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头的偏门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像是在诱惑它唯一可以诱惑的人。我检查了沿途的尸体,从其特征来看,是一整只满编的小队。他们统一装备了冲锋枪以及警棍,赤身裸.体地堆积在角落里,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死于近距离的刀伤或者被直接扭断了脖子,只有一人死于头部枪击。亚音速弹头直观地从头部没入,随后在人体内翻滚,出腔时造成一个形状诡异的创面。
潜入部队的目的应该是取得数量足够的身份凭证以及服装,不过很快我就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该地恐怕是一个入口,而并非所谓的秘密基地,因为如果仅仅只是后者,则没有修建隧道的必要。那是最有可能的,就是艾莎曾经提到过的“曙光”。
我单手推开门,另一只手举着拉回枪托的AK严阵以待,缩小了将近一半的长度后M70B的重心变得诡异起来,使我不得不保持一个抬高的姿态。门后的光线与门外相差不大,进门的视觉不会遭遇干预。
门后一片祥和,隐隐能听到人声。墙壁上有一个黯淡的“CREEPY”,以腐朽的铁锈色粘贴在头顶之上。与此同时,室内的温度正在不断升高,空气中弥漫起氲散的水雾。其能源的来源,我姑且有了一些猜测,但仍然不确定。
倾斜的路面以约三度的倾角向地底深入,墙壁边缘的水管里露出些许液体,它们很快顺流而下,让人不禁想起《地心游记》中相似的片段。从水管里泄露出的微流,集中的汇聚在一个凹槽当中。凹槽的正上方恰好有一面金属铭刻的管道规划图,我看不懂记录的文字,不过单纯记忆图像难度还是不大。
“Jager……”通风管道里传了几句德语,我尝试着推动了一下,惊异地发现它居然是可以被打开的,其位置同样被记录在规划图上,只不过是在比对中有稍许不同。由于没有携带任何记录设备,我只能多看了几眼地图,随后一头钻进暗道里。
内侧远比外侧要高温潮湿得多,一侧墙面上挂着华氏度温度计,起刻度在86和87之间滑动。轻微的水滴落下声,很像在教堂里对着神像祈祷的信徒。
幸亏我带的不是AR——心里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achten Sie auf die re……”
德语声相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了几分。我慢慢地在转弯处切角,并没有看到什么,只不过远处的缝隙里似乎有隐约的绿光在闪动,促使我关闭了手电筒。南斯拉夫枪械细小的瞄准具里,有更为微小的人影正在闪过;但他们与我之间的距离,又像是在两个平行的世界。
靠近一点就能看清前方的路段,瞳孔正在逐渐适应光线亮度。缓慢的移动中我终于看清楚前方的具体状况,在墙角落尽头的下一个拐弯当中,存在多个被人为破坏的大小不一的孔洞,里面正有保持静默状态的人群经过,那是另一条通道。
没有被他们发现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我躲藏在拐角后等待他们就先通过。身上的装备在黑暗的掩护里难以辨识,我只是依稀辨认出了他们身上有破拆设备,而语言则是我根本听不懂的范围。
另一件可以确定的事是对方装备的是类AR的短步枪,一定有能贯穿我身上防弹衣的能力。我缓慢的等待他们通过,在最后一个人离去之后,我依旧在原地等待了五分钟左右,才确定终于没有人跟在后面了。
我开始加快速度,以防至后方也出现了不明来源的别动队。如此巧合的事件和时间让我不由得第二次怀疑,在被引诱的队伍是否只有一支。前方是拐角里又出现了相似的破洞,方向相反的拐角中,也有一队步兵在缓慢通过;只不过这次由于光线角度,我勉强看清了别动队,他们的装扮像是德意志人。
重复的境遇我做出了重复的动作,自然也是重复的结果。黑暗的通道中,直觉已经逐渐开始大于视觉,引导我前往目的地。不过被影响的视觉又诞生了新的衍生物,像是被敷上轻纱的双耳,空间感自始至终存在隐喻的警告。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如同过去的我、现在的我、将来的我依次叠加,命运的丝线,再一次蛛网般地开始了束缚。
我一路保持着高消耗的据枪姿势,终于见到了出口,朦胧的光线里是一扇遥远的门。或许是任何的门对人类都有致命的诱惑力,我小心地推开了门,门后光亮的实验室温暖干燥,这几乎是我上岛以来就没有再体验过的。
怎么会是实验室…怀抱着这样的疑惑,我一点一点走入房间。除开一眼就可以感觉出的昂贵的金钱焊机外,实验室的内部并没有刻板印象的显微镜,不过其中央摆放着一台疑似是离心机的造物,倘若洛冰在这里的话,应该会很兴奋。
“仪器运行正常。”我突然听到近距离的男声,背景里还有对讲机频道特有的沙沙作响,“现在,是我们最接近广义相对论的时刻。”
说话的人不是阿历克斯。我马上做出了第一个判断,毕竟在圣母玛利亚号成为卢西塔尼亚号之前,我来来回回听了数百次他的对话。周视一圈后我并未发现实验室有什么光线匮乏的地方适合隐藏自己,不过近在咫尺的交谈,也没有留给我变换位置的时间。
“11号机正常。”再度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变换位置,我蹲下挪动躯体,无影灯下我的影子不会暴露我的痕迹,“在调试……切换至通道11。”
“报告,供电不足。”
“阿历克斯在搞什么……安德烈,去检查备用电源。”
命运并没有给我的犹豫留下时间,话音未落时脚步声就已经响起,极近的响动已经不允许我有别的动作。不到10米的距离,换任何人来说步枪几乎都有百分百的命中率。
随着火药燃气产生的惊人热量,M43弹蛮不讲理地冲撞,人类躯体极其有限的防护能力并不足以超越动能上的绝对差距。第二轮短点射被我送给了不远处集中的人群,像是保镖的人扑倒了其中的几位,但更多人由于在原地发愣而被击中。即便是没有击中任何人的子弹,也密集地落在实验室内的仪器上。
击中的仪器很快引发了巨大的室内电弧,闪光过后实验室陷入一片黑暗,只留下电火花偶尔传出的阴暗橙色。低头高抬枪盲打一串子弹后,我解除VOG25手雷的引信,对着记忆中的人群集中区域一把丢了出去。
沉闷的嘭声震荡着黑暗的实验室,没有耳机的情况下,第一波回档的爆音就险些摧毁了我的势态感知能力。由于并不熟悉实验室,我只能很小心地在室内移动,偶尔也有反击到来。
从枪声和火光上可以判断反击者使用的是类似于格洛克的手枪,在火力上与我相比没有优势。唯一不对劲的地方是,作为直接被手雷攻击的一方,他的保镖居然还能有这么快的反击速度,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打?还是想办法跑?
通过前扑冲过两张桌子之间的空白通道,我在地面上翻滚,快速稳住重心开始观察局面。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对方也不是很敢使用照明物,双边都陷入平静当中。
“超压!”黑暗里只留下一个男人惊慌而仓皇的尖叫,“超压!注意——”
最中央的仪器发出一声巨响,发出橡胶圈烧蚀的焦糊味,令人抗拒的气息与原先开火造成的燃气混合得作呕。黑暗里被人压住捂住嘴的男子,发出“呜呜呜”的低音嚎叫,我把第二颗手雷也抛了过去。
爆炸后,时间再次陷入安寂。只有几点火星在空中不安地飘荡。
实验室里突然亮堂起来,在经历了数分钟混乱的交战后,备用电源终于被启动。灯光恢复的瞬间,眼球不可避免的产生刺痛,所幸我趴在地面上一直都没有起身。
由榴弹改装的劣质手雷我只剩下一个,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选择将它丢出去,拉下弹匣检查剩余的子弹。这个弹匣已经几乎打空了,我换上一个新的,将老弹匣丢出去假装是手榴弹。
投掷物在飞过头顶的瞬间被击中,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来自手枪子弹的密集压制。反抗者们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们可以使用手枪一个弹匣一个弹匣地轮流射击,由多个人进行协同动作,保证可以将我压制在这一片范围内——阿军非常清楚只要把我钉死在这里,援军到来只会是时间问题。而经历了多轮射击后,我成功定位了其中一人的位置,盲打的子弹也不只是否命中目标。
“准备开门!”我又听到有人喊道,“援军……”
他的话戛然而止,破风声一闪而过,断绝了他往后余生所有的句子。手枪此起彼伏的响动停下了一瞬,随后并未再次响起,反而出现的惨叫和快速而准确的两连发点射。来者以令人恐惧的杀戮效率,却又平静且慢条斯理地开枪,血腥气很快在室内蔓延开来。
意识到来者不善并很有可能是第三方势力入场,我一个翻滚躲入桌子底下,低矮的视野里唯一可以看见的只有一双靴子在不断走动,时不时传来两声枪响。
靴子慢悠悠地在我面前停下,在我还在考虑要不要突然袭击祂时,被一把拽了出来。来人提溜着我的领子,眼眶微微有些红润:“捉迷藏好玩吗?”
“江……”
我盯着来人的眼眸,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江……江璃,你怎么在这儿?”
“秘密。”江璃不冷不淡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