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以为燃烧的人体会吓到苏夕澜,但是看起来并没有,小苏姐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就随着我一起没入了另一端的林子当中。周围似乎还有几个指挥者,他们联合起来高呼着撤退,我忍住了很大的冲动没有给他们一枪。耳中充斥着的最大声音还是我自己的喘气,背着装备一跑跑跑跑,心脏跳得好像随时都要死掉一样。
比铁人三项更加恐怖的是不断落在旁边的迫击炮和远处的机枪,那似乎是一个机枪小组,有专门的观测员正在为枪手汇报射击数据和射击效果,分段式的射击却打出了相当强大的压制效果。轮式步战车在突然的袭击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战场上的各类反坦克武器中它们实际上与出租车没有区别。很快它们就被击中,开始燃烧,甚至还有倒霉蛋会弹药殉爆。
比倒霉蛋更加倒霉的是我就在那辆车不远处,冲击波到达前更为疯狂的是火焰带来的恐怖热量,细小的火花随着向后而来的力从背后擦过,马上哪里除了烫就没有了任何知觉,推动下我摔在泥地里,随后不断翻滚,落入低地的水洼当中。肮脏的泥水渐入眼中激发起更多的水分,张开只有一片黑暗的朦胧。
挣扎着我从泥水中重新站起,炮火依旧不断落在附近,硝烟和震荡中混合的反胃感难以掩盖。手的颤抖已经无法稳定住自己的武器,我也看不清矩尺之外的事物,浑身上下的负面作用所带来的只有藏匿在本能恐怖和战栗,但这恰恰又不是我需要的。极端的压力下眼中的一切都带着糜烂的猩红,云端边缘有突兀的人影,如同鬼魅一样.....他们正在看着我。
他们一直在看着我。就像诅咒一样。
一片混乱里我终于找到了苏夕澜,我向她伸手时一串机枪子弹从我们之间划过,曳光弹击中不远处的一个杂兵,以灵魂为饲料的火焰绝望得在他身体上燃烧。我连着赶忙趴下,并没有子弹袭来,或许是他们没有发现我,也或许是发现失去了射击角度过后便将目标对准了其他人。我把脸埋在几乎要淹没我的污泥里一点一点向前绝望地蠕动,AK上满是泥水,就像刚从泥里拔出来一样。
性别造就的体力优势使得我快于苏夕澜一步,转过身来艰难地将小苏姐拉出,附近还是不断地有子弹落下。现在周围已经没有像一开始遭遇反击时一样混乱,夜色下枪口火焰极度明显,这给了双方远程火力更多机会。混乱的拉锯战里我只能看清曳光弹和无处不在燃烧的焰火,还有无处不在的炮击,引信在地面上绽放的震动使得我连枪都拿不稳。
枪支是作为自卫武器的概念从来没这么清晰过。枪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各种武器源源不断的怒吼掩盖了相比之下非常渺小的火药燃气声响。终于把小苏姐拖拽出来后我转而把前左臂抵住枪上的握把,企图以这样保住稳定性。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低沉的声音一开始被远远高于它分贝的炮声压制,好几声后我才意识到有人在拦住我,头上带着贝雷帽的老男人粗暴地抢住了前面的路,他挥舞着枪支,改装后的74U不小的重量依旧被他很轻易地单手挥舞起来:“躲起来干什么,不要一直低姿态!移动得更快一点!”
他的目光在我身上转了一圈,不过似乎没看出我身上的异样——毕竟我身上都是泥。紧接着老头又想要说些什么,他的话淹没在RPG发射器的硝烟里。远远地有集体连射的猛烈火光,周边不断亮起更加鲜艳的闪光标记了这是一处近距离的战斗。很快双方都向该位置送去了自己最火热的问候,隔着仅仅四百米的震动清楚地传递到脚下。
陡然间又一次拔高的战斗势态马上吸引了老头的注意力,趁着他短暂的分神我祥装往远处射击拉回苏夕澜,实际上出来微微发绿的瞄准准心以外我什么都没有看清。
背后的BMP1在开火,火花和烟雾瞬间弥漫在空气中,仿佛整个战场都被一阵闪光所笼罩,73毫米的齐射像是把远处的山坡犁了一遍,蔓延的灰土一瞬间污染了雪夜,将本就呛人的焦味强行拔升。由于双方注意力都暂时集中在近距离的交锋上使得一开始无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车载步兵得以安全地投入战场。与前面不同的是下车后BMP马上开始驶离,他们也知道自己仅仅只有20毫米左右的装甲作用不大。
快打快撤的的做法成功地躲避了一轮反坦克武器,转而又赶到支援的近百名步兵互相掩护着进入密林中,等待的却不是子弹——而是漫天的火焰,突兀而张狂的火柱就像谁特么开大了一样变成粗壮的熔岩,以及上方地狱烟火般的黑烟——短短几秒火焰喷射器就将一切都融化在烈焰里,雪上有火焰燃烧,荒诞而可怕。火海里喷薄而出的惨叫随着人影一起消散,最后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别看了!再看就来不及了!”苏夕澜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身上后小声地用汉语交流,路过的士兵有些孤疑地盯着我们,转眼又被飞来的榴弹吸引去注意力。一台像是被改装过的面条萝卜缓慢地在泥路里上前,很快就有反坦克武器击中了正前方的装甲,但是并没有多大作用,反而遭到车上的榴弹发射器的反击。
喧嚣的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趁机带着苏夕澜向左侧移动,混乱里小苏姐趁机捡起了一把不知是谁的步枪。这一次的通过终于没有人阻拦,我顺利地通过路段,随即埋身在树丛当中。
轮到苏夕澜经过时有子弹从她身旁掠过,随着枪焰反击,由于对枪械和子弹性能都不是很熟悉的原因我感觉自己并没有击中目标。下一轮修正过后的子弹擦着防弹衣而过,擦边的共震引起体内微微的疼痛。随后我一脚踩空,泥里满是铁离子的味道。
过于浓郁的腥气让我不由得迟疑了几秒才从树丛中重新爬起,眼前的世界模糊混乱,袅袅之中不知所措。眼前的山林密度倍增,或许是没有被炮火波及过的缘故,没有开山刀的情况下我只能使用枪托拨开树木,摆动的时候还可以听到手枪握把里的修理件在微微摆动。身后的苏夕澜不时回头看看,小苏姐倒是显得极为镇寂,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小苏姐.....”
“我在后面。”苏夕澜拍了拍我的左肩,轻微的动作唤起了熟悉的肌肉记忆,“没事,我在后面。”
我很久没有体会到过像姐姐一样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岛上隔绝的时间感都快让我忘记外界的存在了,也可以短暂地忘记家人。似乎只有路的边缘还有稍微浓密的树木,接下来的道路容易很多,眼里干干的,可能是有烟雾混了进去。
“小心前面。”
“我在看着。”
“前面有捕兽夹!”苏夕澜伸手把我拦下,指了指眼前的灌木丛,揉了三次眼睛我才隐约看见了那个锈迹斑斑充满了破伤风buff的陷阱。我很快使用伞兵刀处理了周围的牵引索,再使用枪托试了试周围,隐藏在灌木丛后的是一条小路。紧接着漫长的三分钟等待里我并没有看到什么,反而是难得的停顿使得我再度起身时的肌肉酸痛。
稍远于主战场过后我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我的体力条以及明显不够,长时间没有进食加上软禁变相削弱了我的体力,现在它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反作用。稍微趔趄两步过后我重新稳住双腿,雪正在减小,但在温度环境和时间的双重作用下大面积融化的积雪彻底落入地面,一脚下去半管泥。积泥太霉。
一坤钟过后我带着小苏姐穿越了小道,林径通向山谷,正是地图上所标记的位置:原先军事地图上的思路偏向于在没有撤离手段的情况下通过地下的暗河离开,那必然会向着低洼区域移动。山谷的底部积压着浅浅的一层水,漂浮的绿草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只被惊醒的青蛙。
问题又摆在面前.....怎么走?暗河不一定会出现在对应的河流渠道下,和我想象的一样,几十米过后水源便汇聚在一处洞口前,穿过柔软的沙土没入地下。
似乎是对于我一晚上倒霉的眷顾,姗姗来迟的运气平衡让苏夕澜意外地一眼看见了留下的标记,稍微做出修改的十字架被遮掩在河边唯一一块石头的底下,以及被留下的小字条。浸染后的字迹模糊不清,不过苏夕澜还是勉强阅读出了上面的字迹。
“往那边走。”苏夕澜抬起头,污泥遮挡不住她放光的双眸,“我想.....我们找到路了。”
她视线的尽头是一处灌木,我注视着那里,终于意识到了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