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我坐在床边,看着少女脸上病态的潮红。她的睡姿无意识中蜷曲起来,像受惊的小猫。
“逍遥......”她轻咳两声,“我不是很舒服......”
季寒会无意识地把头发咬在嘴里。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变声期的嗓音沙哑:“再睡一会儿吧......醒了就好起来了。”
季寒又咳嗽了起来,雨声里变成刺破节奏的音符。
“喝点水。”
“你慢点......都撒到床上去了。”
我没有回应女孩的话,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渍痕:“睡吧。”
季寒又睡觉了。我轻轻松开手。
“逍遥,”她小声说,像是梦话,“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
冰冷的触感在脸上摩擦,我微微睁眼,眼前一片湿润。
“醒了吗?”房间里苏夕澜说道,她把雪搓了我脸上,“都是血......幸亏不是你自己的。”
“我......杀了他吗?”
“嗯。”小苏姐点点头,“你挣扎的时候把刀捅进他动脉里,现在你身上都是他的血。”
“是吗......”我虚弱地咳嗽了一声,“我们现在在哪?米娅呢?”
“米娅死掉了,子弹打在她胃上,估计最后是死于胃酸。”肩膀上突然一疼,接着是小苏姐撕开绷带的声音,“忍着点,感染了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还有药吗?”酒精呛鼻的味道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小苏姐把酒精瓶稍稍在我眼前晃动一下:“在这里找到的,你的伤口必须要清洗,太脏了。”
“嗯。”我点头示意,咬住小苏姐递过来的毛巾,毛巾上也有淡淡的酒精味。
“季寒是谁?”小苏姐突然问道。
苏夕澜的问题突兀地把我击落到回忆里。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过季寒了,这次是我们二人自相识以来第一次互相之间会分离那么长的时间。我已经来到乌有乡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一个半月?地堡里解除不到外界,我根本不清楚时间。
季寒......现在怎么样?
伤口传来的敏感感觉汹涌地冲散了思维,起初流淌的冰冷很快被火焰般的炙热取代,燃烧在伤口上随即转变为强烈的剧痛,大脑在接受到信号之前,冷汗就浸湿了全身上下。
“多回忆一点......”小苏姐继续说,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我看见窗外卷入的苍白色月光在她发丝上缠绕,但外面不是在下雪吗,怎么会有月光......小苏姐的嘴唇嗡动:“是你女朋友吗?”
顺着伤口传递的疼痛在脑海深处搅动,我微微松口,艰难地回答小苏姐的问题:“不......不是。”
“啊?”苏夕澜慢慢起身,“那你为什么要喊她的名字,女孩子……难道是你妈妈吗?”
“得多孝的人会喊自己妈妈名字......嘶!”
“忍着一点,我在清理,”苏夕澜手里把弄着刚刚拿到的棉签,“那位季寒和你是什么关系?”
“朋友......嘶!”
“不是朋友吧,别和我撒谎,”稍微一按后苏夕澜换上一根新的棉签,“初恋?我看你还没有成年吧?小小年纪谈恋爱可不是乖学生。”
“其实我上大学了。”
“这样?看来是我看走眼了。对了,先把抗生素吃下去。”小苏姐把药瓶递过来,“虽然我觉得不会感染,但还是以防万一。”
“不会降低抵抗力吧?”
“少点抵抗力总比死了好。”苏夕澜轻声说,“活着在有资格说话。你还没和我讲你的小女朋友呢。”
“真不是女朋友......呜,”我吞下小苏姐递上来的药,心理作用下感觉自己也好上了一些,“但也不是朋友那种称呼......关系比那要好上很多。”
稍稍沉思了一下,苏夕澜一起说道:“从小一起长大吗?”
“嗯。”我有些诧异苏夕澜是怎么猜出来的,还没问之前小苏姐突然笑了一下,眼中展现出每个人都可以感觉到的幸福:“我也有啊。”
“啊......”我本来想发表疑问,疼痛让我没有多少力气表示疑问,不过我还是想起来她以前对我说的话:“是你未婚夫吗?”
“对啊,”小苏姐脸上的幸福渐渐暗淡下去,“可惜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了。说不定他也在想我。”
“能讲给我听听吗?”
“本来就是准备讲给你的,接下来还要好久,清理伤口可不容易。”小苏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就当我在秀恩爱好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感觉,我的人生几乎所有部分的都是和他有关的,没了他我活不下去。”
“啊......有点夸张了吧。”
“我所经历的人生基本都分不开他,我根本没法想象失去他的人生。”她轻轻说,“我爱他,比他知道的还要爱他......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他,但我还是想要说。我不能死在这里,如果我死在这里,他可能不会好好活的......我还要再见到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好像我总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总是没有自己的答案。似乎我总是在迷茫的状态下,一开始在浥特兰就是这样的,后来不管在哪里也是。现在在小苏姐的提醒下我又注意到自己对季寒的感情,却又给不出答案。
失去父母和姐姐之后,我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了一样,一点自我决断能力都没有。什么问题都给不出答案。总是需要别人来帮我.......自己什么也做不到。或许现在这个自己才是真是的自己,有人帮我把无能和懦弱掩盖起来,保护得我连自己都不熟悉。
“嘶!”突然加重的疼痛感把我拉回现实,苏夕澜再度丢掉一根棉签:“我刚刚提醒了你好几遍这一下会很疼,你一直在走神。我的故事是说给你分散注意力用的,不要发春。她好看吗?”
“嗯.....好看。很漂亮。”
“真的?”
“和小苏姐一样好看。”
“那看来是真的漂亮啊。”
“小苏姐都不谦虚一下吗?”
“我知道我好看啊,不是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嘛。”苏夕澜微微盯着我,“倒是你——你和你讲的那个女孩子认识多少年了?十年?”
“十四年......我和她两岁就认识了。”
“那要么她是真的好看,要么你肯定就是喜欢她。”
“可她本来就好看......等等,什么叫做我肯定就是喜欢她?”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不会觉得好看啊,都会觉得那个人丑。”她微微摊手,手上满是血污,“知根知底会最大程度地削减美感,所以很多青梅竹马之间的感情其实都类似于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不会有爱情的。”
“那如果有呢?”
“有的话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或者说你自己也知道。”苏夕澜低头开始收尾工作,阴影边缘的轮廓里女孩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等等......不会是人家对你没有感觉吧?单相思?那倒是有可能的。”
“额.......”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苏姐的话确实拉起了我对季寒的一些回忆,两兄妹从小到大就追求者不断,但我没有见到任何在此方面的成功者——两者都是。季凌主要是被发现后回家会被自己亲爹暴抽,声音我在隔壁都听得见。季寒,基本没有,我和她亲哥应该是最接近她的同龄异性。
但我从在都没有注意过这一点,很自然地就把它忽略掉了,直到被小苏姐提醒。我心里其实对季寒最大的感情还是愧疚,我到现在还是觉得她根本没有必要来浥特兰,是我连累她了。
“我不知道。”最后我还是摇摇头,对小苏姐这样说道。
“真的单相思?”
“我感觉我没你说的惨。”
“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已经够惨了,”苏夕澜补上最后的绷带,“试一下自己的手怎么样。”
“还行。”小苏姐的包扎水准比我见过的都好,甚至比浥特兰的主医院配置都还要好,相比之下杨适修就显得极为垃圾,活动时没有感觉到多少约束,“比我朋友好得多去了,虽然他本来就是很菜。”
“你暗恋的?”
“我——”
“小顾,”苏夕澜突然打断我,“如果你在她的世界里消失了,或者她在你的世界里消失了......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我的声音好像一瞬间被苏夕澜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对季寒的未来一无所知,但却很清楚自己的。我已经失去了好几个太阳,我没有办法再忍受第二次了。
“小苏姐,”很快我就从自己的世界里苏醒,“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外面雪很大,除了待在这里现在没有办法了。”小苏姐从架子上取下一罐东西抛过来,我伸手一接,炼乳在罐内晃动的手感就让我意识道里面是什么,“怎么有这个?”
“看上去不像是个哨所,像个避难所,可能......可能米娅或者其他人之前留下来的?”苏夕澜思考了一下,“不过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就一些罐头还有看上去关起来的......快点过来搭把手,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弄得开。”
小苏姐发现的暗门其实还能明显,就在柜子后面,只需要仔细找找,不过没想过这里有隐藏的话可能根本不会发现。暗门下方是一个螺旋通道,很符合我小时候对于柯南类似场景的幻想。接着小苏姐递过来一把AKM:“下去看看吧。没有别的武器了。”
AKM感觉还挺重,和我之前使用过的枪械都不符合,托着指向射击总感觉有些乖乖的,而且本就狭小机械瞄准具在一抹黑的地道里什么也看不见。唯一的照明物是小苏姐翻出的一盒防水火柴,火柴旁边原先还有一个手电筒,不过已经没有电了。
火柴的光芒将周围的墙壁也渲染成和它一同的橘黄色,沿着木制的阶梯往下,墙壁用上了类似于水泥涂层一样的东西从而仅仅只和泥土分开,而且我还特意注意到粗制滥造楼梯木料来源应该就是周围的树木丛,显然这就是个简易暗室。
暗室的设置里没有和隐蔽有关的设施,除开一开始的隐蔽入口外,我没有看到隔音层,台阶响动也相当明显,意味着一旦有人在下方走动就必然引来上方的注意力。反之则上方同样,或许底下是个监听设施。
真正到地下之后我才发现还是我把他们想象得太高大上了,实际上地底就是个储存室,来源不明的建造者在地下用简易的木架和毛毯搭起了一张小床,手轻轻一按就会发出不断的“吱嘎”声。角落里堆放着几个战术箱,简洁科技的风格与周围格格不入。
“好多枪啊。”小苏姐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把左轮和一个可以打开的手电筒,“那边角落里还放着好多。不怕爆炸吗?”
“应该.....不会吧?”我看了一眼苏夕澜所指的小角落,枪支弹药零散的程度基本是个教官看到都要抽人的程度,“稍微躲远点吧......我先看看箱子里面有什么。”
箱子里是把AK12。
我愣了一下,好久没有没看见带有现代化的枪械,长时间看着原皮AK让我好像有一种非陆匹配机制的感觉。AK12上配备了专用的545消音器和前握把,瞄准镜则使用了当年未能成功普及装备的1P78卡什坦。大拨片以及实际上并不牢固的前机匣盖说明这是一把早期量产列装型号的AK12,现在的俄尔罗斯正在普及使用由AKV521转正后的AK12M1,这个型号已经不再生产。
弹匣不用担心,岛上基本遍地都是7N子弹。我打开剩余箱子时找到了含有教会标志的医疗包,里面的东西都还在,结合现状让人感到不安。
“小顾,”苏夕澜突然拍了拍我,小声说,“有没有听到......头上好像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