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开遮掩物后出现的是伪装网,低矮的单兵作物下的山洞黑暗,一眼望尽只有不见边的黑暗。我正准备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句汉语:“怎么是你?”
声音来自于某个我认识的人,迟钝的大脑搅动着缓慢的思维,直到看见他的脸我才想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是你?”
我对胡地的最后印象还保留在那艘被我忘记名字的船上,外围大量使用AK的人员突入,我在紧张而狂放的近距离交火过后就失去了意识,再次见面后已经相隔了差不多半个月。确认我的身份后胡地向上招手,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手势,直到他把手重新放回到枪上——
我和他同时瞄准了对方。AK12和HK433在相同的黑暗下散发着同样冷峻的光,就像半个世纪前他们的祖先在南越的丛林里针锋相对。
“你干什么?”
“你又在干什么?”胡地没有放下他的枪,“放下武器。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但我没办法确认你的现在身份和阵营,准备和你后面那个人一起接受检查。现在把武器放下,准备接受检查。”
“你先放下,”我用大拇指调节拨片把武器切换至全自动状态,“我再放下。”
“这不可能,你要知道.....”
“小心后面!”
苏夕澜的提醒让我一瞬间把注意力放到后方,但希尔的动作被苏夕澜止住,前者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后者阻止,她的突然出现马上就被小苏姐瞄准。虽然作为一个医务人员,苏夕澜甚至没有展现出到达及格线的瞄准姿势,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菜鸟也能打中。
“我等不下去,再说要是反水来我也不会只带着两个人来。”苏夕澜顶了顶她的枪口,“我们现在要离开,前面的战线正在崩溃,我没有这个时间等你们。现在带我去撤离点。”
“不可能的,”胡地果断地拒绝了苏夕澜的要求,“我没法相信你。你最好等到大部队来,不然我可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你最好是真的有大部队。”
突然似乎有什么闪了过去——这不重要,世界似乎暂停了一瞬间,又似乎只是我的错觉。苏夕澜的声音黯淡又重复。“我们现在必须撤退了。”我听到她说,“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现在马上就带我们离开。”
“现在马上就带我们离开。”
“明白。”“明白。”
胡地和希尔走神般点了点头,转身带我们走进洞内,甚至都没有恢复已经被拉开的遮挡网。潮湿的山洞中每一步都会带来拖来而粘稠的滞涩感,领头的胡地打开了手电筒,白光下充气艇闪闪发光,船头配备了一挺PKM。机枪似乎是改装件,因为原先船头的设计看起来更适合M240。
船上没有固定所,驾驶位置由胡地负责,希尔则自觉地靠上机枪位。苏夕澜紧张地蜷缩在船的一边,我看了她一眼,顺手帮苏夕澜打开保险。胡地的启动并没有花上多久,解开绳索后船只就自然而然的顺流而下。
“路线安全吗?”
“备用路线......”过弯的水声稍微压制了胡地的话语,“怎么可能会有不安全的?虽然这一段的暗河是在地下的,不过据他们说很快就可以回到地面上,就是前面有些抖。”
“他们,”剧烈的水声中我猛地看向胡地,“你.....之前没有来试过路线吗?”
“没有。”胡地说道,“附近的地图不是由我们得到的,是由合作者提供的,他们没有必要骗我们——到了。”
翻转了几下后新鲜的空气让我意识到胡地的话并不是我认为的到达目的地,而是到达了外界,先前在山洞中逐渐落下的交火巨响又重新在耳中轰鸣。雪已经彻底停下,汹涌而浑浊的水流疯狂地冲向远处,淹没在森林和海洋的轮廓里。对于胡地而言他并没有在意这些,继续着他的阐述:“我记得地图上接下来的标记是后面会有个湖,我们可以在那里换车,之后我们回到船附近去。”
“船附近?后勤集合点在海边吗?”
“你过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前面有人。”希尔突然说道,“我看见他们了——避不开了!”
我没有希尔头上的夜视仪,教会的货是热融合,在黑夜中具备着压倒性的不对称优势。随着PKM的开火夜空中拖曳过短暂的闪烁,希尔的子弹并没有命中,水面上的移动射击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何况那只是一把装备了PSO1的PKM。从他们旁边掠过的时刻希尔又打出几串短点射,子弹尖叫着扑入密林中。
顺着边缘我抬起头,唯一的反击从我头上擦过,很快它就到达了引信时间并在河流的另一端炸裂,浑浊的火星在河流上空像萤火虫一样飘荡。短暂的时间已经帮助运输艇在河流上拉开距离,对方没有追上来,山林中河流运输存在地面难以匹敌的速度优势。
“前面好像有东西......”我盯着前面的阴影,几秒后我突兀地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少见的外形终于让我想起来:“BRDM!前面有BRDM!”
话音刚落14.5的机枪弹就从头上擦过,重弹擦过舟艇边缘留下破碎的划痕,在重机枪面前明显是过于脆弱的小船疯狂地开始颤抖。颤抖只持续了数秒后船只就再度稳定下来,但很显然它的结束就是个时间问题。
即刻侦察车修正弹道后射击,高低差间缺少俯角严重阻碍了射手的命中,钢铁马驹的攻击幸运的没有在我们身上起到作用。三百六十度的巨大旋转过后充气艇落入了第二道水道,几乎垂直的水花在四周飞溅,被打湿的视线一片模糊。
追击并没有如此简单的结束,穿越林区的子弹袭来,和重机枪弹一样致命。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是一支徘徊在战场外围的队伍,就像我和苏夕澜一开始突兀遇到的队伍一样,外场游离,战斗力不强,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在边缘存在。
阿历克斯的人应该有通讯手段,那么他们的存在应该是用来提高边缘的势态感知能力。我把枪顶起凭感觉反击,小艇旋转着滑入下层水道,离心力作用下我紧紧贴靠在边缘上,手里抓枪,担心自己会不会走火。接近十圈过后小船终于缓慢下来,水流和地心引力的帮助下恢复到唯一的方向上。
“都没事吗?”恢复正常位置后希尔猛地扑到机枪上检查,卡拉什尼科夫的佳作没有损坏,随后她向着众人问道,“胡地,顾逍遥......还有你那个姐姐!都没有事吧?”
“老夫......当然不会有事。”胡地喘着粗气从最后面爬起来,“主要是船,我看看东西有没有出故障。顾逍遥开一下你脚旁边的暗门,里面有东西。”
“嗯....好。”
暗门里是一支M27,不清楚具体型号,黑暗里摸起来就像是一个加长款的超大号保温杯。这种北约制式的轻型火箭筒是浥特兰最受欢迎的反坦克武器之一,其次是短号和RPG26,因为自身的重量优势在有需要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带上它。暗门我早就看到了,只是没想到里面居然会有一支一次性火箭筒,毕竟谁会在这种没防护路线还非常受限、见面就没的东西上带反坦克武器。
检查后的火箭筒没有什么问题,虽然现在的货不会出现基本的安全问题,不过还是得以防万一出现的安全隐患,我已经在墨菲效应的影响下度过了差不多一个晚上,现在我是真的没力气再打下去了。
“旁边,”苏夕澜突然尖叫起来,“看旁边!”
榴弹的爆炸似乎比苏夕澜的喊叫还要更早一些,又似乎更晚,我分辨不清,冲击下整条小舟似乎都粉碎,转瞬我就落入水中,在河泥中翻滚,又再次浮上水面。
最轻的苏夕澜马上就落入水流的掌控之中,转眼间小苏姐就消失在黑色水域里,快得吓人。
“小……呜……”
水里我喊不出任何话,子弹在头顶偏转,以偏折的角度从头顶折过。对水的熟悉让我迅速稳定了身形,我在考虑是否将防弹衣抛弃,浸水后本就不小的重量更进一步,严重影响了我的动作。损坏的火箭筒从我身边飘走,马上就不见踪影。
我试图抓住支撑物来固定自己,凛冽的子弹从头顶擦过随后在水中落为密集的直线。就算是在水里我也下意识地企图反击,AK嘭得一下抛出在水中庞大的水花,瞬间产生的密集气泡产生了和往常相比格外庞大且不受控制的后坐力。
格外沉重的一枪使得我意识到我还是在水里,破碎的榴弹还在头顶四处纵横,定时引信在水中起效后发出“咚”的声响。失重感突然压制性地统治了全身上下,随即水流变得平缓,我落入池塘当中。
猎人的枪停下了。他在等着我们出来,守株待兔是个很好的决定,对方打得这么准的情况下我姑且认为他有热成像。或许我能通过什么东西来掩盖热辐射,随后跑入林区,但在今夜的温度条件下我不知道在他的热成像中我是否会变得更加醒目。一边跑一边往身上抹雪吗?但又像个蠢蛋......而且我还要找到小苏姐。
苏夕澜离我并不远,她正在池水里挣扎,看到我后缓慢地朝着这边游来。水中的一切寒冷而刺骨,苏夕澜伸手向我抓来,她的手冰冷,却让我突兀地想起过去。
“希望有人救救我.....带着我离开深海。”
苏夕澜。
你和顾柔.....真的好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