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觉地跟了上去,枪口微微指向米娅,她并没有对我产生防范:“我记得是这边……啊,找到标记了。这条路。”
我的枪口没有从她身上离开,始终保持一个平稳腰际支撑来确定可以命中米娅,因为我不知道她是否会不会从手边的犄角旮旯拿出一把枪。苏夕澜突然在我背后问道:“阿历克斯……是谁?”
米娅的背影颤动了一下。我本能地把手指放上板机,手指因为寒冷而稍微僵硬,我笨拙地看着仿佛细小冰块一般的雪粒在我身体表面弹跳,随后便突兀地消失不见。地面上随着雪不断融化逐渐化为一地湿泥,一脚下去几乎是踩在植物的根系上前进。
“还有多远?”我问米娅,惊觉到天气对人影响远远比想象中要大我必须要考虑到避难,虽然我同时要考虑到也许有人正在搜寻我的位置......但眼下第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避难,被人打死总比活活冻死要好,据说快被冻死时会出现过热的幻觉,我可不想死得像是一个变态。
钢制枪托的寒意隐隐地穿越服装到达肩胛骨引起细微的疼痛,前苏联老兵会在枪托上缠上布条来阻寒意,最主要是防止在寒冷环境下和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粘连在一起.......不过我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AK12要换回大拨片了,低温下拨片远比旋钮要有用地多。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现在事后马后炮一般的思路还让我有些后悔。眼前的米娅还在往前走着,她没入林中,摇摆的枝丫上水波滑落,白点像盛开又衰败的县花。
我第三讨厌的就是冬天,因为我很怕冷,比所有我认识的人都怕。第二讨厌的就是Ak的枪声,因为每次它的出现都会出现死亡,不管它来自何方。
现在我害怕前面的哨所里出现这样的声音,米娅说它很近,近到我甚至都可以透过层层堆叠的白与绿看到它,哨所的一角正趁着最后的阳光余烬向我招手。一转眼它就又淹没在随着雨雪荡动的树丛里。
“阿历克斯到底是谁?”米娅迟迟没有回答让苏夕澜感到起疑,她顿时紧张了起来,手指不安分地在扳机上游动,似乎也是起了杀心。米娅走着走着突然叹了口气,湿润的气息在空中很快变为一团抖动的白雾:“他是乌有乡的主人......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有关。”
“阿历克斯.......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你之前也提到过,但我好像就在更久以前就听到过这个名字。”苏夕澜的声音不大,穿越树丛和杂音后甚至有些微弱,“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认识他。”
随着不断推进小苏姐逐渐落在后面,我反身回去帮助小苏姐,没有注意到我们动作的米娅还在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所有人都是.......”
然后,我第二讨厌的声音就出现了。
我们是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脑子里在听到枪响起的时候我想到。被发现的距离取决于很多因素,但林中步兵被发现的可能性是最小的,就算连无人机都很难发现隐藏在丛林中的步兵,树木很容易遮挡辐射源。也不可能是有人一直跟着我们,有这水平的人解决五个我都绰绰有余,也不会需要等到现在才出手。唯一的解释就是地堡附近本来就有人,然后谈话的声音暴露了我们。
敌人在我正前方,很近,不超过二十米。没有具体位置,树木遮挡了我的视野,我也只是依稀看到火光。此时米娅的尖叫才姗姗来迟,女人的声音猛地高昂了一下,随后就衰落下去,变得虚弱而痛苦。
我看了米娅一眼,受击之后她正顺着斜坡下滑,落入更低的树丛里。我单手吊枪,把手榴弹的拉环咬掉,松开的插销弹进草丛里很完美地没有发出声音。随后我丢出F1,圆形黑影混淆在分裂细条当中,就连我自己也找不到它的位置了。
“小苏姐,”我小声说,“趴下!”
下一秒手榴弹的闪烁就取代了刚刚逝去的阳光,细密的橘红色光点在空气中快速升起又快速挥发,防御性手雷巨大的威力直接使得杀伤范围内的植被都瞬间矮下去一层。内部蕴藏的钢珠在三硝基甲苯的推力下没入远处,我又听到一声痛呼,很快淹没在丛林里。
“小顾,”小苏姐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怯懦,“怎么回事?”
“小苏姐你先躲一下,”我轻声说,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枪械,“先躲好,我很快回来。我要是没回来你就先跑。”
微微拉栓才可以看到的枪膛里子弹闪烁着阴暗的光,小苏姐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顺着湿泥就滑了下去,AK的强可靠性让我不用担心又异物进入枪膛。快接近底部时我翻滚脱离滑动,换到了原先侧翼的位置,虽然出容易被高打低打蔱痹但胜在相对安全和隐蔽性高,刚才的位置要是被反应过来集火盲扫,我和小苏姐都不会好过。
集火这个决定很愚蠢,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我不知道在哨所的时驻守的部队还是侦察部队,而且要是正常情况下我现在应该逃跑而不是回头和他们打起来。但我又必须要想办法搞回米娅,而且我也没什么退路。
就得顶着硬上。现在想想还有种悲壮、不,悲哀感。那我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更换位置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这个,脑海深处的神经突然跳动起来,顺着记忆回溯,强制着我回到那个下午——
“只要你想,它们就是你的。只属于你。”
短暂而刻骨铭心的贪婪。我不知道现在是一步错步步错,还是对我的惩罚。就像是一个自己对另一个自己的背叛。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更改,就像不论我怎么祈祷也改变不了孤家寡人的事实。
森林里突然出现了机枪的响动,被点燃的枪口兴奋的吐出十余发子弹后停下,留下还在视网膜上残余的闪点。世界很快又回复到寂静里,如同什么都没有反正,只有缓慢涌动的雪证明时间还在流动。
黑暗和寒冷中什么都看不见。我知道他们在转移机枪阵地,这是最基本的战术。更有可能的是机枪在试探我位置的同时掩盖队友移动的动静,PKM无疑会移走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样他的队友就可以偷偷摸摸地摸上来。
机枪阵地肯定已经转移了,即便他不会选择离开太远的距离,我现在应该考虑的是摸上来的步兵。AK74因为枪口制退器的原因在夜间的枪口火焰会尤其明显,所以说我现在的最优解还是手榴弹。
还有三颗手榴弹。两颗F1,一颗RGD。下一个被选择的是RGD,因为我突然发现我自己陷入了思维盲区,其实我并不需要防御性手雷那样强悍的杀伤能力,单纯的击伤就可以逼迫其他人主动或者是被动的接受伤员。第二枚手榴弹被我投向原来的位置附近,同样是无人察觉,第二轮爆炸的烟尘比一轮大了一倍。
没有声音。看起来没有效果。
突然空气中有温热的液体泼洒到脸上,我愣神了一小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什么。突兀的醒悟就像是开关一样激发了林中的惨叫,分不出性别的惨叫就在不远处的丛林里响起,搁着风声雨声,引起比雨雪更深的寒意。
除了惨叫以外没有任何人的声音,人类的群组本能告诉我它们就在旁边看着,所以我不急。我匍匐到达最近的巨树根底,把身体靠在树上,减少我个人的轮廓。
不远处的树下就有黑影在挥舞,异常的频率让我警觉地发现了不对,仔细看去那是人的手臂——人类大脑会本能地优先注意视野范围内任何和人形状类似的东西,这也是迷彩学和隐藏学的基础学说。毫无疑问的是他正在发出信号。
“啊!啊啊——”
原先极度干扰注意力的背景音突然发生了改变,我立马改变枪口转向,AK狭小的瞄准具里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回荡的叫声明显在帮我指引方向,就像诱饵一样想吸引手指做出简单却满是杀意的勾勒。被寒冷影响而显得迟钝思维必须要很快做出抉择:开火、投掷手雷还是无所作为。战争迷雾很明确地把我和他现在拉在平等的地位,但开枪就很有可能被发现我的人数劣势。
有人在移动,我感觉有三个人,甚至四个。如果江璃在会怎么做?我突然想到。这一幕有些相似又截然不同,我想起我人生中第一个的那个有些拙劣的诡雷,以及在回忆里突兀领悟到的东西——
我需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从而掩盖我自己的杀招。
我把刚掏出来手榴弹拔去拉环,把插销卡在就近的树枝上,接着拔了根更加细小的树枝用来支撑它。脆弱的力学关系显然不能支撑很久,对我来说我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在身边诡雷摇摇欲坠的时刻我把枪对准黑影,他们看起来好多人,三个,四个,五个……升起的明焰把他们打个粉碎。大概射击了半个弹匣左右我马上开始翻滚,平时没什么用的战术翻滚现在出奇地有效,积雪的冰冷和我这一刻开始快要发疯的心跳同时覆盖身体里外,搁着树木与雨雪,右耳还是忠实地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他在那里!”
火焰确实很大,不管是我的还是机枪射手的,54R把我上一刻栖身的灌木丛打得浑身碎骨,疯狂的摇曳里我似乎看见手榴弹落了下来,有似乎是臆想的幻觉;但后者很快被证明才是错觉,机枪压制已结束就有人朝着树丛扑去……随后他消失在爆炸里。冲击波下树枝的碎片飞来,在脸上划出细长的血痕。
没从眼睛上划过去,还真是一种幸运。我心里想到,手上却把步枪举过头顶,刚好露出土沟,把剩余的子弹通通都送了过去。
子弹打空了,AK击空的声音还比M4要大一些,虽然风哭雨啸里不是很明确。子弹打完后我换上手枪,等着有人靠近。
上一轮设伏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惕,我在赌他们会不会再来看一次,低点的缺陷就是什么都看不到。我把手枪对准天空,试图在暗光条件下看见模糊的瞄准具。
我赌的是他们不会……但却出现了好几个人影。
客观事实不以人的个体意志为转移。
脑袋里闪过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扑了上来,三个乌漆嘛黑的人影围绕在周围,他们并没有看见我,黑暗的条件极度限制了他们的有效视野。甚至还有人走到我的面前,他依旧没看到我,三个人保持着三角队形,当着我的面低声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