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快要死了,说不定是突发疾病。”
我听到有人如是说道。
我可能快要死了。我意识到。虽然我什么都看不见。身体的力量被纯粹地困在孤单的黑暗当中,我似乎来过这里,却又想不起来,只留下混沌的思维四处荡漾。
有人轻轻敲动了门,门晃荡了一下,不再动弹了。敲门者没有离开,她轻轻地坐在门口,身体接触时发出渺茫的晃荡涌入耳中。
“逍遥。”
有人在叫我。我亲密的人总是喜欢这么叫我,似乎这两个字就可以带来它象征的意义。他们中的过半都已经不在世上,昵称也就渐渐疏离,像是命运强迫它离开我一样。
我思考是否是这两个字带来了不幸。我从未想过人生就在短短的七天之内发生了断层,就像我同样没法接受事实一样。
我想不出答案。我想不明白的东西太多了。
“逍遥。”门口的季寒在轻轻喊我。
“小顾。”苏夕澜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季寒似乎在哭。
“没事的小顾……”苏夕澜遥远地对我说,“姐姐在这儿……姐姐会保护你的。”
“带他走!快点!”
外面是什么声音?
季寒哭得轻微却清晰。如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少女的悲伤中混合着另一人微不足道的叹息,苏夕澜似是位于盛大之后,硝烟和血气弥漫在话语中。
“顾逍遥。”
江璃轻轻对我说:“你一定不要有事……你一定不能有事。我只剩下你了。”
背景里有激烈的枪声。仿佛能将世界摧毁的枪声。伴随着记忆出现的还有刺骨的疼痛,胸口里尖锐肆虐,树荫下我勉强睁开眼,迷茫地看着江璃。
“休息会吧。”她轻轻说,伸手扶上我的眼睛,“我会解决好的……你不要出事啊。”
“你不要出事啊。”季寒说。
“你不要出事啊。”江璃说。
她们在献出祈祷。
我也曾献出祈祷,希望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回到过去,希望自己有个机会可以回到某一个节点去阻止已经发生的事实。神明毫无回应。
“他们追上来了!你到底能不能带着他,再这么下去我们也会死的!”
“我当然可以!”
周围有炙热的闪烁,惨白的光影在房间里游动,相反的颜色此时在房间里诡异地搅拌起来……身体几处突然传来疼痛,利物割裂皮肤的感觉传来,与脑内的猩红遥相呼应。
“我弟弟要是出事了你们也别想好着.......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我始终无法忘记苏卡医院的那一幕,已逝者的诅咒顺着我的贪婪锁定了灵魂,使我受困至今。刺激和愧疚组成麻木的棺木,将意识封锁,随后合上。
「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有人在问我话。或许是我的臆想。
「为什么要来这里?」
问题又出现了一遍。
“我不知道。”我麻木地回答着问题,“我只觉得我该来。”
「为了谁呢?」
“阿历克斯。”我回答了我想到的第一个名字,疼痛搅拌着大脑,让我不自觉地顺着记忆去找出答案,“阿历克斯……阿历克斯·克伦威尔。”
「阿历克斯……你找他做什么。」
“解决他。”
「解决?」
“解决他……我犯了错。”
「那么,犯了什么错呢?」
我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但我很伤心。
「你没办法救所有人的。」
「你没办法救所有人,小顾。」
直到意识清醒前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
……
“醒醒。”
脑袋晃荡。即使是眼前黑暗也难以掩盖的晃荡,晃动的触感雨随即带来的疼痛让我意识到我还是个活人,接着睁开眼睛,周围屎黄色的灯光宛如灵堂里不详的红蜡烛,无意识的移动遮挡了光线,我抬起手才发现它来自于帐篷里的一盏夜灯。旁边是个不认识的黑人,我第一眼把她手上的红色看成西瓜,第二眼是沾血的棉花,最后我才清楚那只是被浸染后的手套。女医生在我周围转了一圈,才和旁边人说道:“看起来没什么后遗症。应该没有事。”
女医生没有和在场的另外一个人交流,他马上就转身离开,我看着胡地脸上新增的两道伤口问道:“小,咳,小苏姐在哪里......”
喉咙疼得仿佛被撕开一样,痛觉清晰地告诉我我需要水分,我一把抓住胡地:“我姐......我姐在哪里?”
“顾医生没事,她在隔壁休息。”胡地疲惫地在床头坐下,支架的制品并不稳定,以致于小床微微倾斜起来:“你姐姐对你还真是关心啊。”
“她人怎么样?”我盯着他,手慢慢在身上移动,眼睛往向了角落里的AK步枪。那是一把来自于芬兰的RK62,被认为是最成功的AK仿制品,不过流传较少。身上现在没有武器,我转而看向其他方向,结果发现离得最近的是胡地身上的格洛克。抢夺格洛克看起来并不现实,不过胡地要是对我有歪心思的话这是唯一的方式。
“没什么事,而且我们这里刚好缺医生。”胡地叹息道,“现在很失败——尤其是前天晚上之后,老夫.......唉。反正现在很不好过。这应该是教会快一百年来最大的损失了。”
“啊?”我愣了一下,“教会就只有一百多年吗?”
“不,上次是在1938年,天主、东正、新教和基督之间产生了一些啸冲突。后来罗马天主教打赢了,他们去了斯大林格勒。”
“听起来还真是伟大的牺牲。”
“额……他们是德军。”
“那还是算了。”
胡地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心事重重的脸上多了几丝皱纹,我的阅历不足以支撑我判断它是否一夜之间产生的,不过就算是我不完整的经历也可以猜出昨晚的大致经历是什么,无非就是集中力量进行突袭,最后倒于机械化和装甲的联合火力下。仔细回想这场突袭只有开始顺利的伏击并不是非常理智的选择,缺少通讯、重型压制火力和支援,过度把人的作用放大,而且甚至是全面劣势的攻击——只能说是勇气可嘉。
“我们损失了很多。”胡地继续他的话,“人死了很多......高层的指挥部和后方的临时救治所都被直升机轰炸了,很多人都死了。一开始邮轮的时候第一波人就死,啊,一直死.......就,死了很多人。”
“我姐呢?”
“她就是在休息。她没事。就是……就是把你背回来太累了。”范海辛目光放空,不,自进来起他的目光就没怎么放在我身上过,仔细看来他手边还有没处理过多久到的伤口,“差不多……差不多二十多公里吧,那个我也不太确定。”
“她人呢?”我猛地坐起来,胡地吓了一跳:“她在隔壁休息……医生非常不够,她累了很久,刚刚睡下。”
“现在是什么情况……不,”我打断了自己的话,“告诉所有的事情。从游轮那里开始……我要全部的。”
胡地并不了解全部实情,他只知道当时一共有三艘游轮,而其中“圣母玛利亚”号负责执行主要任务,剩下两艘则同时进行掩护和后续任务帮助,但所有都出乎指挥部的预料,或许说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想到船会被袭击。
主要任务人员被打散,一部分留在船上撑到了后续其他船只的救援到达,另一部分则通过船只慌不择路地闯入了乌有乡——也就是我被打散的时候。范海辛们被阿历克斯或者当地反抗组织的人带走,并与其中一些人取得联系。
于是便是现在。现在胡地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重新集结的范海辛被重创,敌方现在情况不明,合作伙伴的态度也并不清楚。作为总指的游轮无法取得联系,而且本就不多的指挥人员和医生也在武直轰炸下死得七七八八。我没见过这么糟透的场面,撤退或许更好……
「不能离开。你要干掉阿历克斯。为了赎罪。」
刺痛与恍惚阻止了我的念头。我转向胡地的面孔,揣摩着该如何开口:“希尔呢?”
“希尔在抢救。”
胡地很艰难地开口,“她的伤势不重,但现在很难处理……我,不对,是我们需要你帮忙。”
“以教会的名义吗?”
“也算是吧……你想和外界联系吗?”
“什么?”
“先拿着用。”胡地答非所问地递给我一把手枪,“我们现在有一个任务……需要一个人,有一定的军事基础,而且不能按照我们自己的思路来。最好是按照完全的军事训练和思想来的人。”
我检查了一下G19,以确定内部装填的确实是实弹:“我是最符合要求的,是吧?”
“你要拒绝吗?”
“我没得选。”我笑了一下,“任务和条件是什么?装备,情报......我需要很多东西。你们现在能提供吗?”
胡胡地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很快就止住了:“我们可以去看一下你姐姐了。幸亏她是个医生,我们现在很缺医生。”
现在的营地看起来在一栋建筑内,似是医院,因为我在墙上看见了红十字。混浊的空气并没有在换气扇的作用下变得清新,角落里几个人聚集在一起,用我听不懂的语言细声讨论。胡地所说的位置确实在隔壁,不过在这之前我先注意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什么?”
“不知道,据说是车载快速反炮兵武器——据说能波波沙掉附近五公里内的所有迫击炮。”胡地顺着我的目光看了那个装置一眼,“阿历克斯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