却因为你们不得不困在这里,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不,你这些年应该见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
米娅发出短促的呜咽,把自己的头颅埋入膝盖中间。
“我现在需要你,所以我还不会杀你。给我带路。”小苏姐最后轻轻说,“我还会找你算账的.......这是你欠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