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苏姐的威胁以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突兀地发生,又突兀地结束,只不过的确有效。米娅现在的眼神很奇怪,混合着惊慌恐怖不甘,居然还有愧疚,只不过埋在瞳孔的极深处——就像是她消失已久的某些东西又开始蠢蠢欲动。
“别入戏,”小苏姐拍拍我,“别忘了她不久之前才想杀我们。别忘了人很善变。”
“小苏姐……”
“怎么了。”
“没事。就是感觉……好不习惯。”我吞吞吐吐地说,同时米娅已经自觉地开始在前面带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小顾,你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但我们没有时间,所以已经没有机会给你适应了。只能想办法先活下来,”小苏姐如是说道,她的言里透出温暖的眸光,“我还想见到他。难道你没有想见的人吗?”
想见的人……我脑海中一瞬间闪过顾柔的背影,我还是本能地会想起姐姐。随后是江璃,季寒,季凌……他们都在外面。
我不能死在这里。
“总有人会在等你的。”小苏姐跟着米娅的路线走过去,“先跟上吧。天就快要黑了。你不饿吗?”
“有点……我想吃炸鱼薯条。突然很想吃。”
“出去就都会有的。你怎么会想吃这个?华夏都没人吃这个。”
“我老师吃……真的很香。”
米娅的路上没有威胁,至少我暂时还是没有看到。或许她的逃跑路线真的安全,靠近海边,可以看见一点一点没落在海面上的太阳。我看见太阳的表面上有人影在一点一点闪动,仔细远眺又一无所有。即使是残余的威光也足以影响视网膜,我摇了摇头把它望去,脑海深处却有东西在告诉我这并不是错觉。
回神苏夕澜和米娅已经走出一段路了,我赶紧跟上,距离的原因我只能隐隐约约的听到米娅在对苏夕澜解释上面:“他很好奇1984究竟会发生什么,这个项目得到了支持,他把被送来的.........颜色作为代表,植入芯片........是作为专门的产品,……两者都有皮下芯片,一年更换一次,可能现在也会有新的产品。”
“你现在好好想一想,”苏夕澜认真地盯着米娅的面部,“你到底是怎么被突破的防御?”
“我不清楚。”像是突然哑巴了一下米娅才做出回答,“可能有叛徒……我在地堡里头待了好几年都没有被发现过,今天却突然被发现了,我什么都没有反应过来,外面的哨兵也没有做出反应发现了,然后就被一层一层地突破,然后,我在很多人的保护下才好不容易地跑出来,打到最后的就只剩一个人我才到了出口附近,我本来想着在那里等等看看会不会可以等到其他人......”
她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随后你们就出现了。”
“等一下,”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疑问,突兀的像是灵感般的事物操控着我的舌头问道:“他们恨他吗?”
“啊?”米娅混沌地双眼告诉我她并没有理解我的问题,我转而又重复了一遍:“那些人......他们恨他吗?”
“有些人我不知道,但大部分人一定会的。尤其是知道自己是被掠夺过来的人和那些注定要成为产品的优育种。”米娅虽然在解释,但她眼中还是盈满的迷茫,“我不知道应该如果去理解他们我该怎么去理解,我和他们的角度是不一样的.......但加入地下的人的确很多。”
“她在后悔。”苏夕澜突然说道,她的嗓音很低,尽管米娅并无法理解我们之间的语言。
“你后悔吗?”神差鬼使之下我突然问道,小苏姐也表现出和米娅相似的短暂的沉默,几息后她才说道:“当然是后悔啊……有时候慢了一步就要花上好久来挽回了。”
“是吗……”我慢慢跟在小苏姐身后。天空持续飘洒的小雪使得地面踏上去越发感到虚幻般的不真实,还没有到令人打滑的地步,观感上不需要多久路面就会完全湿滑。同一时间太阳也会落山,被搜捕就意味着我不能在黑暗条件下使用光源和照明物,但在山里尤其还是下雪天会使得接下来的路变得尤其艰难。我在山里听不到各种各样的声音,也没有雪豹。
学校的对决里也没有夜视仪可以用,但是对手也没有。而现在则是我是老鼠,对方则是优势装备的一方,非常明显的不对称作战,虽然我学的就是这个。
“还有多远?”
这个问题明显呛住了米娅,她支支吾吾地给不出答案,最后给出了“七或者八公里左右”的答案,而我并不觉得她们的体力可以达成这个条件,于是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附近有没有可以休息的地方?”
“有,有的。”米娅连忙回答,“阿历克斯在刚建立永无乡的时候建造了大量的哨所和避难所,就是以防万一,我知道其中一些的位置......它们并不远,说不定里面还会有之前人留下来的东西,说不定还可以找到有用的。”
苏夕澜冷笑一声:“那也应该是你仅有的一些价值了。”
米娅假装没听见苏夕澜说的话,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向前走,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洋洋洒洒的雪落在她头发上又被她抖落。看见她头上的雪我突然想起背后的脚印,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痕迹,就像铅笔被擦去后的淡淡墨痕。
不知道会不会被雪抹去,要是运气不好脚印还可以会被塑形,到时候就是个傻子都发现得了我们的足迹。还在思考有没有隐藏足迹办法的时候米娅突然钻进了前面的密林里,吓得我赶紧把枪上的保险解开。
“这条路。”米娅的声音透过草丛传来,我稍微把苏夕澜拦下,自己先走了过去。
.......
“所以说,”东方慕雪把手里的卡拉马佐夫兄弟翻了一页,“你们当时并不知道?”
“别说当时了,整个学院几乎都不知道队长不声不响中做了这么多事。”诸葛雨笑了笑,她的笑容当中带着浅浅的苦涩,“艾尔莎·麦斯威尔可能是知情者,亚拉伯罕可能也是,不过你们现在已经无从考证了。”
“你这个‘你们’当中也包括你自己。”东方慕雪的目光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字上移开,她看着诸葛雨,暗自揣摩这个已经不再被称呼为绝影的女子现在心里在想着什么。诸葛雨毫不顾忌地直面她的目光,极昼并不清楚现在与她面对面的这个女孩表现出来的究竟是她内心真正的表现还是当年训练留下的成果,“有什么可以和我透露的吗?”
“很少。”诸葛雨的发丝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摆,“队长……队长他很不愿意谈起那段经历,那是他人生中中很黑暗的一段时光。他当时很盲目地就跟着教会走了,被困在孤岛上,身边几乎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我猜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苏夕澜,那会儿苏夕澜的轨迹和他是一样的。而且还有他姐姐的关系。”
诸葛雨最后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东方暮雪,缓缓吐出五个字:“我说得对吗?”
“你问我你以为我会知道吗?”东方暮雪无所谓地耸耸肩,“这个是真的只有当事人自己才会清楚了。或许NSA会有一点记录。顾逍遥......他和你们提起过他姐姐吗?”
“很少。几乎没有。我一开始是通过两兄妹才知道的队长他有个姐姐,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江璃和路晚晴......”诸葛雨看了眼时间,“但我真的很羡慕他们。要是我有这样一个姐姐就好了......还是算了。”
她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窗外的风陷入室内,掀起略有沉闷的波澜。
“但从乌有乡回来之后队长就产生了些很明显的变化,”像是过了很久之后诸葛雨才说,“和他在帕格尼尼的时候区别很大——帕格尼尼我见到队长的次数很少,原因你也知道,但我那天印象很深。那天晚上回来之后小寒和我说他眼里有很深的黑暗,深得都不像她所认识顾逍遥......我相信江璃当时也发现了什么,但她没有表达出来。接着队长就失联了,等到我再见到他的时候,几乎都过去两个月了。”
“等一下,”东方慕雪把书放下,“他身上发生的变化——是什么?”
“怎么说呢,”诸葛雨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一个很难的问题——这对她来说的确如此,她必须要穿越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回到差不多接近故事起点的地方:“战斗力差不多翻倍了,虽然还是打不过那时候的江璃,但至少江璃要揍他的时候队长能跑。”
“他不是一直能跑吗?”东方慕雪对此产生了疑问,“我记得他一直都非常能跑的,不管是为了逃生还是为了躲开夜莺的拳头,在他以前我还没怎么见过会惹夜莺生气的人——路晚晴除外,她是一向会惹事的。能继续讲回顾逍遥吗?我想听听他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剩余的我给不了你了,抱歉。”诸葛雨的神情和她的语气一模一样,很难让人产生怀疑,“如果你实在是要说的话我的感觉是他当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深陷在一种强烈的负面情绪里——自从从那个医院里发现那么多尸体以后他就一直那样,就像是被诅咒了一样——回来的时候他就突然想通了,又变回了以前那股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那会儿很丧吗?”
“很丧,你现在去问梁栋和杨适修估计那两个煞笔都有印象。”
“心灵之矛.......”东方慕雪小声而喃喃地说。
她偷偷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录音设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