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阿历克斯·克伦威尔死亡还有13小时]
电梯。补给点。伪装成出口的小屋。和我第一次逃出地堡时有些相似的场景在提醒我，苏夕澜已经死了。出口位于山脊，出门时恰好一支车队正顺着公路下坡，艰难地在并不平整的公路上抖动，其上是在天空中拉开的数道轨迹云，以及绽开的大量伞花。大约一点五公里外，就是我进来的那个小山包。
“追不上了。”江璃摇了摇头，举起望远镜，读出自己早就知道的信息，“两台JLTV，分别开路和断尾；一台公羊，主战坦克，一台复仇者防空系统，几辆……嗯，装甲运兵车，我不是很确定型号，还有一台车载电子战系统。现在追不上了。”
“我去找车。”
“别急，”江璃轻声说道，“我们先等一下。”
随着女孩话音落下，破风声自高空响起，像是嗜血的蝙蝠闻风而动，虽然黑暗遮盖了绝大部分视野，但在最后一刻，我借住车灯仅有的光线似乎看见了什么。车队中唯一的防空车也有所感应，抬起了实际上什么也找不到的炮塔，空中的死神已经到来。
巡飞弹上的图像识别系统扫描目标并上传后，双尾蝎平台上搭载的人工智能优先确认攻击目标为防空设施，并将最近的三枚巡飞弹向其调动。在多次爆炸后，悍马已经变成彻底的废铁，而更多的巡飞弹正在向这一带赶来。
“什么玩意？”我大为惊讶，转头看向江璃：“你开了？”
“……”江璃沉默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她突然反应过来，飞身将我扑倒，整个人盖在我身上：“先不要动！”
“怎么了？”我吓了一大跳，“有狙击手？”
“……并不是。”江璃趴在我身上，她的吐息蹭过我的耳边，像当初我们第一次联手时那样，只不过这一次她并没有举起枪，“我需要掩盖你的热成像信号，以防止同样被无人机盯上。”
“……听起来好高级。”
“时代变了，顾逍遥。”江璃淡淡地说，“浥特兰的作战形势太老了，等你回浥特兰就能看到新的东西。”
空对地的单方面屠杀还在继续，下一个被优先选定的是主战坦克，公羊无助地摇动炮塔和遥控机枪，他仅有的抵抗确实起到了一点作用，第一枚到达的巡飞弹撞击在正面装甲上无法穿透，为车组争取了不到0.8秒的存活时间；第二枚巡飞弹从车顶冲入，击穿顶部，杀死了整个乘员组，燃烧的坦克照亮了一整个天空。
“准备——”
“别急。”江璃按住了我，“你先别急。”
江璃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半空，她思考着所有信息，以谋求后路。阿历克斯没能从海底逃脱，她的答案已经改变了，只不过是从一个灰暗的方向改成了模糊的浓雾，后者至少比前者含有希望。而岛上的一切，将在24小时内结束，她看了一眼手表，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论是目前陆战一旅的深水攻坚、空降一旅的突袭，还是后续奥斯曼的接管都与她无关了。
……但阿历克斯·克伦威尔绝不会这么轻易死去，江璃盯着残破的车队，此时那台公羊正在燃烧，强光使得望远镜上的光学通道都不起作用，她并看不到什么。至于其手中海源技术和遗迹技术，在目前的时间点并没有进入产品验证阶段……
——火光中两辆装甲运兵车在火光中冲了出来，爆发出它们本不应有的马力和驱动，灵活地翻越障碍。其中一辆抬起改装的25毫米机炮，转向空中的巡飞弹并将其点射击毁，这并不是人类操纵该有的速度。江璃之所以称其为装甲运兵车，是因为其看起来像是M113的某种装甲型号的变体，或许来自于奥斯曼，又或许来自希腊，谁也不知道答案。
“……是无人车，”江璃说道，“只有一个答案了。我们追。”
“我们怎么追？”
“不知道。”江璃淡淡地说，“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阿历克斯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跑不了多远。你记住，顾逍遥。”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必须亲手干掉他。你自己也很清楚。”
巨大的尖啸声从头顶响起，值勤的歼15D恰好在燃油耗尽前的最后一刻收到了新的作战任务，八枚鹰击91嚎叫着扑向四个既定的辐射源目标，飞行员操纵飞机完成动作后马上抛射箔条并降低高度，肉眼看不见的箔条在空中连成细密的长串。
江璃终于起身，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下方的车队，眼中倒映着摇曳的火。天空中的巡飞弹在二次集结，却在接近仅存的两辆M113时全部失去作用，掉头撞向无人的空地上。而在同一时间，装甲运兵车的履带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不断有小零件从上方脱落。
“别离我太远。”江璃最后说道，她从盘山公路上的护栏翻越，直勾勾冲着车队的废墟而去。远处的装甲运兵车仍在挣扎着逃离，速度并不快，时速没有超过20公里。
无人车突然停下，其炮塔后方升起了类似于地狱火挂架的装置，随后导弹发射，拖着明显的尾焰抛向某个高空目标，无人车则继续伴随有人车前进，只不过从两者的状况来看，他们都开不了多远。
我在空中爆炸声响起时冲到燃烧的车队旁边，灼热的风扑面而来，伴随着滋啦滋啦的爆响。逃离的M113没有注意我们，或许是看到了，只不过没有在意。江璃猛地拉开其中一辆JLTV的车门（巡飞弹过穿导致车体还算完整），据枪全自动扫射，子弹轻易地穿透了尸体上的防弹衣。
[掩护][原地停留]
江璃打出手势，拖下其中一具尸体，她的目标是尸体身上的终端，希望它还能用。果不其然，阿历克斯护卫队装备的是她所想的A302，对她而言有些古老，上面的一些小记号却有些眼熟。于是她翻动尸体的脸，其面部皮肤被烧毁一半，不过她的直觉告诉她那是她的同类。
她翻开眼底，紫色的纹路在迅速转变为青色，确实是早期血清的象征。抬头看了一眼顾逍遥，江璃将终端上的芯片对接到自己的上面，电子站终端很快显示出了两个高级VIP的位置。
“怎么说？”
“跟着我。我现在窃取了他护卫的身份，”江璃顶着自己终端上新发入的信息，一边说道，“那台无人车会把我们当成自己人的，只不过不可能停下来等我们就是了。反正过会儿……”
她轻声说话，言语带着仿佛不属于她的温柔：“……我们就可能要分头行动了。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不要慌，记住，你一定要干掉阿历克斯·克伦威尔，明白了吗？”
“江璃，为什么要……”
“回去以后不要和任何人谈起这件事，包括我。不要让多余的人知道你来过乌有乡。现在看着我的眼睛，”江璃顿了一下，“只要你想……它们就是你的。”
“江……”
我忽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得见眼前的女孩在张口说着什么，一开一合，嘴唇在苍白的月光下反射着血色的妖艳。几秒之内，头脑开始变得昏沉，本能告诉我记忆正在产生变化，像在计算机中同时发生的删除与覆写，抗拒和背离同时于内部发生，最后随着江璃的话语消失。
“……你刚刚说什么？”
我摇摇头，神智里摇曳着惨谈的愁云，最近的一段模糊记忆正在迅速离我而去。江璃没有说话，少许，才慢慢开口：“我叫你记住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谈乌有乡，包括我。”
女孩灵巧的手指随着话音落下在屏幕上，江璃随手把开始发烫的终端塞入胸前的小包，徒步开始人对车的追逐。我抬头望去，M113依旧没有跑出多远，老式装甲车普遍存在的履带问题在此刻显得额外致命，隔着百米以上的距离，我依旧能看出履带的不对劲，而且它本身就不可能在多轮的剧烈震动下幸存。
无人车又一次停在原地，顶部的搜索/火控二合一雷达搜索到了全新的低空大反射目标，地狱火挂架升起，火控系统输入最后的数据时却受到了更高级别权限的任务覆盖，它停在原地，任由回波中大量的直20通过，始终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无人车上搭载的先进AI并不知道的是，在确定了数据异常——即导航内容、图像内容、惯性回报之间存在互相冲突后，新一批次的巡飞弹在得到坐标数据后关闭了所有指引开始冲击，这是短时间内能提供的最后一批巡飞弹，操作者选择才用饱和打击。
与此同时，我和江璃正在冲向最后的车辆，由于搭载过多装备导致的缓慢速度使得我还存在追上它的可能。是因为不需要跑多远吗？我心里想道，可如果近的话，又需要开车……
黑色的椭圆形从天而降，炮台吊顶，流萤般的火花自下而上宛如通天的光柱。而炮塔在开火时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即将到来的打击无能为力，车体抛射出淡蓝色的凝胶淹没四周，黑影直直落下，落出雪白的银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