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结束了。”
苏夕澜盯着瞄准镜里的顾逍遥，松开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四百米外的少年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击，他迷茫地看向周围，像是苏夕澜小时候故事里那些找不到妈妈的蝌蚪一样，只不过后者可能还有机会找到自己的答案，至于前者……
苏夕澜没有再想下去，她觉得自己的思路正在朝某个地狱的方向滑落。远处的少年突然瘫倒在地上，她观察了一会儿，准备上去处理现场。
“我其实挺喜欢看海的。”悠悠的声音在苏夕澜旁边响起，她的右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指尖接触处传来隐隐的冰凉，“陪我……看一会儿吧？”
“江璃？”苏夕澜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这里有这么吓人吗。”江璃叹了口气，坐在苏夕澜旁边，“陪我坐一会儿吧。”
“那个小家伙怎么办。”苏夕澜看着栽倒在地面上的顾逍遥，“先把他放在那里？我可不希望有野狗过来把他叼走。”
“放心吧。”江璃淡淡地说道，“不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把他捡走的，你说对吧，小、苏、姐？”
苏夕澜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她表情依旧灵动，只是嘴角有一丝淡淡的尴尬。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吃醋了？”
“有点。”江璃直白地回答，“但没有那么严重。”
“啊？”
苏夕澜震惊地后退，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变成😰逐渐变成😱，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江璃，手偷偷向枪摸去：“你你你……你告诉我你喜欢上了顾柔的弟弟？”
“可能不只是喜欢。”江璃指正道，她平静地看着苏夕澜，没有展现出一点十八岁少女在提起心上人事应该有的羞涩：“还有，不要怀疑我了。我出枪比你快，你也打不穿我的防弹衣。”
“有道理。”苏夕澜把FN57对准江璃没有防护的头部，“给我一个证据。”
“玩笑有点开过了，飞鸿。”
“我不记得你喜欢开玩笑，夜莺小姐。”
“你十二岁的时候，第一次来了月经，然后很害怕。”江璃斟酌着语句，“过了几天你就尿床了。因为担心被嘲笑，你偷偷去找庞杨换了——”
“停，可以不用讲了。”苏夕澜果断地收回枪。她重新趴到地上，拨上保险，把周围的仪器都一一收回自己的背包，嘴上不停：“你来找我干什么？”
“就是想找你聊天。仅此而已。”
“你有这么无聊？江璃，您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跑到乌有乡上的？周围可是全被封锁了。而且……”苏夕澜怀疑的目光从江璃衣着上经过：“你的衣服上没有雪？”
“有的话题，你知道的。”江璃笑了一下，“最好不要聊。”
“江璃，你突然对我笑一下，怪吓人的。”
“……”
“所以你要怎么处理小顾同学？”苏夕澜把话题引到别的方向，她借住光芒看着江璃的侧脸，她比印象中少了一丝冷酷，但多了些许温和和坚毅。江璃看着海，暗潮里翻涌着深邃的黑光，似是在她眼中一同翻涌，荡漾着银色的浪花。
“我在他身上放了一个信号发送器。冯亦音应该会来回收他的。至于现在……就让他先吃点土吧，说不定回去先拉肚子说。”
“你就不担心冯亦音没捡到？”
巨大的重型直升机从头顶进过，短暂地打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江璃盯着远处的顾逍遥，她在旋风中没有说话，只是眸光中似有莹莹。苏夕澜从江璃眼中看到了某种渴望，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心底下意识产生了同感的怜惜，短暂的一刻中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到一切都还朦胧在模糊而美好的弧光里。对于她而言，和愈发糟糕的未来相比，反而是一无所知的纯洁的过去更加美好。庞杨认为是成长的代价，苏夕澜更倾向于是知识带来的痛苦。
苏夕澜惊觉于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居然陷入了呆滞中，心底却又在暗暗后悔。
“庞杨不在马德里。我没有他的具体位置。”江璃开口道，“他在英吉利和一个贵族达成了代替复仇的交易，对方的代价很可能和波旁多·科里莫尔有关。明天年初到四月份，他可能会出现在大马士革。”
“他……在追求什么？”
“你需要自己去找答案了，苏夕澜。或许和你一样，或许和特拉维夫的新的安排有关，我所知道的线索是和马太福音有关。”江璃盯着苏夕澜，她脸上是后者从未见过的慎重，“爬虫在阿历克斯最后传出去的文件抓取到一份研究点是血红蛋白的文件。”
“我明白了。”苏夕澜背起枪包，“你想要的代价是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想用什么和我交换？”
“有人，”江璃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托我给你带句话。”
她淡淡地说道：“[圆满但悲剧性的结局……也不失为一种好的归宿]，苏夕澜，你认识她吗？”
苏夕澜思考一下，她没能得出答案，只是觉得这句话莫名地有些熟悉，像是带着命运和时间的气息——她从话中感到了某种残缺的幸福感，袅袅婷婷，如梦如幻。
“值得吗？”江璃问道。
“我有的时候在想，做了这么多事，死了这么多人，世界还是那么糟糕。总有人在为非作歹，也总有人在牺牲，可是人类的本质就是不会变化的。做和不做，结局似乎都没有区别。”江璃的目光落在苏夕澜脸上，她的目光中似有丛生的荆棘，刺得苏夕澜脸上微微发痛，“你值得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苏夕澜面色不变。
“你会死的。”
“江璃，我看你越来越不像夜莺了。你软弱了。”苏夕澜叹了一口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总是冷冷冷地，和冰一样，什么都影响不了你。我以为你为了顾柔退队就已经够出格了，你现在又和顾逍遥缠在一起。”
“江璃，”苏夕澜抛出钩爪，“你着相了。”
“你相信会有完美的结局吗？”
“我不对童话故事感兴趣，夜莺。你要是有地狱笑话的话可以找我分享。我觉得现在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至于顾逍遥——”
她笑了起来，杏花眼里满是温柔：“就先给他留一个好姐姐的好印象吧。”
“最后一个问题。”江璃面色淡淡，只是眼中闪过短暂的杀意，“给顾逍遥下心灵之矛的人……究竟是谁？”
“我也不知道。可能和大不列颠有关，你要多加小心。我不明白顾逍遥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了下手的人，但他既然被盯上……幕后主使不会很远的。你真的要一直保护他吗？”
“他会长大的。”江璃轻轻说道，“为了那个……有可能幸福的结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