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尉问天 叛离
尉问天打着紫黑色的尖伞，走在小城的街道上，心中一步步盘算着，从这里走到协会长约定的会议场所，所需要的距离与大致时间。
尘世界南境有古城九都①，自古以来便是军阀割据，纷乱之地，九地人民之间彼此对立，谁也瞧不起谁。
即便有类似于“北境之心”那样的术源能力者机构，“术源士联合协会”存在，也没能够阻止战乱发生。
南地，西南部，三景古城，九都之一。
领主弃城而逃才不久，术源士们后脚赶到这里，却没有发现任何烬人众的下落。
同之前一样，协会长召集了十三位术源士精英，来此处举行例会，商讨下一步的打算。
尉问天闲庭信步似的，慢悠悠地走着。
纪元118年秋，南境烬祸降临。
尽管天没有下雨、也没有出太阳，可他仍旧是打着伞。那伞是他使用术源能力的凭依物，从不离手。他神态自若地走在这条无人的街道上，无名之骸随处可见。
枯骨以手指苍天，发出无声抗议。
“久等了，诸位。”尉问天收了尖伞，右手持伞，大步流星赶来。
他走进大厅，一切如预想中的一般，所有人惊慌失措，纷纷准备着施术，以应对可能会出现的烬人众。
协会长袁旌旗横尸在会议桌上，凶手正是由我尉问天派出去的烬人众刺客。
“尉问天，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十三人之中的这两位，分别是火系与雷系的术源能力者精英，和他们使用的术源能力一样，是两个暴躁易怒的能力者。
“如你们所见，袁旌旗会长惨遭烬人众暗杀，真是惊奇。”
十三人之中有十位是尘世界传统属性派系的术源士精英，至于另外三位，分别是擅用空间能力的徐空步，会鼓捣一些枪械的林仲鸣，以及我。
能够与未知存在对话的尉问天——本源派系的术源士精英。
术源究竟是什么？
尉问天给出的解答是，执念。
越是追寻本源，便越发能够感受到，如今的术源之中充满了人的执念，而在此绝对真理的引导之下，尉问天第一次见识了南地的焰国烬人王，他被封印在“门”的另一边，只等待时机成熟，便要以雷霆之势重回南地，夺取旧时代的天下。
“尉问天？你这家伙……？”术源士们各自心怀鬼胎，他们按兵不动，只是安静等待着下文。
“诸位，我们与烬人众战斗了半个世纪，可这半个世纪以来，我们除了被动地反击，不断地被它们给牵制以外，根本毫无建树。而我们南境，领主懦弱无能，能力者们贪生怕死。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此人的无能。”
“倘若前会长在，必定能够组织起乱成一锅粥的术协，只可惜，他和上一辈的大多数人一起，都躲到尘上界里，他本人也是作了市长，弃我等于不顾。”听得尉问天此言，术源士精英们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袁旌旗能有这样的下场，的确是死有余辜，搞不清楚自己多少斤两的家伙，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可是，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协会长，他死了的话，我们怎么跟其它术协的人交代？”
他们面面相觑，其中只有徐空步眯着眼睛，走向姗姗来迟的尉问天：“怎么说？尉问天，这场好戏是你一手策划的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看看这尘世界，烬王重临乃是大势所趋，他们很快就会登上四境舞台。到时候只会是四王纷争，我们这些能力者，要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安身立命，就只能投靠烬王了，凭借各位的本事，在将来混个一官半职，根本不在话下。”
嗯，是这样没错，所有人都会这么觉得。
“你想让我们跟你一起，投靠烬人王？”徐空步笑了笑，继续向前一步，尉问天与之对视，神色平静：“如果你们仍然想负隅顽抗的话，请自便。”
“那，便祝愿我们合作愉快了。”徐空步皮笑肉不笑，见他伸出手，尉问天便也就改用左手拿着尖顶伞，用右手与之握手。在那之后，徐空步转过身，喊道：“不知道各位作何打算呢？请表态吧？”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称是，说了些愿意效忠烬王之类的话。
“不过这烬王的饭碗，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拿的吧？你怎么就不知道，它会不会将你过河拆桥？”徐空步又与尉问天低语，他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徐空步很是好奇。
“和聪明人说话会简单许多，你大可不必着急，时间将会为我们证明一切。我尉问天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你徐空步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对吧？”尉问天重新用右手拿起雨伞，背过身去：“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稍后我便为尔等施加烬王烙印，日后遇到烬人众，大家伙可就都是友军，一条道上的战友了。”
尉问天非常享受这种只手遮天的感觉，但是，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的测试而已，一切都是为了加快烬王重临大地的进程。
焰国烬人王说过，按照封印衰落的程度，起码还要再等千年。
千年以后，连自己的后代都该换了好几代了。
至于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尉问天可以给出一个，令自己问心无愧的答复。
从小到大，四境人民都在恐惧着烬人众，尉问天对此也是耳濡目染，深刻体会过的。在成为术源能力者之后，也毅然加入了术协，参与到九都领主们讨伐烬人众的诸多大大小小的战役之中。
但是，他发现胜利并不能够带来什么，烬人众不会投降，它们甚至会在死后化为一缕轻烟，而能力者们若是死去了，却是实实在在的死去了，躺倒在地上之后，再也没有了任何生息。
尉问天能够感受到术源之中蕴含的使用者的情感，他在那些烬人众的身上，感受到了共同的情感，那万众一心的意志令他动容。
它们所有人，所期望的只有一件事。
那便是焰王重生，再度带领起焰国烬人众，踏平四境，成就万世辉煌。
尉问天在年轻时一路寻根溯源，顺着那股术源意志，摸进了“门”②的另一端，遇见了自己万年前的先祖——焰王尉龙炎③。
尉问天与之推心置腹地谈论了许久，那时的他内心迷惘至极，只觉得自己空有能力，却感觉无处可使。
“你既然如此有心，那我便命你为焰国国相，我需要借你之手，煽动四境纷乱，加快祭祀进程……我们要在第一时刻抢占先机，先手胜过其它三位君王。那第一批登陆的焰国国众，你可随意驱使，但要记住，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放心吧，烬王，知遇之恩，问天无以为报，等我将四境搅得天翻地覆，那时您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夺回烬人众当年被封印时，所失去的一切。”
……
尉问天在十三位精英身上悉数留下了烬王的祭祀术烙印④——那不仅是烬人众的象征，同时也是会被猎烬人识别的一种诅咒。
拥有这种诅咒的存在，死后将会粉尘化，同时也将成为解封烬王的万千推动力之一⑤。
尉问天当然也是如此。
被刻下烬王祭祀术烙印之人，殊途同归，早晚必死。
南境影地术协分部，联名签下叛逃协议的十四人，分别为：袁旌旗、尉问天、徐空步、卿谭龙、秋趋炎、昙天夏、封百里、黎厉、方耀、冬址、夜淀、黔归尘、俞项阳、林仲鸣。
至此，南境开始了长达十一年之久的烬祸。
当一切解决完毕之时，尉问天听见了子弹上膛的声音——有人用术源枪械抵住了他的脑袋：“问天，你刚才的话语虚无缥缈，我听不到任何的未来。”林仲鸣嘴中叼着烟，神情冷漠。
“怎么，信不过我？”
他是十二个人里，最后一个接受烙印的人，其它人都已经悉数离去，迫不及待地去体验新生活了。
“接下来你只要再说错一句话，脑袋就没了。”这个冷漠的男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真是可怕，可是你别忘了，我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这不妨碍我想杀你，你对我大哥见死不救，我至今还记得。”
林仲鸣是认真的。
“那你应该早就动手，而不是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再来清算，如此迟钝的话，你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会让自己身陷险地。”尉问天一挥手，两名烬人众出现在了林一鸣旁边，他们手握术源长剑，上前一步便可将林仲鸣斩杀。
“我记得你大哥的女儿林夕夭，还有一个你捡来的拾荒者儿子林一鸣，他们都还在这隔壁的镇子里住着，如今南境战乱四起，你应该不希望看到他们出事吧？”
“正是如此，我才要与你私了，告诉我，你脑袋里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疯了吗？你又不是不了解烬人众的手段，你是不是被他们利用了？”
林仲鸣，这个杀手他慌了，虽然他表面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动摇。
“如你所见，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倒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尉问天笑了笑，继续说道：“烬王会很乐意看到你加入我们的，你有其他术源能力者所没有的才能，最适合搞暗杀了。”
“顺便，忘记我们年轻时说过的话吧，你我都清楚，我们只是在螳臂当车罢了，那种玩笑话根本就当不得真，这世间的烬人众，岂是我们两个人就能除得尽的？你岂不知顺势者昌，逆势者亡？烬人众，那可都是我们的老祖宗，我们怎么能跟他们斗法呢？”尉问天这话说完，看见了林一鸣早已缓缓垂下了手臂。
“仲鸣，我们也算是同一个地方出来的老搭档，彼此之间不要闹得这么僵，我其实还挺羡慕你来着，可以毫不犹豫地恪守心中的信条。”
林仲鸣默不作声，开枪打死了身后的两名烬人众，满意地看着他们粉尘化，消失于尘世间。
“我帮你们做事，你可以保证不对他们做什么吧？”他重新点起了烟，深沉地询问。
然后他放弃了他的信条，对烬人众妥协了。
“我？我当然可以。”尉问天笑了。
①古城九都：架空虚构设定，九地位置分布从左上至右下，分别是：魔、幽、狱、鬼、暗、漆、渊、冥、影。
又分别被称作麻鬼、幼山、犬信、思人、日音、余沐、洪川、六目、三景古城一带。
②“门”：虚无领域与尘世界之间的通道，门开启之时，即是四境末日之际。
③焰王尉龙炎：四烬王之一，数万年前被术源能力者流放至尘世界之外的虚无领域，如今率领数百万烬人众卷土重来。
④祭祀术烙印：架空虚构设定，在“门”另一端的烬人众祭祀，以特殊术源式，将部分烬人众当作祭品献祭后，留下的烙印。被献祭的烬人众理论上等同于死亡，烬人众祭祀欺骗了世界法则，使这第一批次的烬人众作为先锋，降临到了尘世界。为了不让其它烬人众同胞们也成为祭品，它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开“门”。
⑤拥有这种诅咒的存在，死后将会粉尘化，同时也将成为解封烬王的万千推动力之一：烬人众祭祀的献祭之术，理论上为了打开“门”而使用的，烬人众们粉尘化后，会化为纯粹的力量，回归祭祀们所在之处，为开“门”而尽一份绵薄之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