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汪一心 星辰
在黑夜之中，感觉到了本能的兴奋
好像是远古的烬物驰骋猎场
敌人们四散奔逃
而我将加冕为王
纪元118年夏，年仅七岁的汪一心，此时还住在九都之一所在的影地小镇里，成天和邻居家的小伙伴们在地里玩泥巴，
他有一个小他两岁的弟弟，叫做汪二狗，自小体弱多病。爹爹说过取这种名好养活，他也不是很懂为什么。
汪一心的父亲虽然是个身强力壮的搬运工人，但也懂得一点儿文化知识，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做什么事情都能够一心一意，直到登峰造极，取得一番伟大成就为止。
为了给弟弟治病，爹爹不得不去请镇上的医生，请他光临寒舍，母亲也拿出家里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来招待客人。
但是很不幸，医生说病没得治，还说感染了那种灰烬病毒的婴儿，就应该在刚生下来就丢掉的。
父亲勃然大怒，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把医生撵走了。
汪一心悄悄溜进了弟弟的房间里，看见了他在月光下发灰的头发。他生气全无，可即便如此，仍然睁大了双眼，盯着汪一心瞧，嘴里还念叨他的名字。
汪一心有些气愤，可是转过身就跑掉了。
“要是有奇迹就好了。”汪一心闷头闷脑地走出房间，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心里只觉得愤愤不平。
“就算是把弟弟承受的病痛，分给我一半也好啊……”
汪一心不大可能会明白，承担病痛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有人痛苦的话，就会有人幸福——但那绝非是凌驾于痛苦之上的那种幸福，因为无论是痛苦还是幸福，它们的数值从人降生之时，就已经被分配好了。
上天喜欢作弄人，在分配数值的时候总会开小差，会将百分之百的不幸分给汪二狗，又将百分之百的幸运分给汪一心。
汪一心觉得这样不对。
他气愤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儿，飞得老高，同时还激起一层飞沙，直接命中了路过的行人。
“啊……呃，对不起！”
汪一心不知道还会有人大半夜来到街道上，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看见了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
她有一张贵族般精致的脸庞，感觉就像是瓷娃娃一样，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对方衣着不凡，可能是路过这里的领主贵族？
那就完蛋了！自己一定会被贵族公主的护卫打死的！
汪一心慌乱地左右四顾，不知道该往哪里逃，身后就是自己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面无表情地拍掉一身的灰，那在汪一心看来是极其嫌恶的样子，而在下一刻，这位贵族就会对他实施报复性的打击。
汪一心害怕极了，然而她却正眼都没瞧他一眼，只是拂袖而去，走在小镇里偶尔会有巡逻队经过的街道上，继续独自前行。
“请、请等一下！”汪一心觉得惊奇，急忙跟了上去。
“这座小镇，有一种不好的预兆，你最好，快点逃走比较好呢。”年幼的占星师如此说道。
“啊！是因为我吗？抱歉！请不要动怒啊！不要破坏我们的小镇！”汪一心一听，吓坏了，以为是贵族生气了，要派军队来将小镇夷为平地，于是急忙扯住占星师的袖子，焦急地说道。
“撒手。”对方施展起术源能力，汪一心看见她手中星光一般的术源，本能地感到恐惧，立刻吓得跪伏在地，颤抖不已：“饶，饶命啊！”
汪一心闹出来的动静还蛮大的，而且很吵。
“你，收声。别叫。”
贵族转过身来，汪一心立刻用他的小脏手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同时两只眼睛也瞪得大大的——爹爹说过，术源能力者们都是怪物，一挥手就能把咱平民老百姓给杀了，这种人是绝对招惹不得的。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施术把他杀了，但是要想活命，只能听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是南境守护，忤千冀，来这里只是为了扫清蛰伏在这里的烬人众，你不要出声，我不是领主，不会派军队来这里，只是建议你赶紧逃命。”
她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
再说了，我家在这里，要怎么逃？
但是她说……？
“南境守护？真的是南境守护者吗！”
“守护者”这三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自古以来，没有术源能力的人们，相信他们就是正义的化身，能够在各种天灾人祸中，庇护四境人民，并被永世传颂。
汪一心觉得，奇迹出现了。
“你不要叫了。”忤千冀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
“你可以救救我的弟弟吗？他被疾病缠身，镇上的医生都说他他活不过三天了……”汪一心顿时痛哭流涕，一半是因为忍不住害怕，一半是因为遭不住感动。
“……既然医生都说没救了，那就是没救了啊。”对方的话语却像是浇了汪一心一头冷水，眼中欣喜的泪水都像是被惊得停滞了。
“可、可你是守护者啊，守护者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
忤千冀默不作声，挥手施起星辰术来，口中还喃喃自语：“或许这就是星辰术所导致的诱因吧，我应该听师傅的话的。”
看着守护者手中耀眼的星光，汪一心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言语，他只看见星辰的光芒划破了黑夜，照亮了苍穹，从此将希望点缀于尘世间，长久不灭。
她的手中缓缓出现了一只术源所化的星辰之蝶，它挥动着闪烁星光的翅膀，停在了她的指尖处。接着，又在守护者的意念传导之下，飞到了少年身边，翩翩起舞。
汪一心觉得非常震撼，他盯着飞来飞去的星辰之蝶，第一次意识到术源其实不是可怕的杀人术，它明明也可以变得像是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璀璨夺目。
“把它带去你的弟弟身边吧，再会，不知名的少年。”忤千冀静悄悄地走远了，当汪一心回过神来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若不是停在指尖的轻盈蝴蝶还在动，汪一心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奇迹……奇迹发生了！
汪一心欣喜若狂，发了疯似的，飞奔向了弟弟的房间。
“哥……哥？”孱弱的少年见汪一心一脸兴奋，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高兴起来。
“我，我遇到了守护者，故事书里的守护者……弟弟，奇迹发生了，你有救了！”汪一心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汪二狗身旁。
“诶？什么呀，那种话……”弟弟脸上感激地微笑着，以为哥哥只是来安慰即将离世的自己罢了。
“是、是真的，你快看……”汪一心伸出手，指尖轻盈的星辰之蝶还在闪烁着术源的光辉，时不时煽动着翅膀。
“那、那是什么……好漂亮……”
弟弟死气沉沉的双眼里，映出了星光的色彩。
“可、可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啊……”汪一心走向弟弟，忽然觉得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拜托它？
汪一心刚想开口，却见星辰之蝶忽然离开了他的指尖，他吓得想要去追，却发现它飞进了汪二狗的身体里，术源之力开始四处蔓延。
汪二狗遭不住术源冲击，昏死了过去。
汪一心吓坏了，但是自己无论怎么样都喊不醒他。
——我可能，害死了弟弟。
接下来的两天里，汪一心都在忏悔与自责中度过。
“没事儿，这不能怪你，别自责了，我们都应该接受这个事实，二狗能活到现在，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了。”父亲拍了拍汪一心的肩膀，安慰他不要难过。
做针线活儿的母亲伤心欲绝，父子两人在附近的乱葬岗里，草草地把汪二狗给埋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此事便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汪一心再也没心思跟邻居家小伙伴们一起玩泥巴了，他从镇南找到镇北，又跑遍了镇东与镇西，想要找到那个叫做忤千冀的术源能力者，找她算账。
可是无论哪里也找不到，或许她早就离开了这里。
汪一心郁郁寡欢了起来，父母都劝他乐观点，还找了一个好好先生来开导他，只希望他不要沉沦在过去的阴影中。
汪一心却不肯善罢甘休，继续寻找着那天晚上遇到的骗子，有一次甚至还认错了人，被对方相貌凶狠的哥哥给打了一顿：“哪里来的小流氓？夕夭你没事吧？他没伤着你吧？”
那个人摇了摇头，对自称是她哥哥的人，眼神也充满警惕与戒备：“我没事，林一鸣哥哥。”
汪一心被外表凶狠的林一鸣吓坏了，夺路而逃。
可他哪里跑得过大他四岁的术源能力者，更何况还是曾在荒野里游荡过的领主雇佣兵，只见他直接就被对方当成小鸡仔拎了起来，一边暴打，一边带到了林夕夭面前：“说吧，你要他怎么样，哥哥帮你整他。”
“……放了他吧。”林夕夭目光躲躲闪闪的，望向别处。
“放了他？哼，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连我可爱的妹妹都敢动，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林一鸣一把将汪一心丢在地上，又用脚蹬了他两脚，直接把他打得死去活来。
“住手，你别打他了！”林夕夭见林一鸣越打越来劲，挺身护在汪一心身前，直视着这位陌生的堂哥。
林一鸣注意到围观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人，更甚者还有镇民已经看起来怒气冲冲，要往这边赶来。
回想起义父林仲鸣少惹是生非的叮嘱，林一鸣只得扫兴地“嘁”了一声，说道：“小流氓，看在我妹妹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只不过，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接着，他抓住林夕夭的肩膀，将她粗暴地拽到自己面前，又对着汪一心啐了一声：“趁我改主意之前，还不赶快滚？”
汪一心伤心欲绝，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跑回家里去了。
之后，他整整一个月都待在家里，不敢外出。
林一鸣是术源士协会成员的家属，镇长嫌麻烦，其它人也都不愿意去招惹，就算汪一心的父亲想去讨个公道，却也没人支持他。
再说了，汪一心住在镇南，林一鸣住镇北，是汪一心先跑去骚扰人家妹妹，这事不仅事亏了，理更亏。
汪一心的父亲不忍心再责备他，但最起码，他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不再张口便说要去找那个能力者算账了。
汪父便只道他算是长了个教训，还告诉他“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别这么冲动，就算他们真的对二狗做了什么，也要三思而后行。
接着，118年的夏天过去了，秋天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