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死在梦里,还是现实中呢?」
掌管睡梦的神,发出嗤笑。
现在的局势似乎正如其所说,无论如何挣扎,在踏入水源房间的那一刻,结局就已经被确定下来了,不管哪一条路,都只能通向最终的必杀之局。
「哈……这么说,无论怎么选择都只有一个结果呢。」
后退了两步,在第三步的时候踏空,在城墙边缘停下脚步。
「这个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呢……对了!我以前听过一个冷笑话,怎么说来着?」
「你……」
古怪的语气,理所当然的让修普诺斯皱起眉头——不得不说,从他的脸上看出这种细微的表情难度相大之大。
右手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然而,我选择死亡。」
张开双手,任由仪式剑落下,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身体向后仰倒,然后,天与地,在同时变换了方位。
人在弯下腰,从下方注视天空的时候,常常会出现视觉错位导致的失重感,然而像现在这样彻底的‘自下而上’的视角恐怕很少有人能体会,而其中还有机会把感受写下来的人则尤其少见。
蔚蓝的天空比任何时刻都显得更加深邃,静止的云层像是联通天幕的阶梯,好似有一种诡秘的吸引力,虽然是下坠,却给人一种正在向着天空坠落的错觉。
话说,虽然是在下坠,我却没什么紧张的心情,看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还是蛮有道理的。上一次是在下坠的过程中陷入迷梦,而这一次反倒是是从梦中回归。
……希望没有第三次就好了。
在落地的前一刻,耳边响起本来已经停下的风声,然后,整个世界像是脆弱的镜子一般,在我眼中支离破碎。
睁开眼,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同样回归的,还有胸前不断传来的疼感,提醒我现在不是可以放松的时间。
童子切安纲大约有一半的长度没入胸口,虽然没有因为贸然拔出来造成的大失血,沿着刀身流出的血液依旧把周围的衣服浸染的殷红一片。刀柄被握在一只洁白的手掌中,只要轻轻转动刀刃,无论是肺部还是心脏都会被轻而易举地被搅成一锅粥,哪怕展开外源妖化结局也不会有变化。
这可真是……
「疼……?」
艰难地抬起右手——这个动作立刻牵动了胸前的伤口,带来更加剧烈的撕裂感。
「开什么玩笑啊。」
本来想咧开嘴笑一下,结果动作做到一半就因为疼痛变成了一个古怪的吸气动作。
「喂,那个喜欢在别人的梦乱搞的偷窥狂,你一定在旁边吧……我问你啊,你,有疼过吗?」
举起的右手搭上露在外面的刀刃,手指收拢,感受着利刃割开皮肤,切断血管,陷入肌肉,鲜血淋漓落下,然而却没有丝毫收手的意思。如果现在能看到自己的表情,恐怕会被那种带着疯狂的兴奋吓一跳吧。
这种易被疼痛刺激到的毛病真是应该注意一下了。
「不对,不对呀~」
这一次,终于能够笑出声。
「疼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手腕再度用力,刀刃更深地切进肌肤,又被指骨拦住,然而童子切的刀身也在同时被翻转过来。
「你体会过吗?」
「双手被折断的痛苦,身体被刺穿的痛苦,守护之人被斩下头颅的痛苦……」
感受着冰冷的金属在体内搅动,内脏和骨骼被切碎的感觉,我低下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水源。最后一次开口。
「还有啊,我突然发现,这里……没有镜子啊。」
武士刀的刀身终于被完全反过来,由竖直插入变为横向,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刀身清晰地映照出房间里的景象。
然后,梦彻底醒了。
「呼………………」
睁开呀,发现自己正躺在我房间的床上,身上的汗水已经浸湿了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可惜现在完全没有换衣服的心情。
「真是,有够惊险啊。」
怎么说呢,这大概算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直面完全凌驾于本身实力的对手,也幸好这家伙不是直接战斗的类型……否则二十章的时候这本书就the end了……咳咳。
不过即使如此,一趟针锋相对之后还是靠着对方的大意逃了出来,说是死里逃生也不算过分吧,这种挑战自我极限的行为……最好不要再来第二次。
然后我悲伤地发现,类似的祈祷之前说过一次,而且效果不怎么好。
整个过程说起来其实很简单——我故意给出了错误的解读,而诺普修斯也乐于在这个误解的基础上继续误导下去,毕竟一个自作聪明的普通人比彻底的傻瓜好对付得多。
在我之前所说的推测里,第一个梦,也就是我自己的梦世界,是从虚假的校园生活开始的,然而这个推理有两个漏洞。第一个,如果之前莹水源插了我一刀的事情是真实存在的,靠着童子切的威力,根本就没有必要再花心思去做什么多层梦境,我在当时就死的透彻了,左狐狸和罗兰娜也没什么幸免的可能。如果他可以控制水源的行动,根本就不需要去准备这个陷阱。
第二,如果校园生活的梦是我自己的,不会感觉到不合理的梦,同样没有必要花心思按照我周围的日常生活布置这么一个场景,连暗示都要配合左菁的梦境来完善。
所以,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最初的梦,不是从我们被刺中,而是更在我们踏进水源的家里,甚至更早之前就开始的!所以哪怕在连环梦境被揭穿之后,修普诺斯依旧没有担心,尤其是在我做出‘错误’的推断之后——就好像当揭开一层人皮面具之后很少会有人去怀疑下面的那张脸是不是第二层面具,只要我相信在水源家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哪怕脱离了罗兰娜的梦,依旧会死在第一层梦里。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第一层梦属于我自己,只要相信这是梦,就不会被真的伤害,只需要担心怎么确认这是梦而醒过来——有一种说法,人在梦中看镜子时,看到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样子,而当被梦神影响后的我以完全的清醒意识进入梦中,看到的就是自己在梦世界里的样子,然后惊醒。
——我在梦里是什么样子来着?奇怪……
说的简单一点,就是两个人相互忽悠,最后我靠着丰富的被坑经验最终获胜的故事——虽然我觉得他也未必没有后手,不过终归是从危险之中暂时脱出了。
现在的问题是,虽然知道了这家伙的身份,但对于怎么解决事件还是一筹莫展啊,人家可是有名的老资格神灵,我们这种半吊子阵营说不定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和平谈判的话,那种上来就是杀手的态度恐怕也不太好说话……真是头疼啊。
话说回来,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这个时候应该正好是上班的时间才对啊……
走到窗前,窗外的道路,空空如也。
没有行人,没有店家,甚至没有往来的车辆。只有远处的太阳缓缓从高楼后面探出头来。
整个城市仿佛同样陷入了沉睡一般,悄无声息。
…………………………
那什么,我不会还在梦里吧?