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琅牙
“牙哥，牙哥，他就是幽家的少主吗？”
送走幽翎以后，琅牙听见隐藏在身后的狼耳少年呼喊。琅牙转过身，只见戴着斗笠的少年正躲藏在阴森森的角落里，不断痴痴地笑着，同时还露出两颗阴森森的獠牙：“他好吃吗？”
啪嗒。
琅牙的大手掌摁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圈，方才说道：“收回刚才的话，阿崽，你别动不动就吃啊吃啊的，会吓到人。”
“噢。”狼耳少年应了一声，接着又扑向琅牙，拽住他的手：“那，牙哥哥，一会儿去哪里玩啊，你还要帮伯伯做事情嘛？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去见妈妈呀……”他的瞳色看起来绿油油的，五官也长得像狼，倘若不戴着那顶斗笠，很快就会被人察觉到他异族的身份，当作狼崽子拿去收拾了。
“去酒馆吃东西。”琅牙看着这条小狼崽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噢，好耶~”狼耳少年还没开心多久，琅牙又劈头盖脸地呵斥起来：“吃完就立刻送你出城，下次不许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听见了没！真亏你能混进这首都里来，要不是我在这，你接下来还能去干嘛！”
“可是我想哥哥了，特地进来找哥哥玩的嘛……我们血脉相连，不管哥哥在哪里，都可以找得到的哟，麻麻也说了，我哥永远都是我哥，不管走到哪里，都会一直护着我。”
琅牙一把拎起这条小狼崽，把他放在自己背上，一步步往前走：“家主那边的事情，还要过一阵子才能告一段落，得把幽翎送到城门口……”琅牙一边走着，一边又不断碎碎念起来：“真是，冰无那个老头子怎么这么慢，难道是爽了家主的约？明明信上约定好了是今天的，我还以为可以马上给阿翎一个惊喜。”
小狼崽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哥哥的抱怨：“你瞧瞧他那副阴郁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了，不过，他那样倒是最好，家主也都说了：他总是一副懦弱的样子，看了就叫人来气。”琅牙摇了摇头，索性不去想那遭子破事，可是又忍不住去想，去思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嘻嘻嘻嘻嘻，哥哥你越来越像他们了，妈妈绝对会生气的。”小狼崽听不懂琅牙的话，他说这话谁懂呀？
但是，只要跟狼哥哥在一起就很开心，就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充满了安全感。
琅牙哥哥是很温柔的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可是，每当有人欺负自己的时候，他总是会第一个大吼大叫地跳出来，还发出“哇咔咔”的声音。
那个时候，琅牙哥哥还没有被幽伯伯抓走。
他走了之后，妈妈一直对这件事怀恨在心，还说小狼崽以后一定要报这个仇：可恶的守护者在过去夺走了我们的土地，害得我们无家可归，只能沦落荒野；而如今，又再一次夺走了我们的族人，让我们变得四分五裂，妄图感化我们。
但是她，她说那话，谁会懂啊？
“琅牙哥哥，你不理我。”小狼崽有些委屈。
“啊，到了。”
琅牙指的是酒馆。
小狼崽委委屈屈地跟着琅牙，他压低了斗笠，见琅牙要了一堆肉食，又付了一袋钱币，才又跟着他找了个地方，面对面坐下。
一群人忽然走进了酒馆。
他们所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装束，自称是“合约者”，聊着一些与烬者有关的话题，围着一桌闹腾了起来，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家酒馆的气氛里，时不时还会跟邻桌的客人互动一番，打听北境各地的情报信息。
小狼崽压低了斗笠，不是很敢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不是合约者，真是好大胆。”琅牙眯起了眼睛，隐晦地打量了那群人一眼，心中惊惧。
那一模一样的装束上，有着一个很显眼的火焰徽记，与当年袭击幽家庭院的烬者，是同一批人。
“哼，哥哥不理我。”小狼崽悲愤地大快朵颐起来——越是委屈，吃起东西就越来劲，小狼崽觉得这叫做爽在嘴里，痛在心里。
琅牙亲眼见过他们，但是幽翎没有。这件事，他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当时自己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那是随处可见的服装装饰物。直到自己跟着幽家家主，从事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见识了北境三领的民俗民风之后，才晓得那标志根本就不常见。
真是敢啊，这帮人。
琅牙一边啃着鸡腿肉，一边思量：
它们，难道是冲着少主来的？
——琅牙迅速联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那就危险了。
“小崽，吃完之后，可以自己出城吧？哥哥必须有些事情要处理。”琅牙询问道。
“嗯，没问题哒，哥哥别小瞧我，以我的术源能力，出个城根本易如反掌。”小狼崽咧嘴笑着，露出两颗尖牙，他表面上表示完全不用担心，可是心里委屈得要死，却又不肯说。
伪装成合约者的烬人众们离开了酒馆，琅牙轻轻拍了拍小狼崽的脑袋，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其一，直接冲过去跟他们决一死战；其二，通知少主，逃跑或是跟他们决一死战；其三，找外援，跟他们决一死战。
这里是领主的首都，它们敢这么冠冕堂皇作为合约者混进城市，那么，只要自己能打伤它们之中的一员，让它们粉尘化，便会被群起而攻之。
但是，要是没成功的话，那自己不就反而成了袭击合约者的暴徒吗？
啧，它们大概有十多人左右吧，也就是说它们杀了至少二十名合约者，用着他们的身份，混迹在三大领主的势力之中。
琅牙只是想想，就觉得这相当恐怖。
“见鬼，烬人众的烬王烙印不是可以被感知到的吗，应该会有合约者也察觉到了才对……”
琅牙这才发现，自己也察觉到了，可是一样是束手无策。
都……不愿出头吗？
琅牙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思考下去了。
去找治安官，让领主的军队来处理这种事情，嗯，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琅牙再一次摸了摸小狼崽的头，随便说了两句告别的话，便离开了，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上。
“天黑了呀，妈妈该生气了，我不该到处乱跑的，她一定会骂我的。”小狼崽难以抑制心中的失落，天还没亮，自己就偷偷溜进城里，结果见了面还没说几句话，天就黑了。
他压低了自己的斗笠，遮住狼耳，又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狼尾巴：为什么哥哥没有长出狼的耳朵和尾巴，是因为生长环境吗？还是别的什么？他被带去了幽家的庭院之后，跟我们就有些不太一样了。
趁着还没被可怕的家伙们发现，赶紧溜出城吧？
小狼崽这么想着，却见街道昏暗的灯光下，有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摇摇晃晃地走来，手上还拿着个什么东西，一个劲地往嘴里灌。
小狼崽被吓得炸毛，那白色的身影让他想起了会在乱葬岗里跳舞的家伙们，虽然知道自己怕鬼很不像话，但是……
已经在克制了！绝不会怕到吓得叫出声来，绝不会！
“黑……黑幽灵！”
然后那白色的身影突然大吼一声，吓得小狼崽立刻抱头鼠窜，他左右看去，正思量着自己该往哪里跑，那白色的身影忽然冲到了自己面前，大吼道：“我离不开你啊！”便抓住了小狼崽的肩膀。
“咿！你、你谁啊，醉鬼离我远点啊，你这……”小狼崽手脚并用地，挣脱了这只白色的醉幽灵，然后皱眉闻了闻自己黑色的衣服。
果不其然，一股酒味。
“呜呜呜，要被老妈骂惨了……不过，这样她也就不会知道，我是来找哥哥的了吧……诶嘿嘿。”小狼崽转念一想，又觉得这醉鬼帮大忙了，这样自己说不定还会被骂得轻一点。于是乎，心情顿时变得愉快起来。
“其实我啊，在遇到你之前，一直都是一个人流浪……你走了之后，我连……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了啊！”醉鬼仰天长啸一声，又开始一口闷了起来。
白幽灵颗粒，他比十六岁半的黑幽灵阿夏大好几岁。明明自己活的比他久，见识过的东西也比他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种处事应变不惊的性格，自己怎么学也学不来……
“谁管你咧，略略略！”小狼崽冲那醉鬼做鬼脸，毫不留情地一脚踩过去，然后那醉鬼直接吐了一地的唾沫，干呕不止。
小狼崽走远了，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于是又折返回去：“哎，你还好吧……？对不起噢，没什么事，那我走了哦。”
“没、没……呃……”颗粒眼尖，在黑暗中看见了小狼崽斗笠下的狼耳，整个人瞬间清醒，大吼道：“你、你站住！踩了我还想跑？异族？”
小狼崽心中暗道一声“不好”，转过身就想跑。
但是自己的手被对方抓住了，一个成年人的力量，他无法挣脱，于是他急中生智，立刻尖声大叫：“救命啊！这里有人要拐卖儿童啦！！！！！”
“异族，你胡说什么！看我摘了你的斗笠……！”
“他是个醉鬼，他喝醉了酒！他要拉我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救命啊！呜呜呜呜，大哥哥大姐姐、叔叔阿姨们，救命啊！”
两个人争执起来，原本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很快出现了几个热心肠的市民，他们先顾着小孩，有一个大叔一把拖过白幽灵，直接给他脸上来了一拳，告诉了他什么叫做北地民风彪悍：“好你个醉鬼，连那么小的小孩子都不放过？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了！”接着就又是一个上勾拳打在他肚子上。
白幽灵没有使用术源能力反抗，他趴在地上吐了半天，方才出示了合约者证明，对那大叔说道：“我是合约者，那家伙是异族，白痴！你们打错人了！”
“啊这……”大叔一看，人顿时蒙了。
此时的小狼崽早就跑没影了。
“呜呜呜……我再也不来这里了……呜呜呜呜……”小狼崽一边哭，一边往城外跑去，心里更加委屈了。
他们好像还出动了卫兵来抓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街上到处都能看见它们的身影。
“站住！现在已经宵禁了，小孩，你还出来干什么！不要挡在路上，妨碍咱执行公务。”
有一名领主的士兵长摁住了他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道。
小狼崽转过身去，头上的斗笠不小心掉了下来。
那只绿油油的狼眼，在黑夜中闪烁着神秘而恐怖的光芒，士兵长被那光芒吞噬了心智，恍惚中只听见脑海里响起一句话：你没有看见我，也不准抓我，让我离开，听见了吗！
“明白！”士兵长大声回答，接着便对身后的士兵说道：“继续执行原命令，剿灭城内烬人众！”
“是！”
小狼崽捡起斗笠，施术的眼睛里不停地流出泪水。
无论怎样，自己总算是逃出了这座恐怖的城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