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随着波涛，船身轻轻摇晃。医疗船上和医院一样荡漾着一股飞不开的消毒水味道。海军涂装的直8在改装后的飞行甲班上降落，水兵们一拥而上，再将物资分流交给各个分队。
直升机的螺旋桨好吵。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下意识翻了个身。
“醒醒。”
有人在旁边说道，声音有些熟悉。像是我听到过的声音。我迷茫地睁眼，眼前的世界似乎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冷冽的少女站在我面前，身上有股淡淡的杀气。她留着短马尾，秀气而带着一丝妩媚的脸白得反光，让人不自觉地想透过那层包围在外围的淡淡寒气把目光留在她身上。她淡淡地回应着我的目光，丹凤眼的边缘，有一抹细微的红色。
“你……是？”
“确实是我。”少女点点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亦音，隶属于总参谋部二部，暗焱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旁边是我的助手潘晓紫。现在开始，你和我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留档上报，我问，你回答，明白了吗？”
我还没点头，冯亦音的第一句话已经到来：“姓名。”
“不记得了。”
“记下去，目标没有经过反审讯训练，不过试图装傻。可能在智力方面有些问题。第二个问题，按照浥特兰的对外报告，你不应该出现在地中洋一带区域。”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逍遥。”冯亦音叹了口气，“我都没有和你计较把间谍带进我地盘的事。看在顾柔的份上，麻烦你老老实实把笔录做完。我等下还有事呢。”
“……你们查到我就很容易查到顾柔。”
“小孩子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了。我要准备给你上手段已经上吐真剂了。我重复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乌有乡？”
“……我和教会的人在一起。目的是干掉阿历克斯·克伦威尔。”
“只有这个目的吗？”
“可能还有别的，只不过，我只有这个目的。”
“我明白了。”
一旁的潘晓紫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什么。冯亦音继续问道：“告诉我和你联络的教会人员名字。”
“希尔。姓什么我不知道。”
“还少了一个人吧？”
“……还有一个胡地。我们是从岛的一处潜艇基地登陆的，后来在另一个基地建立了据点。然后很快，因为艾莎的原因，据点也被人出卖了。”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逃了出来。中间你也见到过我。”
“那阿历克斯·克伦威尔呢？”
“我不知道。我逃出来后就没有见到过他——不，不如说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本人。”
“我找到你的时候，阿历克斯·克伦威尔的尸体离你不足五米，死因是头部撞击。你有头绪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你问我也没用。我根本不知道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你知道有关于信道4-1-5-WF-MOON的所有信息。”
“……什么东西？”
“信道4-1-5-WF-MOON。”
“……没有。听都没听过。”
“我明白了。”
潘晓紫收起了笔记本，她推门离开，脚步声掩埋在直升机新一轮的响动里。冯亦音没有离开，她依旧坐在那张不高的圆椅上，面色中带着隐隐的纠结。
“狗……怎么样？”
“什么狗？”
“我托刘易给你带了一只萨摩耶。你没有收到吗？”
“旺财？”
“白色的。特别乖。”
“它……我以为是我运气好捡到的。”
“刘易和我说它到你手里的时候，我就没有管后续了。”冯亦音双手交叉，“刘易有带你去过世忠吗？”
“有。”
“那你已经见过了。”
“……”
“……”
“我不想和你勾心斗角，我有事情需要你做。顾逍遥，”她看着我，“我知道你在顾柔心里很重要，但直到上个星期，我都没见过你。”
“你的意思是？”
“顾柔在我心眼里是可以信任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但因为顾柔，我可以相信你。”她柔声说道，“你姐姐……当年欠了我一个很大的人情。我希望由你来还。”
“我可以做。但是……”我反盯着冯亦音的脸，想要从她脸上得出什么反应——或是破绽，最后一无所获：“我想知道和我姐姐有关的事。所有的。”
“你的级别不够。我现在想要的是你还了顾柔的人情，不是让你得寸进尺。”冯亦音的脸色有些发白——在她原先就白得透光的皮肤上，窗外恰好映入的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如果你想要看，也可以。但你需要做得更多。”
“我干了。”
“我会给你很多任务。”冯亦音像是没有听见我的话，她眯起眼睛，像一只慵懒的猫，“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不会给你提供培训。你只能从我这里得到最基础的资源，而且我们只会有单向，即使你有什么功劳，也只会算在我身上。你一旦失败，不会有人来保护你，你自己就是唯一的负责人。”
“如果我做到了，”我坐起来，“你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切吗？”
“我答应你。”
“那么，”我轻声说，“我需要做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顾柔不会希望你同意的，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在意的。”冯亦音闭上眼睛，若是有人经过，或许会以为她睡着了，“我需要你成为……负责人。”
“负责人？”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加入第72特别行动组。”
“我进去当间谍？”
“你的想象力……确实有点过度了。可能是荷尔蒙。对了，你的碱性磷酸酶很高，你自己注意一下，过会儿你还有一次身体检查，你自己注意。”冯亦音继续说道，“第72特别行动组有三个分部，分别位于滨海湾、阿姆斯特丹和浥特兰，我需要你去当浥特兰分部的总负责人。”
“额……我该怎么打入？还是说我直接走马上任就行？”
“你直接上任，我会在这几天把你需要的东西给你。”她举起手数着，“启动资金、情报和沟通平台，我只给你最基础资源，后面我就不会管你。”
“什么都不管？我白拿笔钱？”
“不，我需要你记住一件事。”冯亦音站起来，她挡住窗外的阳光，“第72特别行动组和暗焱……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你向上只需要和我沟通，完成任务，能或者不能，明白吗？”
“只有你？”
“只有我。其他任何不属于72特别行动组的人，都不在相关范围内。”冯亦音顿了一下，“包括暗焱和其他……认识你姐姐的人，不，任何不属于72组的人，除了我以外，你谁都不能说。”
“我有一个问题。”
“你要问直接问，别我有一个问题。”
“第72特别行动组和072有什么关系？”
“什么东西？”
“没事了。”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表情已经暴露出来了。算了。”冯亦音摇摇头，她慢慢走过来，俯身从床头的小固定柜里取出东西——那是我的手机。
“教会的人把它给我，我和他们交流了一下，他们现在欠你一个人情。”她把手机递给我，“等下和你朋友们打个电话吧。他们很担心你。”
“明白了。”我接过手机，“还有呢？”
“阿历克斯在临死前发出了三个求救信号。”冯亦音站起身，她向门口走去，阳光里发丝闪烁着黄金般的色泽，“第一个是向特拉维夫，第二个是时间革命军，而第三个……”
她推开门：“……就是信道4-1-5-WF-MOON。至于会是什么，你自己想想吧。”
冯亦音走出门外，正午的阳光荡漾在海面上，像是视野中无端出现的一道裂缝，落到她眼中落出浅浅的疼痛感。等候已久的潘晓紫摘下耳机：“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小顾同学看起来不是很信任我们。”
“是他干的？”
“我不确定。不过结果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需要解释了。”冯亦音把手伸出栏杆外，任海风在上面吹拂，“结果一向是大于解释的，不是吗？”
她这样想着，思绪却回到一年之前。
……
“你的任务是想办法找到这个[白展堂]，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在搜寻他。我们并不清楚他是否真的存在，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烟雾弹——但我们赌不起。内线的最后消息说，这个内鬼在防御部的高层。”
“我的任务是找到他？”
“你必须找到他，或者证明他不存在。目前为止，这个计划除开我之外只有你知道。”
“……我会组织人手。”
“我要你组织一支新的队伍。”
“我的人也不行吗？”
“不行。你现在开始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新的队伍必须全方位和我们切断联系。我会给你最高的权限。”
“我明白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阳炎……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我不能告诉你。”
“那我没有问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