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苏夕澜迷茫地问道,我随手把手机塞进哪个腰间,把枪对准满是弹孔的门,预感告诉我很快就有人会闯进来。
“小顾,”苏夕澜问道,“真的要听祂的?”
“我也不知道了,”我才想起这也有可能是阿历克斯的陷阱——毕竟我已经落入陷阱过一次了,不过形势简单利落地摧毁了本应当产生的慌乱与懊悔,“先过去再决定——”
门猛地被一个壮汉一脚踹开,随即他抬枪转身躲入侧边,避开原先会落在他身上的子弹。阿军一上来就表现出了相当老式的室内战法,我拉着苏夕澜,仓皇地跑上楼梯。
轻机枪子弹弹跳着在楼梯间栏中横飞,概率和运气的决然性远多余技巧和抉择,跳弹擦过手腕和肩膀边缘,还有一枚直勾勾地落在后背的防弹插板上,所幸被直接拦住。多出的伤口瞬间发白,随后才渐渐多出殷红的珠点。
木制扶手被子弹彻底打碎,我随手选出里面相对较长的一条,用它插在二楼门口的把手上。做动作的时间已经足够阿军冲入一层,我甚至没有探头,把手榴弹直接丢了下去。
封闭空间里手雷的震荡和震爆弹不相上下,我很确定不会再有幸存者,不过我又丢了一颗下去。冲击波多少有些影响大脑,或许我真的有脑震荡?我这是第几次想起这件事了?
我一脚踹开了门,随后被苏夕澜拉了回来,想着脑震荡的事让我忽视了剩余的楼层只想着赶到目标。很快我听到消音器的枪响,子弹穿透了脆弱的门板,孔洞透露出直束般的胧光。建造者可以幻想过医院中的救死扶伤,也绝没幻想过理想破碎般的炼狱场景。
角色此刻发生互换,苏夕澜拖拽着我登上下一层阶梯,手中挥舞着一把左轮。三层的门很快被一颗榴弹轰开,热浪顺着楼梯间的空档擦过手边,留下烧灼般的疼痛。
我将弹匣内剩余的子弹全部送往了满是烟雾的三楼走廊,虽然射击我的极大可能是友军,阿历克斯的天线宝宝们可不配备消音器,我刚来的时候甚至见过互相伤害的队友——即使我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如我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听从命令一样。
更换弹匣,抛下手榴弹,等待爆竹似的响动过后再重新起身行走,机械化的动作正在引起身体深处的巨大疲惫。我把枪对准门口,小心地上前用左手拉开正门,入目后的黑影直接引发了我最本能的攻击动作。
子弹将本就死去尸体打了个透心凉,我愣了一下,看着地上胸口和混沌馅差不多的尸体,印象里阿军里并不多见黑色人种。
男人似乎是死于某种近战的重击,头骨上有明显的凹弧痕迹,不同程度深黑色上我第一眼还真没看到伤口。苏夕澜凑上来看了眼尸体,她看起来若有所思,但最终没说出什么。
我小心地将尸体踢开,黑红色的血迹在地面浮出稀薄而粘稠的层面。尸体下方是主人原先的武器,没有保险的格洛克上混着怪异的焦糊。
我不敢说话,小心地往向尸体后方,刚才鲁莽的行为极有可能招致了别人的注意力。角落里散落着带血的手术刀具,它们闪闪发光。
“小苏姐?”我小声问道,“你认得出来吗?”
“什么?”
“那边的手术刀……角落里的。”
“11和23。”苏夕澜说道,“市面上很常见的种类……还有氧化亚氮,只是场小手术。”
“我的意思是,”我把枪口指向不远处的手术室,“他们有多大可能,刚才……准确说是不久前还在手术。”
“不知道。”
手术室的门在推开时发出刀片摩擦地面一般的动静,苏夕澜一把将我推倒,零星但频率固定的点射马上就从室内袭来,子弹轻易穿透了门板,然后在石灰墙上打出头皮屑似的粉末。子弹至少来源于三个方向,我把右腿压在左腿上,然后用怪异的姿势一点一点挪出门外,运动的过程免不得腰疼。
该死......我改把四楼进来的门堵上的。现在要是有人正好从后面摸进来我就完蛋了。
我借助下半身的力量重新起身,摸下最后一颗手雷,把它顺着破损的手术室门窗丢了进去,很快它就变成铁树银花般的星火在空中飘荡。火药浓厚的硫臭味的顺着每一个毛孔往体内奔涌,我一边捂住嘴一边在混乱的烟雾当中搜寻敌人。浓黑中我瞥见了墙上的号码,是5——我还记得我要寻找的号码是7和8,以及3与11的之间。
我顺着墙壁前进,这个距离瞄准镜已经无关紧要,反而有些阻碍了我对于室内视角的观察。手术室都是单向门吗?我并不清楚,但手榴弹已经用完了。SR16的枪管很长,远不如我从地堡逃出来那天的AKS74U顺手。
走廊里传来枪声的回音,隐隐约约,听不清楚来源。前进的路上有一具完全焦黑的尸体,面容已经被火焰烧蚀,眼球在高温过后变成形状诡异的半透明作物。我顺手给尸体补了一枪,但他的腿依旧在地上抽动。
“小苏姐,”我向自己的背后示意,“等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直接跑——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苏夕澜沉默几秒才说道:“行。”
我伸手摸向下一扇手术室门,门上的数字标记已经在先前产生的激烈争夺当中被烟火熏得模糊,确认门在打开状态之后我小心地用右腿将门踢开,门内没有动静,我小脚步移动到墙壁的另一侧,准备快速通过门口。而在下个半秒,本能传来的巨大危机感顿时接管了身体,我向前扑出,并向右侧射击。
爆裂的子弹一秒内全线扑向隶属于“狼群”系统的战斗机器人,我曾在据点里见过它,那时候它没有防护,甚至比人类还要脆弱几分......子弹几乎完全命中了机器人,防弹装甲完全吃下了这波攻击,它仅仅只是因为收到冲击力而产生了一些混乱。
一墙之隔使得我有机会起身并躲开它的视野,想象中的凌冽反击并没有到来,狼群只是以人类难以达到的速度和准度向我先前所在的位置点射,猜测是击杀和压制兼备的准确射击。我手忙脚乱地拔出下一个弹匣,拍动弹匣井,恨不得手上是把机枪。
手术室内响起机枪的响动,苏夕澜趁机跑了过来,拽着我拖向下一间门口。我左手抓住墙壁艰难地起身,之间上满是粘稠的触感,一看居然全是血液。
“你出血了?”苏夕澜惊问,我慌忙解释道:“墙上的……”
余光中闪烁过明暗的一瞥,是数字“6”,而在一段重复的墙面漆画过后同样的位置上很快就变成了“7”字。我正想提醒苏夕澜已经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后者却突然停了下来并拔出左轮,室内的黯淡并无法掩盖巨大的枪口火光,子弹与硬物相撞时产生了巨大的轰鸣声,以至于我一瞬间也无法判断前方发生了什么。
顶着闪光产生的眩目,视神经向大脑传出了上一台狼群从6号手术室外出并向我走来的警告,不知为何它并没有向我先手发起攻击,而是向我大步走来;这个距离我对自己的枪法有绝对的自信心,子弹连续击中机器人头部的头盔,终于没入其和人类眼部位置一致的光学设备当中。
“小顾!”
苏夕澜的尖叫让我意识到另一侧还有一个敌人,仅凭借手枪并无法正面阻止机器人大军,被下达了活捉指令罗伯特挥舞着拳头向我背后袭来,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居然是个有手指的高级货——随后重拳正面落下,我试图卸下力道,却发现这个技巧似乎对于机器人不起什么作用。
娘的,换超级气球它早不知道给我肘飞到哪儿去了。
我一手推开苏夕澜,另一手来接下攻击,右手几乎是在正面接触的一瞬间就失去了知觉,肉体再与金属对抗的过程当中表现地相当无力。苏夕澜趁机躲开我和机器人之间,我用毫无知觉的手去拔出手枪,另一只瞎眼的狼群立即向我踢来,他们似乎拥有某种联系来互相定位——我在地面翻滚躲开攻击,手枪在慌乱中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去找电梯!”我向苏夕澜喊道,“我很快——就过来!”
狼群们再次扑了上来,被我再次翻滚躲开,机器人似乎并不能适应翻滚这样的动作。我把目标主要盯在光学设备良好的狼群身上,在它发出冲拳的同时用双手一起绞住其右臂来进行过肩摔,再顺势破坏掉同样位于头部的双眼;但人类的格斗经验,依旧无法直观地套入与智能战斗产品的作战当中,狼群的左拳马上落在我肋骨上一举将我击飞。
疼痛正在夺取大脑的感知,我咳嗽着缓慢起身,狼群正在向我走来,足部与地面相撞发出的铿锵声响让我回想起刚上岛的那天……我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同样听见了那样的脚步。现在的疼痛正在掩盖意识的本身清醒,摸向步枪的手在碰到扳机时,我才想起来子弹已经被我打掉了。
机器人一脚踹在我身上,我再次翻滚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什么选择权。侧躺的大腿在横飞之中擦过什么利物,火辣感警告新增的伤口正在出血,我混乱中抓起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向它丢去,钢筋,没有子弹的枪械,甚至石块……有机体的垂死挣扎对于冷漠的无机体来说,和其他事物没有任何区别。
狼群精准地掐住了我的脖子两侧,意图通过缺氧使我昏迷,窒息感正在没入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抽出刀来无力地挥舞两下,手几乎是马上脱力。
刀落地的时刻我听见苏夕澜的枪响,临近濒死时心跳声已经压过了耳边的所有动静,以至于我并没有意识到得救的事实。后背传出暖意,我咳嗽起来,反而因为呛入了更多烟灰而陷入连串的哮喘般的呛气当中。
“姐姐......”我喃喃道。
“姐姐在这里。”耳界中有人温柔的回答了我,“姐姐马上带你出去。”
我迷茫地半睁开眼睛,眼前隐约是苏夕澜的脸,很快那张脸又产生变化,在斑驳的光晕当中变成顾柔的样子。大脑在缓慢地思考,我无法理解为什么顾柔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她正在变成苏夕澜,又变了回去.....仅存的理性告诉我这就是苏夕澜,也在警告我我还非常危险。
“待在这里。”苏夕澜把食指竖在嘴唇前面,“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很快就安全了.......听姐姐的话,好吗?”
我痴傻地看着她,氧气这个在重新进入大脑,但现存的脑力仍不足以支撑我理解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仅存的只有萦绕全身却而猛烈的不安感在告诉我又有我所不愿意的事情在发生,眼泪从脸颊的边缘滑过,留下廉价的冰滑感。
“小顾。”苏夕澜最后笑了一下,“要是我真有一个弟弟就好了。”
她消失在黑暗里,很快在我所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爆竹般的枪响。电梯随之下滑,我无法控制住我的悲伤,人类对于事物发生的本能告诉我有更大的悲剧和不幸正在我身上发生......随即,我陷入更深的黑暗。
“只要你想,”无尽的黑暗里我看见了阿卡辛的面孔,“它们就是你的。”
“不。”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答了她。更为庞大的黑暗随之而来,取代了我的所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