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了？
我不知道。大多数时候，我会陷入甚么都无法感知的黑暗，没有声音，没有景象，没有气息，无法感知，无法思考，无法存在。然后，也许只有一瞬，忽然一切恢复原状，只是场景与时间刹那被割断，但我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如同去观赏影片，啧，我绝不会大费周章去看这么一场电影，就连断带的间隙都不会让人产生等待的焦灼。
无法知道过去了多久，因为我只见过寥寥数次日出日落，大多数时候，眼前一黑，一阵恍惚之后便是从初夏走到了仲秋，也许是次年了。我于一切，包括我自己，都是不可见的难言存在之物，一切于我，都是模糊的印象，似乎投一颗石子入水的涟漪便能将它们彻底击碎，然后随着水波扩散四散纷飞。大多数物品，我能触碰到，但须臾之间又会消去我的全部影响，而有些，如同天上的星月，我根本无法触及——非是不能，我觉得我可以，只是距离不够。真的如此吗？
我时而是个瞎子，看不清面前之人，但却清楚地知道他是谁，只要见过。时而又是个聋子，听不清近在咫尺的耳语，但却能领会其中的意思。有时候却又闻不到、尝不出、甚至感受指尖的触摸，然而极少数的气味、味道、触觉却又能清晰地被大脑感知。更多时候，一眨眼，一摆手，一摇头，一愣神，似乎有什么被我远远抛开，想回头却又不能，只知道它们已经支离破碎，连一点污渍都不曾留下。
但惟有他是清晰的，我被束缚在他三米以内，起初自然是想方设法地寻找逃脱的机会，不得法啊。反倒是我自己被开始感觉消逝。也许这反倒是好事，但最终，我还是选择把影片看下去，去感知他的一切。我看着他慢慢长高，从婴孩，到少年，他的名字叫戴维斯，奥古斯都·戴维斯。除此以外，我应该记得吧，但一回忆，一切似乎随着影片的播放而淡去，被抹除。这是最残酷的记忆。
最近，快进的次数似乎少了些。然后嘛，我就看到了整个世界除了戴维斯以外唯一不是模糊的色块的东西。
那是一杆枪，属于骑兵列队突袭时用来撕碎敌人阵型的骑枪。两米长的铁质枪柄加上半米长的镶银枪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保养的倒是很好，枪柄上没有一丝划痕，枪尖上也不见一丝锈蚀，倒不如说，好的过分了。这是属于戴维斯父亲的枪，和它的持有者简直是两个极端。虽说这里除了戴维斯所有人都是模糊的，但他父亲简直太过分了，整张脸就如同是五岁小孩的涂鸦，被一堆纷乱的黑线缠绕、浮动，哦，也许戴维斯5岁时的涂鸦也不至于如此恶心。与之相对的是他手里的那把枪，精细地连末端的雕花都能准确数出有几片花瓣。我不是很喜欢，反倒是有种莫名的恐慌，因为每次见到时我都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不过戴维斯很喜欢。
后来我明白了，他就是为枪而生的，他有远超父辈的天赋。他的未来就应该是手中枪上血迹的原主尸骨铺就，他将继承这杆枪，以及父亲为王国立下的赫赫战功。但我不想。恐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直到它呈现出獠牙之前，我一无所知。
……
面前的枪尖越来越近，真是，又一次放任自己被击落吗，不觉得无趣吗？来啊，动起来啊，戴维斯，压低重心，对，身体左倾，很好，躲过去了，右手发力，对，击中了！看那家伙，他掉下去了！哈哈，真是可笑。血从坠在地上的盔甲的缝隙里慢慢渗出，仍然是模糊的，粉红，丹红，朱红，殷红，血红，暗红，红色混杂在一起，血，是什么颜色？我想挪开视线，但眼前的一切似乎被定格。三分之二，不论我睁眼、闭眼，如何转动眼珠与脖颈，视野里，有三分之二永远是红色，似乎是永恒一般，不，它不满足一次，红色向四周渲染，张狂地伸出触须，一点点蚕食着模糊的视线......戴维斯！我猛地睁开眼，却看到少年抱着盔甲痛苦，为什么，要露出那种表情？我清晰地看见他的脸，看见他的惶恐，以及，我的惶恐。我干了什么？本来，应该是戴维斯被他父亲击落，经验丰富的老将军不会让爱子受伤，可我，居然鼓动戴维斯......
无与伦比的恐慌，然而我感到轻松。当恐慌露出獠牙，我才惊觉它的贪婪。但此时，不再是被暗中的猎人盯上，总算能喘口气。殊不知，放松警惕的猎物才是猎人的最爱。
呵呵，这一切，只是开始......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