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蒲星月传
蒲白月(其二)烬石病
一个月后,袁虎因食用烬人核心而病死。
这一个月里,他们在与烬人众作战时牺牲了一些人。
而袁虎却成为了第一个病死的死者,他死后,身上覆盖了大量的石头,看起来极其可怕。
那是由异术源凝结出的实体矿物,它们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这种能量废料相当恶心,令人难以直视。
“怎么会这样,袁虎哥!”
哀嚎的这位,是被大家叫做“萧虎”的队员,他稍微年幼一些,在队伍里算是斥候。
此刻,萧虎正抱着袁虎的尸体痛哭,其它人也都满脸悲伤。
“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想不到,别太难过了,萧虎。”俞豹是个身手矫健的孤儿少年,会使弓箭,他一副精明能干的模样,在队伍里也颇有些威望。
“可是,可是……”
萧虎哽咽在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喂,我说,我们会不会也得这种病啊?说实话,我最近总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位置硬邦邦的。”一个叫做柳基的少年,正在和伤好了的谢龙低声交流。
他们俩都是冲锋在前的战士,一旦和人打起架来,最容易牺牲的就是他们。
“别多想,没好处。”谢龙神色黯淡,他远远地望着他的好兄弟,说道:“这家伙居然一个人先走了,不是在战斗中,而是以这种方式。”
“喂,谢龙,你不怕吗?我们可能也会得病吧,毕竟大家都在吃那东西过活。”
除了烬人众的石头,这片土地上也已经找不到任何吃的了。
这里是片被遗弃的土地,他们之中也没人知道,究竟在哪里可以找到安居之地。
队里唯一的法术师望着天空,手里紧紧握着那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法杖,拄在地上。
他听见了伙伴们声音:“有什么好怕的,会死就会死。不是有句话说,生死有命吗?我们再怎么担心都没用的。”
“不是吧,谢龙?别吓我啊!”
“喂,柳基,谢龙,头儿呢?”法师走向两个同龄人:“我怎么找不着他,出这么大的事,却不见他人?”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方才摇摇头。
“他说想一个人静静,任凤,你找他有事?”蒲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双手插在大口袋里,一副冷峻的模样。
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那张大弓。
任凤对他们兄妹俩的本事都佩服得不得了,尤其是这个妹妹,他一开始都不太明白,她究竟是怎么样拉动那把弓的。
不过,之后在一次伙伴们扳手腕的比赛中,看到她战胜了哥哥蒲星月时,他才稍微接受了这一事实。
大家伙私下议论队伍里谁最强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是蒲白月。不过要论谁最适合做头儿的话,大家还是首推蒲星月。
“大家都在害怕,我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现在,必须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任凤认真地说完后,轻轻闭上了眼睛。
蒲白月耸了耸肩,迈出脚步准备离开。
“话说回来,白月……”任凤睁开眼睛,见她要走,及时喊住了她。
“嗯,在听。”蒲白月随便应了一声。
“你应该,也出现了症状了吧?”
“噢,是哦。”蒲白月用左手摸了摸手臂,一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只要不影响活动就行了。”
“他没离开多远,你有话就直接去找他说吧。”蒲白月又挥了挥手,走远了。
“可恶,白月妹妹都不怕,那我在怂什么啊!”柳基破口大骂。
谢龙瞅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任凤,你希望星月说什么?”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需要他下决定,有关于我们大家未来的决定。”任凤望着广袤无垠的天空,眯起了眼睛。
“你也知道的吧,谢龙,我们之中有了第一例,就一定还有第二例,第三例。”
“这倒也是,我也不想身上长出那么多石头,像袁虎那样死去。”
“我说,虽然我们没有强大到能改变什么的力量。但是,现在确实是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我去找头儿,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善一下现在的状况……而且,如果去求那个英隼的话,他们应该还是会愿意帮我们的吧?”
“任凤,不要对他们抱有希望,他们没继续来欺负我们就是万幸了,连我都知道这样的道理!”谢龙曾被英隼的亲兵打了一顿死的,他现在冷着一张脸,盯着满脸担忧的任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只是方法的一种,就算不可行,不试试也不会知道行不行的。”
“那你去跟头儿商量吧。”谢龙有些烦躁,他催促着任凤,让他赶紧出发。
任凤点点头,也离开了。
“我们去把袁虎,找个地方埋了吧。”柳基提议。
“成,我们走吧。”
……
蒲星月没有走多远,只是在高处眺望着不断向前的迁徙队伍。
任凤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他。
“头儿,你在这干嘛。”
“我在想,怎么样才能活下去,袁虎他们都倒下了,我们的人数已经锐减了十分之一。”蒲星月转身,看着任凤:“任凤,我作了很多假设,可是没有一条行得通。”
“英隼欺人太甚,他就是想置我们于死地,城主明明每天都会派人从复合领域里出来,发放食物接济那群跟着一起迁徙的人,他却私自把我们的食物给扣着。”任凤有些不甘心地说着。
“袁虎曾经跟我说过,我们不能再跟着它们,应该在这片大地上另寻出路。也有队员曾向我抱怨,说我们应该跟英隼他们决一死战。”
“如果能交涉就好了,再这样吃石头的话,大家都会死的。”
蒲星月望着任凤,阴沉着脸:“任凤,你太天真了,你在幻想些什么?要我们跪下来当条狗,摇尾乞怜,然后他们就会施舍我们?你忘记以前他们是怎么虐杀我们的了?”
“我没有,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呀。我知道哀求是没有用的,要堂堂正正地交涉,也除非我们能有震慑他们的实力。”
“我们没有。”蒲星月咬牙切齿道:“就算我稍微能打一些,可你们不行,一旦展开冲突,我们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更甚者,直接全军覆没。”
“头儿也是有头儿的考虑啊。”任凤看着蒲星月,挠了挠头,才又微笑道:“我说,现在大家都因为袁虎的死而不安,你现在可不是该在这里发呆的时候,你是头儿,接下来大家该怎么办,是你说了算。”
“是要继续维持现状,逃亡,还是叛变?无论哪个都行,我们这些亡命之徒都会跟着你。”
“任凤……”
“若是头儿想要继续维持现状的话,我会去试试看有没有机会的。”
“你要干什么?”
“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有机会,总要试一试才行。”
“别干傻事,他们不会听你的,只会杀了你。”
“总会有办法的。”
任凤挥了挥手,从坡上轻巧地在岩壁上寻了几个落脚点,跳到了地面上。
蒲星月没有拦他,他拦不住他,也想不出什么阻拦他的理由。
他回到大伙儿的聚集地,看见了柳基和谢龙等人。
他们将袁虎随便挖了个坑埋了。
“头儿。”
凑在一起的戚狮和俞豹,见蒲星月来了,停止了彼此之间交谈,向他问好。
萧虎在墓坑旁,伤心欲绝。
蒲星月看见蒲白月在一块大石头后面侧着脸休息,一副十分疲倦的样子。
蒲星月刚才觉得有些心安的时候,蒲白月像是感觉到蒲星月的目光似的,警觉地转过头,睁开双眼暼向他的眼睛。
“接下来该怎么办,头儿?”
“我们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袁虎都已经死了,很多伙伴都被烬人众杀死了。”
“嗯,只能这样,我和任凤会想办法弄到石头以外的吃的。现在已经出现了症状的,就不要再继续吃石头了。”蒲星月拍了拍萧虎的肩膀,便离开了。
他径直来到了巨石后,在蒲白月身边坐下。
蒲白月将头轻轻靠在蒲星月的肩上,也不说话,只是保持着平稳的呼吸,一脸的安详。
蒲星月伸手想去揽住她的肩膀,但在触碰到她手臂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的手臂上好像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顺着方向往下探去,竟一直延伸到了手肘的位置。
“我也出现了症状。”蒲白月平静地说着,整个人都靠在蒲星月肩上。
蒲星月觉得难以置信,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不是真的。
他一把将蒲白月的衣服扯开,便立刻看见她的右手手臂上,已经长出了一大片的石头,几乎覆盖整条手臂。
那些石头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不过我不会死的,哥哥,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活下去的。”蒲白月见蒲星月一脸的恐慌,才又说道:“而且,离我远一点吧,我怕你也……”
“你那是什么话,我不允许你说。”
“要是哥哥跟我在一起,没有得病也得病了的话,那就不好了。”
“不管你有病没病,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陪伴在一起,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蒲星月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满身的矿石,将其拥入怀中。
“我们好不容易才一起走到现在的,你可不准擅自就先走了!”
“嗯。”
蒲白月闭上了疲倦的双眼,一下便安安心心地入睡了。
蒲星月便一直陪伴在蒲白月身旁,她睡得很熟,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完全放松下来。
蒲白月是一个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家伙,无论何时都保持着高度警惕的状态,像是一只武装的刺猬。
虽说大家都是这样,只不过她要更加敏感些。
在这片废弃的土地上,大家随时都有可能进入战斗状态,没有人知道烬人众会不会主动找上门来,一刻都很难放松。
蒲星月将蒲白月的衣服重新整理好,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蒲星月是有很多个兄弟姐妹的,但是他们很早就都不在了,最后只留下了他们俩个。
蒲星月有些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期望自己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守候着她。
尽管已经入夜,蒲星月却神志清醒。
人一神志清醒,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蒲星月不知道这种病应该怎么治,所以越来越苦恼,越来越觉得绝望。
“哟,兄妹两人在这里呀,呀,真让人羡慕啊。”
当他好不容易被自己折腾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任凤回来了。
身后背着一个大麻袋。
“你去做贼了?”蒲星月立刻反应过来。
“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交涉成功了。”任凤笑嘻嘻地说道。
“那我都不知道该说是你傻还是我傻,或者说是他们傻了。”
“大家都是傻瓜吧,我都没想过我能成功,他们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警惕嘛。”
“任凤,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干吧。”
“喂,那除了我,这里没人能胜任这份工作了吧?我不去,谁能去?”任凤用食指擦了擦鼻子,满不在乎。
“你走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你回不来了,我还以为你真会傻到去求那帮人。”
“别瞧不起人啊,头儿。”任凤自信地笑着,他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蒲白月,有点儿惊讶。
“真稀奇呀,白月居然睡得这么熟,以往我们要是这么吵的话,她应该早就醒来,往别的地方待着去了吧。”
蒲星月瞧了一眼蒲白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把食物平均分一分吧,继续食用核心石,会加重大家的病情。”
袁虎是第一个,然后,蒲白月会是第二个。
蒲星月的心里自己响起了这个声音。
“明白,头儿,我是打算这么做的,明天一早,再跟大家说这事儿吧。”任凤心情很好,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等一下,任凤。”蒲星月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
“白月,她……”
“她也患了病么,我知道,头儿,你是希望能多照顾一下她,对吗。”
“任凤,你?你怎么知道的?”看着任凤那一脸已经获悉了一切的表情,蒲星月有些震惊。
“很多人都知道的,在半个月前的战斗中,她曾用手臂替一个伙伴接下致命一击。那被烬人众砍中的地方,上面全是坚硬的石头,当时在场的人都被吓到了。”
“半个月前?”
蒲星月也只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人都傻了。
“为什么你说都不说一声啊,白月,这样下去的话,不就……”蒲星月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没事的,头儿,我们多照顾照顾白月,不会让她病情恶化的。”
任凤微笑着,看着两人:“我很喜欢你们两个,只要你们两个在的话,就能够维持现状。”
为了维持现状,任凤愿意冒任何风险。
“时候也不早了,该休息了,这个我先放这儿了,晚安,你们俩。”
看着任凤的微笑,蒲星月感到了非常强烈的不安。
他想起身喊住他,告诉他小心一些之类的话语。
却不小心牵动了正紧紧抱着他手臂的蒲白月:“哥,不要走,不要走……”
睡梦中的她紧闭着双眼,惊慌失措地呢喃着。
“我不会走,哪里也不会去的,只要保持现在这样就可以了,白月。”
蒲星月在小巷里望着学术城的月亮,忽然想起了八年前,自己也曾这么凝望过,那天空中的银盘。
当时还觉得,那银盘上一定盛满了食物,而且,只要吃下去的话,就可以治好这尘世界的任何病痛与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