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童年小记(2)

作者: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更新时间:2020/7/28 12:49:59 字数:2304

这事是在07年的腊月。

那年,粮食总算是盼来了大丰收,川内喜气洋洋,大家都兴高采烈的筹划着今年的春节。

父亲自然也不例外,在领了俸禄之后就拉着我去市集买年货,父亲喊的赶场。街上各处都贴上了福,迎新的春联挂满了门框,家家门外都挂着几个红灯笼。走在街上,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下一个春天就要到了,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两侧的茶水壶烧的正旺,老馆们在板凳上翘着脚打着条牌,时不时捻两条笋干送进嘴里。有钱些的可以凑一桌麻将,再要上两壶清茶,坐在有炉子哄着的屋子里慢慢的打,这是只属于巴蜀的安逸。

我也少有的换上了新衣,穿着祖母新纳的布鞋。过年是一年少有的好日子,父亲也就一年到头能闲上那么几天,蓉城的居民也自觉的在这几天不给父亲添麻烦。那些年没有什么事能比过年更重要,想当年灾年那阵绵州那边想要造反,想着在正月来个突然袭击,给官府来个当头一棒,结果走到半路父亲给他们送了点粮,几个领头的当场跑出来谢罪,其他人拉着粮乐乐呵呵回去过年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闲话了,不过也是我14岁前为数不多的记忆。蓉城是个好地方,但不代表每个人都过的好。

父亲先是去酒坊里沽了二两酒,然后抱着罐子去买肉,那年的肉摊前也真是热闹,层层的人把小小的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父亲给了我几两碎银,喊我去割几斤肉,而父亲自己则去买塞子(现代汉语里貌似没有表示那个音的字,这个是四川的一种小吃,反正我是只知道怎么读)去了。我拼死拼活的挤进了人墙,在人浪中反复飘荡,硬是在这寒冷的冬天给我挤了一身汗出来。

我提了肉出来,和父亲一同去买红纸与爆竹,过年怎可少了红火与新旺呢?走着走着,父亲停下了脚步,拉住了我。我顺着父亲的视线看去,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头上插着根草,站在街市的一角,旁边守着一个估摸着二十来岁的女性。

父亲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怎么回事?”那个妇人抬起头,“老爷,这孩子死了爹,我是养不起她的,盼着有个好人家能带她走,去做个奴婢也比跟在我身边受苦好。”我有些愤怒 ,哪有这样的道理,送孩子去当奴隶是享福?我迈开步子,准备和她理论理论。

父亲拿手拦住我,叹了口气,问道:“这孩子你买多少?”“老爷,我看您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还是算了吧。”“我问你多少钱!”父亲和我一样起了火,那样子把旁边的孩子下了一跳。“老爷,真不是我寒碜您,您这身形看着就不像是家里有余钱的人 ,就莫为这丫头操心了。”“老子好歹也是个蓉城太守难道还养不起个小姑娘吗?”

那个妇人大吃一惊,连忙跪下谢罪,“太守大人罪过,贱妇有眼无珠,不识大人尊贵,还望放贱妇一马。”父亲又叹起了气,“哎,你起来,我也懒得计较这些,你这女儿算我帮你养着,等她长大了,你可以来我这带她回去。”“大人使不得,贱妇那受得如此大恩,这丫头您尽管拿去,丫头也算是有几分姿色,将来为公子做个小妾也不是不可。”我看出父亲动火了,真的动火了。父亲哪里容得这样愚昧的思想,他的脸紧绷着,拳头握得像块石头。

最后他还是放下了,像是脱了力一样,呆滞的看着天,好一会才缓了过来。父亲拔下了那姑娘头上的草,在包里摸出了几文银子,放在了那个妇人面前。“大人,贱妇不敢收您的银子,不敢收啊。”父亲充耳不闻,拉上我和那个姑娘踏上了回家的路。

“姑娘,你叫什么?”父亲先开了口。

“我......没有名字。”那个姑娘怯怯懦懦的回答。

“那 ......你的家人是怎么称呼你的?”“我,我的爸爸喊的我宁儿。”“宁儿吗......”父亲抬起头略加思索,“那从今以后你就叫易生宁好了。”“易生宁?”“嗯,对,易生宁。”

回到家后,父亲把宁儿交给祖母,祖母也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埋汰了父亲几句后就把宁儿带回房。

“所以,你们这是想用原来的工资让我教两人?”福老师挑了挑眉毛。父亲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略带尴尬的扣了扣脸。“哎,反正平时闲着也没事,就当我义务劳动得了。”福老师嘴上说着嫌弃,但我清楚的记得他挺喜欢和小女生玩的。

那年除夕夜,我和父亲去给祖父上了坟,添了几柱香火。年夜饭也不再只有我和父亲还有祖母三人,福老师带着个烤架跑了过来,肩上还扛着一大块牛肉,我真心好奇他是从哪里搞到这么大块肉的。宁儿也换上了祖母新做的衣服,拘谨的坐在桌子旁,手放在膝盖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引得福老师捧腹大笑。

这是我过的第一个热闹的春节,以前祖母很早就去睡了,守夜就只留我和父亲。至于那两母子,25号前就回娘家去了。

父亲,福老师,宁儿和我坐在屋顶上看着冉冉升起的烟花,看着它如何赋予这夜晚异样的色彩。光亮映出了父亲的面颊,也映出了福老师的脸庞。他们的脸上都留下的岁月的印子,时光在上面凿出了几条沟壑。但他们看着焰火时,光彩在他们眼睛里荡漾,好似岷江的水草,柔和,温馨。我意识到他们眼里有着对未来的期望。

宁儿这会还到处小心翼翼,和这丫头后来大大咧咧的样子完全不符。我有段时间还期盼她能回答这会小心的样子,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丫头爽快的性格成就了她,于是也就放弃了这样荒唐的想法。

福老师从06年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现在周末没事就在各地的工厂宣扬马克思主义思想,像教我一样去教导那些受苦受累的工人,从此他的官话也算是标准了起来。

父亲明显也没有想再回朝廷的意思,安心待在了蓉城 ,好好治理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我那是依旧不明白父亲想要什么。要是想实现大同,仅仅一个太守又该如何做到呢?但我看见父亲明显着相信自己的道路 ,一天一天的做着努力。说起来,那晚,我问了父亲一个问题:“爸,你救了宁儿一个,可就算是蜀内也还有千千万万个想她一样的孩子,你要怎么就他们呢?”“忠儿,我问你,救了一个,和一个都没救,一样吗?”“不一样。”“那你不该知道答案了吗?能救一个是一个,总比防之不顾好。这道理,我相信你以后必然会懂的。”父亲在院子里看着星星,敲打着石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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