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距离A市不远的一处未开发的荒地上,一个身影踉跄的走在烈日下,虽然步履蹒跚,呼吸急促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摔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他的移动速度却要比一般的车辆还快上少许。
黑色的紧身衣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裸露出整片后背,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覆盖了整个上半身——后背的血肉像是被整齐的剜去,边缘平整,甚至隐约能看到白色的脊椎,和急促跳动着的心脏。
然而就是背负着这么严重的伤势,男人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依旧保持着似慢实快的速度前行着,背上的伤口没有包扎,也没有流出血液,更没有影响行动的痕迹,充斥着古怪又自然的不协调感
如果有一个对于「世界」有着深刻研究的人看到这一幕,他立即就会推翻李姐「空间错乱」的结论,因为男人后背一部分肌肉的「概念」已经彻底消失了。这样的伤势,已经超出了「现象」层面,而已经触动了世界的次级规则。
换句话说,对世界而言,现在男人的「正常状态」就是这个样子。
当然,这样的伤势在这种时候反而比起彻底的物理伤害给了男人更容易逃离的机会。
「呼……一群……无能的,蠢猪……还有,机关的……走狗……别想,别想抓住我……我才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咳咳,一定会,回来……妖怪……统统……都要死!」
断断续续的话语,意识也渐渐模糊,强行使用「缩地」和「神行」的后果就是本来就受伤不轻的身体变得像一块用了几年的抹布,唯一没受到影响的是男人脸上死里逃生后厌恶与怨毒的表情。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养好伤,至于报复的事情,还是排在后面吧。
只是自己辛苦培养出来的「工具」就这么毁掉了有点可惜,毕竟连却邪这样的名剑都搭了进去……
算了,既然失败了就代表也是没用的作品,丢了也就丢了。有时间去把却邪回收就可以了。
男人继续在空旷的荒地上高速移动,直到周围的环境起了变化。
「……起雾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的空气中弥漫开了薄薄的白色雾气,一开始很淡,但随着男人的前进,雾气越来越重,直到彻底遮蔽了视线。
环顾四周,除了自己的身影,空无一物,仿佛忽然置身唯有一人的空间。
中午的戈壁上会起浓到这种程度的大雾?
你特么在逗我?
没常识也要有个限度!
然而,无论男人用怎样的方式检查,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自己眼前的,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水分子组成的胶体,甚至连PM2.5都合乎标准……就是浓了点。
………………
你特么又在逗我?!
检测无果,放出的式神也在脱离视线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雾中盘踞着什么东西,吞噬掉了除了男人自身之外的一切。
各种试探无效之后,男人也警惕了起来,手中扣住数张符纸,蓄势待发.
受伤的野兽,在理智降低的时候,危险性也会成倍的提高。
「有人!」
很快,雾中传来细小的「沙沙」声音,像是尖细的物体划过沙石。
「出来!」
——轰!!
男人怒吼着挥手,半月形的光刃弹射,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斩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沙沙…………
从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声音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更加的急促,更加的……接近!
原本阳光明媚的天气透过雾气,被减弱成阴雨前的压抑,盘旋着的惨白色雾气渐渐变成毫无生机的死灰。
「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不停的转动着自己的身体,死死地盯着身边的环境。
然后,他看到了。
一个,两个,半透明的,边缘模糊不清的「人」,从灰色的雾气中脱出同样颜色的身体,摇晃着,蹒跚着,挣扎着,缓慢,而坚决的像中央移动着。
全身都只由不断晃动的不知名物质组成,就连外形,也仅仅是下意识的向着「记忆」中靠拢,唯独脸部清晰可见,男性,女性,老人,小孩……全都带着焦灼与痛苦的表情,仿佛永远定格在哭号中。
那是他记得或者忘记过的面孔,每一张都是。
在他……
杀死他们的时候。
「不对……不对!你们已经死了!都死了!连精神都湮灭的东西怎么可能还会活过来!假的……都是假的!你吓不到我!装神弄鬼……出来!出来啊!」
咆哮着向四面八方发动着足以穿透楼房的攻击,但是对于「它们」这样的攻击就像之前穿透雾气一样,穿透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更加的模糊,但是,没有一个「它」被消灭。
「愚蠢的人啊……」
不远处,黑衣的少女安静地站在一块一人高的岩石上,感受着温暖的阳光,看着从刚才开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男人,低声轻笑。
「知道世界在「总量恒定」之后的第二真理是什么吗?」
「之所以不被提起,是因为没人能够打破啊。」
「那就是,「绝对平衡」啊……」
「生命死亡,物质重归大地,精神沉入识海,反复轮回无休止,那么,当过程在中途被切断,无法回归识海,也不能归入物质的生命,要去到那里呢?」
「要知道,重置价定之后,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死亡的人数,可不比在战争中死掉的人少呢……」
「既不属于物质,也不归为精神,无法归入轮回,世界的「死结」,真正的孤魂野鬼,只能记住生前最深的印记的「影子们」,名字就叫「执」啊……」
「既然没有归处,那么除了他们的制造着身边,还能去哪里呢?」
「要知道,作为神话中死亡的使者,无头骑士的职能中,多多少少也有着「审判」的概念哦~」
「请好好欣赏吧,你亲手所造下的……业啊……」
「不要……不要过来!」
男人已经跌坐在了地上,随着「执」们的接近,原本如臂指使的「术」完全失去了作用,只能像一个无助的受害者一样跌坐在地上,不断向后磨蹭着。
然后,它们,向着男人展现出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或嚎啕,或尖叫着的嘴向两侧扯开,像是用锋利的刀子拉过嘴角,裂开两道血色的伤口,其中白齿森森。眼睛缩小成两个黑色的眼点,脊椎发出嘎啦嘎啦的摩擦声,最后随着咔的一声,脑袋向后弯折过去,手臂和双腿同样反向折断,但是并没有影响它们的行动, 四肢着地,像是巨大的蜘蛛一样,指甲在地上抓出沙沙的声响。
然后,在男人身前,停止。
唯一没有变化的「人」,从其中走出。
瞳孔无声的睁大。
「是……你?」
最后的线,崩溃了。
「不!不是我!我,我没有杀……不对……我不想杀你!是你先要我死的!是你先背叛我!!」
唯一有着柔和表情的恬静女人露出微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有。」
艰难的三个字之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加模糊,连面孔也渐渐消散。
然而男人却忽然安静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浮现出恍然大悟的,尴尬又涩然的微笑。像是很久以前,犯了错的少年双手合十对少女道歉时一样。
纯白色的光,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柔和的将「它们」隔开。
直到被她抱住,男人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光芒,从两人身上同时亮起。
雾渐渐散去,而空地上空空荡荡,风吹过,卷起细小的尘土。
仿佛从来没有人存在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