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白翼心 羁绊
白翼心觉得非常恐怖。
阿巫那只老猫，成功地把白鹰交给白翼心在路上用的盘缠给花了个精光，之后甚至还拿出术协的身份出来担保，作了欠债的抵押，说是日后再来还债，也算是彻彻底底地把他给吃成了穷光蛋。
不仅如此，此时的阿巫还喝了个烂醉，一摇一摆地在前面走着，只不过这条恶猫也没使性子发酒疯，白翼心心痛之余，也算是松了口气，他真怕阿巫在街上闹出什么事情来。
而他不知道的事情是，他才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一个。
两人走在北城区的街道上，此时天还未暗，他们一路出了城，还没走几步路，阿巫便化身成了一只小黑猫，跳到了白翼心的肩膀上。
“阿巫……原来是那只黑猫？”白翼心侧过脸去，只见肩上的黑猫缩成了一团儿，甚至还小声地打起了呼噜。
白翼心有些咂舌，可仔细想想，自己也确实不曾了解过这家伙。初次见面时，阿巫那一拳打在自己脸上，至今记忆犹新。
怎么会有力气这么大的怪物嘛。
师傅说，阿巫是术协的活化石，南地术源士协会历史悠久，协会成立了多久，阿巫大概活了就有多久吧。
阿巫的术源能力，大概是往体术一类发展的方向。白鹰还说过，一般的术源能力几乎都对阿巫无效，算得上是协会里的一个小霸王，平时没人敢去招惹，或是打什么歪主意。
可是这么可怕的家伙，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啊！有没有搞错嘛，难道是师傅拜托的？
“别多想，就是你师傅让我来监视你的。”阿巫之前在餐厅里的时候，确实是这么说了，不过白翼心可能比较神经大条，左耳朵进，右耳朵就出了。
他光顾着感到惊恐了，他看见阿巫，就像是胆小的老鼠看见了猫，逃命都来不及，哪还有去观察阿巫的余裕呢？
而阿巫，心里想的却是“首先，得把这小子的心理毛病给强行矫正过来”，白翼心如今才十三岁，而他还有好多个十三岁，时间还有很多，阿巫并不着急？
自己只要作为一个身为参与者的旁观者就行了，这世间纷纷扰扰，烬人众也好，术源士也罢，无论哪一方主导南境，主导这尘世界，尘世界还不都是一样，将会继续发展下去，正所谓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只是，烬人众归来之时，阿巫不希望看见白翼心也曝尸荒野；就像白鹰希望他能够成为对抗烬人众的手段一样，都只是一种对后辈的寄托。
那当然，也是一种被称作“执念”的东西。
白翼心不懂，但是他只想要找到与自己失散的弟弟，他至今生死未卜，只是在六年前曾托梦给自己，说他成了烬人众，此后便再也了无音讯。
虽然希望渺茫，但白鹰也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此行一定要找到当年的那位星光术源士——忤千冀。
“阿巫，真的睡熟了呀？”
狮子固然可怕，但睡着了却又是另一回事了，更何况那不是狮子，而是一只实实在在的黑猫。
白翼心也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这正在趁夜赶路的时候，他忽然就忍不住伸手，试着去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啊呜！”
结果就是被装睡的阿巫咬住了手，好半天都不肯撒嘴，疼得白翼心大喊大叫：“松口啦，阿巫，是我翼心……”
黑猫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一跃跳在地上，化身人形，一身术协的斗篷，拦在道路前，神色凛冽：“翼心，我思前想后，怎么都觉得，你实在是一点儿危机意识也没有。”
“既然如此，我就是你需要战胜的第一个强敌，如果你无法打倒我，那么你哪里也去不了，给我乖乖滚回城里，再修炼个十三年再出来吧。”阿巫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力者的术源气息，白翼心也几乎从没见阿巫施过术，就好像，它本身就是浑然天成的术源似的。
阿巫琥珀色的瞳孔在黑夜中炯炯有神，脸上丝毫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白翼心左右四顾，有些不知所措。阿巫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
对了，就是那种表情，就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孙子。
阿巫不多废话，三步并两步，如同是黑夜中疾行的猎豹，似闪电一般袭向白翼心，只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
阿巫又接着向前一步，睥睨着狼狈的白翼心，眼神似冷血动物一般冰冷而残酷。
白翼心挣扎着站起身，一语不发。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从六年前村庄被烧毁的那一刻起，白翼心就变得不太爱思考了。
“危机意识，是什么？”
那是自我封闭式的大脑保护机制，它让白翼心出现了精神幻觉，让白翼心一昧地逃避一些自己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就好像大脑被其它人占据了一样，自己的存在也被剥夺走了似的。
很累，这样的感觉。
阿巫不理睬白翼心的疑问，只是走向他，又是一个猛力的膝击，将白翼心打倒在地后还不够，又连着踹了他好几脚：“还手啊，你是受虐狂不成？伊辛？”
“……阿巫，你喝醉了，你觉得我真的能打得过你吗……”白翼心用手护着脑袋，整个人缩成一团，他不知道为什么阿巫忽然发这么大火，但这样下去的话……
“打不过！你也得打！不然今天就是我打死你，我还不信我治不了你。”阿巫暴怒，又踹了他一脚。
白翼心知道，阿巫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知道很多事情，阿巫是术协的活化石，平日里常会来拜访师傅，有时也会住上个三五日。跟着白鹰师傅学习的这些年，阿巫从没正眼瞧过自己，白翼心一直都以为是她一直惦记着那件事，所以每次都觉得是自己理亏，看见阿巫便立刻绕道，灰溜溜地跑走了。
但是，如今好像跑不了了？
阿巫看起来是真的生气极了，它真的要打死自己不成？
……
白翼心很迷惑，不知道自己该去想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去干什么，尽管阿巫对自己拳打脚踢，可是，自己也实在生不出要去跟阿巫对抗的念头。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阿巫要对他下死手的缘故。
白翼心并不傻，只是不想接受一些事情的真实性而已，比如说：师傅的友人，真的想要打死自己。
这种事情一点也不合理，它是假的，所以只要置之不顾就可以了。
但实际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白翼心双手缓缓凝聚出术源能量，在阿巫下一次攻击来临之际，撞在了它的拳头上。
那种感觉像是溪水汇入了江流，白翼心的术源攻击扑石沉大海一般，对阿巫起不到一点儿作用。
白翼心还来不及感到惊讶，阿巫的另一拳又招呼在他脸上，把他打退了好几步，脸都给打肿了。
白翼心并非是术源能力者，只是精英术源士白鹰呕心沥血地教了他五年，他才堪堪会用一点儿基础的术源式而已。
阿巫对自己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白翼心虽然心善，但也绝不可能会甘心，自己就这么被欺负！
然而他那微弱的攻击，实在是没有任何作用。
不管怎么攻击，都像是同种物质在相互吸引，以水击水，以火击火，终究是小的被大的吸收，化作了大海、又或是成了燎原烈火。
阿巫甚至都不需要施术，只是用拳头就把白翼心打得节节败退，见他鼻青脸肿得跟个熊猫似的，也不肯罢休。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白翼心全神贯注地防范着阿巫的攻击，逐渐跟上了对方的进攻节奏，但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出有效的攻击。
白鹰说过，每个能力者的术，都是要靠自己去悟的。因为白翼心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白鹰那种杀伐果断的御气之术，所以只能期望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本事，去发掘出适合自己的术源能力了。
“白翼心。”
此时，阿巫忽然停手，而白翼心还没反应过来，仍旧是进行着攻击，被阿巫伸手接住拳头。
那股无力的感觉再次传来，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攻击。
“怎、怎么了？阿巫，你终于清醒了嘛……”
到现在为止，白翼心还觉得阿巫只是酒劲上头。
“我曾经是一位魔法师的使魔，跟着他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见识过不知多少个潮起潮落，日落月升。”阿巫放下白翼心的手，继续道：“我不是什么术源能力者，只是一个储备库，我对四境一切生灵的死活都不在意，如今还存在这世上，也只不过是因为受了死不掉的诅咒而已。”
“啊？”
“嘁。”阿巫想给白翼心一拳，但是忍住了：“想象一下吧，白翼心，现在你是一只猫，而在你面前的是一百只猫，你要怎么样打败它们？”
“诶……？”
“这个例子或许不太恰当，那好吧……现在，这附近的森林里着火了，你只有一杯水的力量，可在你面前的却是一桶水……”
“那还用想吗？当然是想尽办法用那一桶水去救火啊。”白翼心不假思索道。
“那你还在等什么？快去啊！”阿巫骂骂咧咧地说道。
白翼心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阿巫前辈！”
白翼心重新施展基础术源式，双拳挥出，击打在阿巫伸出的双掌上。
这一次不是用术源去攻击，而是去尝试掌控对方的术源能量，待到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后，白翼心迫不及待地将手中的术源力甩出。
只听一声轰隆巨响，一颗大树应声而倒。
“翼心，以后不要让我看到那种懦弱的样子，如今的时代，那种人命不长。”见白翼心一脸喜悦，完全不记仇的样子，阿巫只觉得又气又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
那么，自己所说的“如今的时代”，又是自己所期望的吗？
强人所难，又是正确的吗？
阿巫又何尝不是在撒气泄火。
阿巫不太明白，但是唯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要相伴而行，就只有相互理解。
“接下来，我们或许还要相伴许久的时间，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不会放走你，这种程度的术源威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等以后我离开了，你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整个步骤……”
“知道了阿巫，谢谢你……我最喜欢猫猫的了……”
白翼心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说实话，阿巫觉得很恶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