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过通道,和尖叫着的白大褂们一起远离江璃,杂乱的人群里我甚至看到了几个赤.身.裸.体的男女混在惊慌中奔跑,他或她很快就被人肘开,哀嚎着落入更深的人堆里。
我盲目地跟着人群奔跑,似乎这样下去就可以找到答案。观察没有得到任何敌对信息,所有逃跑的人群中,明显带着武装的只有我人。入口处的武装不可能会是全部的防卫力量,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剩余人还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而枪声所爆发的位置,零落得如同四面八方的细雨。
我从上一个主人手里继承了一把P226,FAL即使在改造后长度也不适合如此庞大的人群当中展开。随着人群的推进,我终于意识到先前的安保去了哪里。
远处的护卫队正在展开场地排除,建立警戒线、再依次检查人群,时不时能看到闪烁的火光。人流夹杂着我向前靠近,我继续看去,混在护卫队当中的还有几台狼群机器人,用于行人脸识别。
看样子我不能效仿江璃的强闯。左顾右盼之后,目光最终落在杂物间上。撞开两个随机幸运研究员后,我向着目的地而去,一路上似乎有隐秘的眼神跟随,我用余光看去又一无所获。
推开卡在门口的扫地机器人,我在进门时举起手枪,瞄准具里一无所获。随着最后关门的动作,我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浑水摸鱼显然不具备可能性,而躲在杂物间里也迟早会被抓到,更不用说找到阿历克斯。
或许该借住通风管道?我看向头顶,看上去它并不能支撑我的重量,仅仅在我试探性的拉扯中就发出磨耳的尖叫。地图……地图还在江璃身上,我一无所有地就冲了过来。
该死。我沮丧地在地上坐下,任谁被卡在第一关都不会好受。我开始重新回忆一路上的情况:最开始的隧道到一层的实验室,废弃的二层,作为办公区的三层……一定有被我忽视的东西。
隧道、电梯和大宗货物?
屋外突然响起枪声,我已经有些习惯了,或许是又有几个人除虫射日。门上的窗口的视角有限,只能看到飞火流星般的闪光,一台狼群使用冲锋枪在大厅正中央冲锋,很快他的全身都被密集的子弹覆盖,最后一发40毫米榴弹后彻底停机。
榴弹发射器依旧在咆哮,我甚至不敢接近门口——狭小空间内的爆炸,天知道破片最后会飞到哪里,我可不觉得这扇门是防得住的东西。但很快在连续的整层震动当中,背后的悬空通风管彻底歇菜,嚎叫着落在地面上。
“靠!”
我冲开门口,飞扑向前,铁锈的碎屑从背后如蹦袭的铁流般经过,又如烟花般相撞后割裂。而在榴弹疯狂的演唱当中,一根破碎的钢管只不过是小小的变奏,并不值得引人注意;但对于非人的作物来说,唯一影响判断的也只是电路和数据中的微小变化,最近的机器人很快将其并不存在的注意力优先给了我。
我刚反应过来便被冲锋枪击倒,子弹没能击穿防弹衣,但连续冲击力带来的疼痛还是瞬间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是于躯体上开始燃烧的火焰,抽取生命后肆意地灼热着我的灵魂。
远处的一台狼群冷漠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将自己的摄像头对准另一个方向。
唯一能动的只剩下一条右腿。求生的本能又一次燃烧起来,残缺地支撑着我前进。我向前爬去,双手很快恢复了一点力气,指尖同时被烧蚀般的疼痛和硬性冰冷覆盖——
世界停滞了下来,我不可思议地看着远方的角落,人群最中央的、阿历克斯·克伦威尔的脸,他平静地看了一眼战场,慢慢的、慢慢的回头,和他的保镖们一起离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现在我们平手了……”阿卡辛的亡语在耳边响起,气息里充满放松、解脱、阴险和嘲讽,“……先生。”
我无法作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缓慢而无法改变的一切。阿历克斯坐上了电梯,他脸上带有怒意,身边的随从练练点头,同时乘坐货运系统到达的狼群正在投入战场,随后电梯启动上升,他消失在我眼前。
再之后,回音到来,仿佛天地颠倒。
自下而上的巨大声响打断了意识,我呆滞的停在原地,随即,耳膜发出了不亚于噪音的哀嚎。脑袋里出现的巨大眩晕和疼痛海啸般涌现,潮水盖过全身的感知,继而淹没,令一切都沉溺在漩涡里。而当海潮褪去,地堡里的一切如被摧残的沙滩,被光与火覆盖,不知何处到来的烟雾正在从更深层处涌出。
“咳……”
我咳嗽着呛出肺里的尘埃,鼻孔里似乎有腥味,不知不觉间充盈了整个气管。借住FAL较长的枪身我慢慢起立,几个白大褂从我面前跑过,燃烧的支撑柱从天而降,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就变成连硝烟味都难以掩盖其下的血腥。地面正在震动……我需要赶快离开这里。
阿历克斯往哪儿走了?上面?我快步向前移动,倒在地上的安保用颤抖的手举起手枪,我和他同时命中对方,但防弹衣又一次成功阻挡了攻击。痛觉不可避免,我驱使自己忽视那具刚被爆头的尸体,趔趄着一步一步走去。巨响又一次诞生,我平静地忽视了它,似乎又有哪里打开了,人群奔涌出来,高呼着“救命”。我连续地想要忽视他们,又突然惊醒过来……他们说的是汉语!
“不用管他们!突然出现的江璃抱着我横撞在地面上,打断了我回头的欲望,“我们准备走!去追阿历克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江璃的眼睛冷得吓人,她的眼底深处有浓郁的仇恨和疯狂,如同借由怨念燃烧的火焰,“走!我们现在就走!”
她拉着我的衣领将我拽起,出离地愤怒,又仿佛深陷于极度的恐惧。我迷茫地看着她,陌生感第二次出现,令我不知所措,只余下头脑中的空白。现状没有留给我任何空白的余地,子弹很快袭来,江璃与新的敌人爆发了激烈的交火。
“他妈的,”她咬牙说道,“怎么……会在这里!”
我试图跟上他们的节奏,双方的战斗技能都远高于我的能力,我在第一次试图瞄准时便被江璃一脚踢倒,全威力弹在身旁划过,留下隐约而凌冽的弹痕。
江璃很快抛出热烟雾弹,它与地下冒出的层层叠叠的硝烟混在一起,带来惊人的热量。紧接着江璃就拽着我,跳跃着翻过了坠落的水泥残骸,紧随其后的是在先前位置爆破的榴弹。坠落的火星于眼前飘浮,又湮灭于空中,像是从未来过世间。
江璃再一次抽出弩箭,抬手一发,咻得不知命中何处。射玩之后她马上趴在地上,示意我和她以前匍匐前进,仅仅只是用于压制的子弹在机枪手的操纵下漫无目的地落在我们附近。
“去电梯那里,”江璃慢慢说道,她的嗓音沙哑,“一定还有备用电梯……这破岛上到处都是备用的逃跑路线。”
“江璃!你……受伤了?”
“怎么可能……咳,没带防毒面具而已。我们走。”
第二次震荡于更深层次传来,天花板上出现明显的缝隙,簌簌墙灰从蔓延的缺口中倒挂成尘土的瀑布。背后传来连续而回荡的惨叫,我正想回头看去,江璃提前丢出了多枚烟雾弹,翻涌中升腾的的白气纯洁地掩盖了最后的血腥。
……一如这座岛上曾经发生的一样。沾过血的剑,只有重新熔断才能销蚀血气。
女孩踹开了最近的门,躲藏在里面的研究员惊恐地看着她,拼命将自己往角落里蜷缩。江璃径直向他走去,对方抬起手枪,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扣下扳机。
她夺走了他的身份卡,任凭他嚎叫着奔逃。待男人远去后,江璃掩上被自己踹坏了的房门,拉开耸立的办公柜,最尽头的门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快点进来。”江璃没有回头,“我找到备用电梯了。”
江璃在电梯到达时提前向内部扫射,电梯里空无一人,沉默的钢铁沉默地承受了一切。女孩明显送了口气,不过直到电梯完全合拢前,她都警惕地盯着外界,直到它自动上升。
“上去至少还要五分钟,”她疲惫地坐下,下意识想从怀里掏出什么,却又制止了自己的手,“先休息一会儿吧。”
“江璃。”
“嗯?”
“你说我们好不容易跑下来,阿历克斯又跑上去了,”我轻声说,“算不算是无用功。”
“当然不算啊。”江璃闭眼靠在铁壁上,“无非是我们下来,他下去,我们更下去;我们下来,他上去,我们回去而已。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容易的,只不过是难与更难而已。”
“江璃。”
“嗯?”
“……没事。”我欲言又止,“我只是……我只是总觉得似乎有问题想不清。我又得不到答案,又不想停止去想,又清楚自己是在浪费时间……我想回浥特兰了。”
“会回去的。”江璃喃喃道,“等结束了,我们就回去。”
“……不到最后,”女孩用男孩听不到的声音说道,“谁知道是不是无用功。”
……
岛上正在迎来最浓郁的夜,距离遥远的日出,也仅仅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了。奥莉娜拔出自己的匕首,被血染红的锋刃隐入黑暗,像是嗜血的乌鸦满足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她深吸一口气,吐出杀戮的余烬,最后说道:“老师,都解决掉了。”
“阿历克斯……怎么办?”她继续问道,“我们不管他了吗?”
“不。”另一头的女人拒绝了她,“只是时间还没有到。我们现在撤离,至于阿历克斯……我们会在别的地方等他的。我们三分钟之后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